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自暴自棄
阮秋色疑惑地眨了眨眼,沒明白衛(wèi)珩的意思:“王爺是讓我試探那范公子,看他從前是否認(rèn)識我?可這與青州這案子沒什么關(guān)系啊。”</br> “有沒有關(guān)系,是本王說了算。”衛(wèi)珩并不欲多說,“你照做就是。”</br> “可就算那范昀公子真的認(rèn)識我,也沒什么奇怪啊。”阮秋色對他霸道的口吻很不服氣,忍不住辯駁道,“我在畫壇也算是聲名遠(yuǎn)播,說不準(zhǔn)那范昀就是傾慕于我的名聲,曾經(jīng)來盛京偷看過我作畫的英姿,所以才一眼就認(rèn)出了我呢?”</br> “……”衛(wèi)珩對她這自信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br> “王爺,吃醋是很正常的事,你不用不好意思的。”阮秋色老神在在地拍拍衛(wèi)珩的肩膀,“我雖然能理解你要命的嫉妒心,可是要我?guī)е@紅印子去見別人,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呀。以后不能這樣了,知不知道?”</br> 衛(wèi)珩被她這哄小孩般的口吻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br> 他讓阮秋色問范昀這個問題,固然有諸多考量。然而被那個一時沖動的吻痕一攪和,現(xiàn)在說什么都像是欲蓋彌彰。</br> 于是他干脆自暴自棄了。</br> “聽你這么一說……”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在阮秋色頸間,“本王突然覺得,這個紅印似乎不夠顯眼。”</br> 事實證明,要對付阮秋色,還是不要臉比較管用。</br> 他話音剛落,她就飛一般地跑了。</br> ***</br> 范昀派來的車就等在客棧門口,阮秋色掀開車簾,里面卻是空空如也。</br> “范公子沒過來嗎?”她有些詫異地去問那車夫。</br> “是,公子吩咐我?guī)€地方,他就在那里等您。”車夫客客氣氣地回答。</br> 阮秋色奇怪之余,卻也松了口氣。她抬頭往上看去,衛(wèi)珩正站在二樓走廊的窗口看向這邊。阮秋色指了指車廂,又搖頭擺手地示意車?yán)餂]人,這才沖他笑笑,徑自坐進(jìn)了車?yán)铩?lt;/br> 范昀所在之處離得不近,馬車晃晃悠悠地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阮秋色早坐得乏了,三下五除二地跳下車去,一眼便愣住了。</br> 這里是個船塢,自海面上凹進(jìn)陸地,烏蓬小船在岸邊整整齊齊地排成一片。這樣的小船只能容納兩三人,來往的行人匆匆上船,車夫便長篙一撐,穩(wěn)穩(wěn)地離岸。</br> 范昀站在岸邊,眉目舒展地向著阮秋色行了一禮:“邱小姐。”</br> 阮秋色連忙回了一禮,問道:“范公子,我們這是要出海嗎?”</br> 雖然她想買的珊瑚和硨磲都是海物,可總不至于是要在海上現(xiàn)撈現(xiàn)賣吧?</br> “當(dāng)然不是。”范昀的目光瞥過她頸上的紅痕,面上卻不動聲色道,“邱小姐可聽說過青州的城外之城?”</br> 阮秋色點了點頭。青州地形特殊,在主城之外,隔著一片海灣,還有座水上的浮城。聽說那里阡陌縱橫,都不是平地,而是水路。各家各戶門就開在水邊,全靠坐船來來往往。</br> “我們要去那里買東西?”阮秋色有些興奮。她對這水城耳聞已久,一直想體驗一回生活在水上的滋味,沒想到今天就能實現(xiàn)了。</br> 范昀沒說什么,只是側(cè)過身子一抬手,請她上船。</br> 小船晃晃悠悠,行得不緊不慢。阮秋色與范昀聊著平日里作畫的心得,到也不覺得路途遙遠(yuǎn)。約莫半個時辰過去,船身一震,像是靠了岸。</br> 阮秋色探身出去一瞧,面前是一幢高約兩丈的門樓,青磚翠瓦,頗具氣勢。</br> 范昀先她一步上了岸,阮秋色跟在后面,正要踏上那門樓前高出水面的臺階,船身忽地一晃。她腳下一趔趄,下意識地抓住了范昀的手,想要穩(wěn)住身子。</br> 范昀的反應(yīng)卻有些出人意料。他似是想也沒想,飛快地將手抽了出來。阮秋色失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好在船夫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這才有驚無險地上了岸。</br> 范昀像是才回過神,露出一個滿含歉意的眼神道:“邱小姐抱歉,方才思及男女大防,是我反應(yīng)過度了。”</br> “啊,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阮秋色壓下心底異樣的感覺,擺擺手道,“反正我也沒摔著。”</br> 范昀掏出一張淺青色的字箋,給侍立在門口的小廝看了看,這才帶著阮秋色往里走。</br> 阮秋色原以為這幢富麗堂皇的小樓會是擺滿奇珍異寶的店鋪,可沒想到走進(jìn)大堂,里面除了桌椅,便只剩坐著等待的客人。</br> 范昀把那字箋交給大堂里端茶倒水的小廝,便行至桌邊坐下。