第 75 章 賄賂
“……”</br> 衛(wèi)珩覺得,阮秋色一定是故意的。</br> 他皺眉盯著那字紙上齊齊整整的秀麗小楷,半晌才擠出一句:“你方才就是在抄這個?”</br> 阮秋色一臉真誠地點了點頭:“對呀。王爺不就喜歡讓我抄《女誡》嗎?”</br> 她原本是打算投懷送抱給他消氣的,可一想到衛(wèi)珩將她隨口說的那句“你不好聞了”放在心上記掛著,就覺得自己原先的計劃太敷衍了些。</br> 要哄得人高興,當(dāng)然要投其所好,用對方最喜歡方式。她是最喜歡親昵溫存沒錯,可衛(wèi)珩呢?</br> 想來想去,他心心念念的,好像也只有讓她抄《女誡》而已。</br> “不想讓王爺?shù)忍茫灾怀宋灞椤!比钋锷f著將那疊稿紙翻給衛(wèi)珩看,“但我換了五種不同的字體,寫得可認真了,王爺閑暇時可以細細品味……”</br> 衛(wèi)珩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些。</br> 她是真傻還是裝傻?</br> 他原以為阮秋色此舉是在抗議他今日午后罰她抄書;然而她此刻的眼神坦然澄澈,半點心虛也沒有。</br> 難道真是他方才會錯意了?</br> “王爺怎么不說話呀?”阮秋色看著衛(wèi)珩一言不發(fā)的樣子,不明所以道,“你不喜歡這個嗎?”</br> 衛(wèi)珩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徑自沉默了片刻,還是伸手將那疊字紙接了過來:“……喜歡。”</br> 五張抄得整整齊齊的稿紙里,三張是風(fēng)格各異的楷體,一張板正古拙的漢隸,還有一張是行云流水的行草。</br> 不可謂不用心了。</br> 衛(wèi)珩在桌邊坐下,滿心無語地翻看了一會兒。余光瞥見阮秋色眼里含著隱隱的期盼,便又從齒縫里擠出一句:“喜歡得不得了。”</br> 若是忽略掉他聲音里的咬牙切齒,這個評價從吹毛求疵的寧王大人口中說出來,倒是難得的褒獎。</br> 阮秋色低下頭,歡喜地勾起了嘴角,又抬頭期期艾艾地看了衛(wèi)珩一眼:“那……我把王爺哄好了?”</br> 衛(wèi)珩迎著她熱切的視線,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br> “那就好。”阮秋色松了口氣,又笑嘻嘻地看他,“那……王爺是不是該給我些獎勵呀?”</br> 衛(wèi)珩輕嘆了口氣。真是從沒見過比她還會得寸進尺的人,明明從頭到尾都在自說自話,還好意思邀功請賞。</br> “什么獎勵?”他無奈地掀了掀眼皮,挑眉看她。</br> 桌上的燈燭似是燃到了盡頭,閃爍幾下就徹底熄滅了。偌大的房間里當(dāng)然不會只有這一盞照明,但阮秋色與衛(wèi)珩所在的方寸之地,還是突然暗了起來。</br> 氤氳的光線將衛(wèi)珩側(cè)影的輪廓勾勒得更清晰了幾分。他坐在桌邊,挑眉望著阮秋色,一雙點墨似的眼瞳亮若星子,好看得不可思議。</br> 阮秋色一時看愣了。等她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怔怔地走到了衛(wèi)珩身前,兩只手還親親熱熱地勾上了他的頸項。</br> 她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覺得此時此刻氣氛甚好,便也不閃不避地去與衛(wèi)珩對視,輕聲道:“我抄了王爺最喜歡的《女誡》,王爺也該做件我最喜歡的事情當(dāng)做獎勵呀……”</br> 她聲音婉轉(zhuǎn)低柔,倒像是在撒嬌一般。眼神亦是軟的,迷迷蒙蒙,帶了許多懵懂不自知的嫵媚。</br> 衛(wèi)珩喉間一緊,忽然就有些口干舌燥。某些蟄伏的念頭不可抑止地滋長壯大,掌心暗暗攥成拳,才能按捺住把人扯進懷里的沖動。</br> 阮秋色最喜歡的事情……</br> 衛(wèi)珩垂下眼睫沉思了半晌,終于低低地呼出口氣,抬眸看她:“就這么想同那范昀一起出去?”</br> “嗯?”阮秋色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想是想,可是……”</br> 怎么突然提起這個?</br> “只給你兩個時辰。”衛(wèi)珩板著臉道,“買了顏料就回來,不許為他作畫。”</br> 阮秋色聽得云里霧里,愣愣地問道:“王爺怎么又同意了?”</br> 衛(wèi)珩別開了視線,淡哼一聲,不情不愿道:“你最喜歡的事情,不就是畫畫?”</br> 又是抄《女誡》來討好,又是用上這溫柔攻勢,不就是為了跟那姓范的小白臉去買顏料么。</br> 阮秋色睜大了眼睛,知道他誤會了個徹徹底底。可她又不好意思辯駁,難道要說“我最喜歡的事情其實是親你”嗎?</br> 所以她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并不答話。</br> 衛(wèi)珩想了想,到底是覺得胸口發(fā)悶,又低聲說了句:“還有,不許跟他稱兄道弟。”</br> “不許沖他笑。”</br> “不許嘰嘰喳喳地同他說話,他說三句,你只能回一句。”</br> 衛(wèi)珩一口氣補充了好幾個條件,卻沒覺得胸口的郁氣消散分毫。一想到她眉眼含笑地望著旁人,就覺得小火苗在血脈間竄行,燒得肺腑一片焦灼。</br> 果然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讓她去的。