阮秋色也依樣坐在他身側(cè),四下里環(huán)視一圈,忍不住問他:“他們這是在等什么?”</br> “和我們一樣,”范昀輕呷了口茶水,言簡意賅道,“等船。”</br> ***</br> 衛(wèi)珩坐在客棧的房間里,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手里的密報也看不進(jìn)去。</br> 房門輕響了三下,接著便被打開了。衛(wèi)珩聽那敲門的方式,就知道是自己手下的暗衛(wèi),是以頭也沒回,只是沉聲問道:“他們現(xiàn)在在哪兒?”</br> “回稟王爺,”來人的聲音沉穩(wěn),“方才暗衛(wèi)來報,阮畫師他們,眼下應(yīng)是在一艘畫舫上。”</br> 衛(wèi)珩聞言,難得有些驚詫地回了頭。</br> “時青?”</br> 來人正是時青。他一身風(fēng)塵仆仆,看得出是日夜兼程才剛剛趕到。他露出一個恭謹(jǐn)?shù)奈⑿Γ蛑l(wèi)珩拱手道:“見過王爺。”</br> 衛(wèi)珩的目光里含著些愉悅,看了時青一眼,忽地又嚴(yán)肅起來。他審視地打量了時青一番,從他略顯蒼白的唇色和微弓的脊背里看出了些異樣,低聲問了句:“你受傷了?”</br> “瞞不過王爺?shù)难劬Α!睍r青苦笑了一下,“腹部受了一點小傷,不礙事的。”</br> 他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衛(wèi)珩也不再追問。時青是個極為妥帖的人,既然趕了過來,就說明云芍那邊沒出什么大亂子。</br> 衛(wèi)珩話鋒一轉(zhuǎn),接著方才的話題問下去:“什么畫舫?”</br> 時青便把暗衛(wèi)傳來的消息向他復(fù)述了一遍:“……阮畫師他們在那小樓里等了一盞茶的工夫,便被人帶著從后門出來,上了停在那里的畫舫。那船有兩名暗衛(wèi)跟著,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問題。”</br> 燕州一別已有六七日,可時青一回來便飛快地承擔(dān)起自己的職責(zé),便像是沒離開過一般。</br> 衛(wèi)珩聽得皺起了眉頭:“怎么搞得這樣麻煩。”</br> “據(jù)說那小樓需要憑證才可入內(nèi),是以暗衛(wèi)們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每隔一時半刻,便有不同的畫舫停在小樓的后門處,接著小廝就會引著客人上船。”時青不緊不慢地答道,“這小樓應(yīng)該是個中轉(zhuǎn)分流的據(jù)點,把守得十分嚴(yán)密。”</br> 衛(wèi)珩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之中。</br> 時青在他身旁侍立了片刻,終于忍不住問道:“王爺,阮畫師和那范昀公子,究竟是去做什么啊?”</br> 他方才在客棧外碰上了來回稟的暗衛(wèi),只聽他說起阮秋色他們現(xiàn)在何處,卻并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跟著范知府的義子前往那水城。</br> “說是去買顏料。”衛(wèi)珩沉吟片刻才道:“可若只是買個顏料,何須這樣大費周章。”</br> ***</br> “范公子,”阮秋色眼睛瞪得溜圓,“我從沒見過這么大的硨磲!”</br> 硨磲是海里最大的貝類,其殼埋于海底,千年萬年之后,便可化作玉石般的質(zhì)地。其色又比玉石白出無數(shù)倍,這世間唯有雪色可與之媲美。</br> 阮秋色從前見過西瓜大小的硨磲,已然覺得十分驚奇,可眼前這硨磲足有石磨那般大,若非親眼見到,她是萬萬不會相信的。</br> 范昀看她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笑道:“這便吃驚了?更新奇的還在后面呢。”</br> 他拍了拍手,示意船上的小廝把東西拿上來:“你可曾見過這藍(lán)色的珊瑚?”</br> 阮秋色眼睛都看直了:“這是天然的藍(lán)色?我只見過紅色和白色,從沒聽說過藍(lán)色的珊瑚。”</br> “要不怎么能叫鎮(zhèn)船之寶呢?”范昀道,“想找藍(lán)珊瑚,只能來這里。”</br> 阮秋色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這兩樣寶貝,突然想到了什么:“范公子,像這樣在船上做生意的,我還是頭一次見。”</br> “這就是青州的船市。”范昀耐心地同她解答,“每一艘船上都做著不同的生意,賣的大多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方才我給那大堂里的小廝的,便是船票。有了這個憑證,你才有買東西的資格。”</br> 阮秋色點點頭,似懂非懂地問道:“就因為所賣的貨物珍貴,所以才這樣大費周折,搞得神神秘秘的嗎?”</br> “不是。”范昀沉吟片刻才道,“他們搞得這樣神秘,是因為好些東西來路不正,必須得謹(jǐn)慎些才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