</br> 他悻悻地哼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么:“你還是帶個帷帽——”</br> 話沒說完,因為阮秋色溫溫軟軟的唇已經(jīng)親上了他的嘴角。</br> 蜻蜓點水般,一觸就離。</br> 卻讓他心底的毛躁瞬間被撫得平平整整。</br> 衛(wèi)珩訝然地看進她含笑的眼底,耳根忽地一熱。他不自在地偏轉(zhuǎn)了視線,才道:“別想用這個賄賂本王,帷帽是一定——”</br> “要戴的”三個字,被阮秋色堵在了唇齒間,化成了含混不清的音節(jié)。她一雙小手不由分說地托在他頜角,讓他的臉微微仰起,瞠目結(jié)舌地承接這個突如其來的吻。</br> 阮秋色還不太懂得親吻的技巧,只知道生澀地輕咬吮吸他的唇瓣,就像品嘗著什么柔柔嫩嫩的美味。</br> 就好像西市里夏天賣的冰粉。用魚膠制成透明滑溜的質(zhì)感,配上各色水果,甜到人心坎里。</br> 她被這個比喻逗得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順勢退離了衛(wèi)珩微涼的唇畔,兩頰微紅地問他:“那……這樣可以賄賂王爺嗎?”</br> 衛(wèi)珩眼中滿是意味不明的神色,蹙著眉心盯了她半晌,忽然啞聲說了句:“……還不夠。”</br> 那怎樣才算夠呢?</br> 衛(wèi)珩并沒給她思考的時間,長臂一伸,便帶得她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等回過神來,人側(cè)坐在他大腿上,被他抱了個滿懷。</br> 他飽含侵略的唇舌壓下來的時候,阮秋色還分神去想,她方才蜻蜓點水的親吻簡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難怪他說不夠用來賄賂。</br> 不過她很快就無暇去想別的,只能被他帶著,在暗潮涌動的汪洋中浮浮沉沉。等到她滿面酡紅暈暈乎乎,腦子里也只剩下一個念頭——</br> 幸虧寧王大人生在皇家,從來不缺銀錢。</br> 不然他鐵定是個貪官。</br> ***</br> 第二日范昀來得很早。阮秋色他們剛吃過早飯,客棧的小廝便來通傳,說是知府大人公子的馬車就等在門口。</br> “讓他等著。”衛(wèi)珩面色不善地打發(fā)了那小廝,周身又像是籠上了一團黑氣,滿滿的全是拒絕。</br> 阮秋色換好了一身男裝,笑瞇瞇地湊過去摟他的腰:“不是都說好了不生氣嘛。我去買想要的顏料,順便看看能不能套出些線索,幫王爺早點破案。”</br> “不需要。”衛(wèi)珩毫不領(lǐng)情,“本王還沒無能到,要靠自己的女人出賣色相,才能破了這案子。”</br>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阮秋色聽他這樣曲解自己的意思,趕緊解釋道,“我不過就是想幫你分擔(dān)一些。再說了,你去找那煙羅姑娘套線索,不也是出賣色相?你都可以,我為什么不行?”</br> “本王和你不一樣。”衛(wèi)珩的眼神忽地嚴厲了幾分,幾乎要迫得阮秋色后退一步。</br> “怎么不一樣?就因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阮秋色覺得他實在有些霸道,心里也生出些委屈,“好歹那范昀公子出身名門,不會對我動手動腳。想想你被那煙羅姑娘勾勾纏纏的,我都沒說什么,就不能公平一點嗎?”</br> “不能。”衛(wèi)珩斬釘截鐵道。</br> 阮秋色沒話說了,正要氣哼哼地往外走,卻被衛(wèi)珩拽住了胳膊。</br> “你干嘛?”</br> 她沒好氣地說了聲,衛(wèi)珩沒應(yīng),只是強硬地鉗制住她兩只手,將她提到了身前。</br> 阮秋色正想掙扎,卻見衛(wèi)珩突然俯下身子,垂首在她頸間,微涼的唇瓣貼上了她頸側(cè)的肌膚。</br> “你這是做什么?”阮秋色想斥責(zé)他霸道的行徑,可頸子麻酥酥地癢著,連帶著聲音也有些發(fā)顫,半分氣勢也沒有,“你別以為……”</br> 她話說了一半,頸上突然傳來一陣吸力,隱隱有些發(fā)疼。</br> 她終于知道他是想干什么了。</br> “王爺,你可真是和正人君子這個詞漸行漸遠。”阮秋色又好氣又好笑,“那范昀公子與我不過一面之緣,對我能有什么心思?你不覺得你這樣計較,幼稚得很嗎?”</br> 衛(wèi)珩退開半尺,認真地看了看她頸上自己的杰作,像是有些滿意。</br> 他低低嘆出一口氣,這才慢慢地摟緊了她,輕聲同她解釋:“范昀身上調(diào)查不出問題,但本王直覺他沒那么簡單。你這直腸子貿(mào)然去打探,只會把自己賣個干凈。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問,只需記住這一日的見聞,回來告訴本王。”</br> 阮秋色想起之前她想套賀蘭舒的話,也是以慘烈的失敗告終,便訥訥地應(yīng)了。</br> “那范昀在醉紅樓主動同你搭話,也不會是偶然。”衛(wèi)珩接著道,“他許是認識你。”</br> “認識我?”阮秋色愕然地瞪大了眼,“可我不認識他啊,你知道我過目不忘的……”</br> 衛(wèi)珩點了點頭:“本王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你若是真想查探些什么,就問他這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