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東郭
今日寧王殿里的晚膳晚了一個時辰。</br> 傳膳的宮人一個一個地步入朝露殿,不多時,又提著空食盒一個個步出。殿外看守的北越兵人留心數(shù)了數(shù),進去十二個,出來也是十二個,便繼續(xù)倚著宮墻打起瞌睡。</br> 可他們不知,那隊伍末尾的小內(nèi)侍是方才出門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不聲不響地綴在最后的。而原本隊尾的那個,自打進了寧王的寢殿,便沒再出來過。</br> “美人哥哥——”</br> 一身宦官服飾的阮秋色默默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才憋壞了似的撲到衛(wèi)珩跟前:“我簡直要嚇死了……溫伯伯要我換了衣服跟著剛才那個哥哥走,一句話都不能說。他還說,要是我被人發(fā)現(xiàn),咱們所有人都死定了!”</br> 阮秋色口中的“哥哥”便是那兩名方才在太后宮中給她送飯小內(nèi)侍之一,也是衛(wèi)珩早早安排在膳房里當值的人。前些天夜里溫筠夜訪朝露殿,便同衛(wèi)珩商議了這個計策,能在最后關(guān)頭幫助阮秋色脫身。</br> 方才那兩名小內(nèi)侍中,一人是衛(wèi)珩的人,負責(zé)將阮秋色從太后殿中帶出;另一人則毫不知情,只因身形與阮秋色肖似才被選中——眼下他已經(jīng)被打暈,正在那耳房中被五花大綁地昏睡著。</br> “安心,已經(jīng)沒事了。”衛(wèi)珩慢慢地拍著阮秋色的后背,小聲安撫,“阿秋很聰明,所以才能安然無恙地回到我面前。”</br> 他原本很擔(dān)心這個計劃能否奏效,畢竟阮秋色此時心智猶如十歲稚童。但那夜阮清池卻很堅持,說他的阿秋八九歲時便很聰明懂事,只要曉以其中的利害,她一定可以謹慎妥帖地度過這個難關(guān)。</br> 如今看來,阮清池說得的確不錯。</br> “對呀,我很聰明的。”阮秋色驚魂未定地點點頭,一雙杏眼睜得圓圓,“溫伯伯說,有壞人要利用我來要挾爹爹和美人哥哥,所以你們要想辦法把我?guī)С鰧m去。這叫‘貍貓換太子’,我在戲文里聽過的。”</br> “你做得很好。”衛(wèi)珩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溫聲道,“等到了后半夜,會有人來接你出去。路上也要如剛才那般聽話,千萬不能出聲,知道了嗎?”</br> 阮秋色認真地點了點頭,才道:“我會聽話的。溫伯伯說,出了宮便能見到我爹了呢。”</br> 她頓了頓,又道:“那……美人哥哥,我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呢?”</br> 衛(wèi)珩看著她懵懂澄澈的眼瞳,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br> “……很快。”良久,他才聲音滯澀地答道。沒等阮秋色再問什么,他忙轉(zhuǎn)了話題,“快來用晚膳吧,這么晚了,你該很餓了。”</br> 他這話一說,阮秋色才想起吃飯來。她依言在桌邊坐下,捏著筷子隨便吃了幾道甜口的小菜,卻發(fā)現(xiàn)衛(wèi)珩只坐在一旁,托腮靜靜地凝視著她。</br> “美人哥哥,你看著我做什么?”阮秋色眨眨眼睛,“你不吃嗎?”</br> “本王不餓。”衛(wèi)珩別開視線,往她碗里夾了塊肉,“倒是你,吃東西斯斯文文的,不像平日那樣狼吞虎咽。”</br> 阮秋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下午溫伯伯給我拿了好些點心吃,所以我也不太餓呢。”</br> “是嗎。”衛(wèi)珩淡淡地笑了笑,卻又往她面前的碗里夾了些菜,“那也要多吃點,今晚你要趕路,得吃得飽飽的才行。”</br> 阮秋色乖乖地吃了兩口,卻發(fā)現(xiàn)衛(wèi)珩的目光仍像剛才那般凝注在自己身上。不同于他先前溫柔平和的眼神,此時此刻,衛(wèi)珩眼里的情緒讓她有些不安。</br> “美人哥哥,你這么看著我,我都不好意思吃飯啦。”阮秋色咽下一口食物,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同我說說話嘛。”</br> “好啊。”衛(wèi)珩以手支頤,笑問,“說些什么呢?”</br> “嗯……”阮秋色低著頭思索了一陣,話到嘴邊,卻有些猶豫:“美人哥哥,你還記得你的娘親嗎?我聽說,她已經(jīng)過世好些年了……”</br> “聽你那位‘溫伯伯’說的?”衛(wèi)珩卻沒直接答話,只挑了挑眉,反問道,“他都同你說什么了?”</br> “就是……”阮秋色覷著他的臉色,試探道,“溫伯伯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嘛,他說……我爹當年……和美人哥哥的母親……有過一些故事來著……”</br> “嗯。”衛(wèi)珩面上卻很平靜,“這個本王知道。”</br> “真的?”阮秋色仔細瞧了瞧,看他不像生氣的樣子,便又放心地接著道:“溫伯伯講了好些我爹和阿沅姨母的故事吶,比戲文里有意思多了。美人哥哥想聽嗎?”</br> 沅是衛(wèi)珩母妃之名,衛(wèi)珩聽到阮秋色親親熱熱地喚她“姨母”,不由得恍惚了一瞬。</br> 阮清池……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將那些往事說與阮秋色聽的呢?</br> 他一時想象不出那種心境,卻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br> “溫伯伯說,我爹和沅姨是因為畫畫才認識的。”阮秋色頓了一頓,才接著道,“那年上元節(jié),他們在街邊偶遇,我爹不小心撞掉了沅姨的面具,立刻被沅姨的美貌驚呆啦!不過我爹是個畫癡,竟然只想比照著沅姨的樣子畫美人像,你說他是不是有點傻?反正那天啊,我爹二話不說就上前搭訕——”</br> 說到這里,阮秋色頓了頓,沖著衛(wèi)珩狡黠地眨眨眼睛:“美人哥哥,你猜沅姨什么反應(yīng)?”</br> “嗯……”看著阮秋色眉飛色舞的神情,衛(wèi)珩也很配合地作沉思狀,“想必是拒絕了?”</br> 他記憶中的母妃向來清冷寡言,想來拒絕人時也是冷冰冰的。</br> “何止呀!”阮秋色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沅姨將我爹當成了不知羞的登徒子,狠狠打了他一頓,還差點撅了他的手指頭吶!聽說我爹那日是讓人抬回府的……”</br> 衛(wèi)珩有些訝然,又覺得好笑:“母妃出身將門,自是有些武藝。卻不想她當年的性子竟這樣火爆。”</br> 他頓了頓,又想起與阮秋色初識也是因為一幅美人圖,不由輕輕地笑了一聲:“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br> “我才不會那樣呢!”阮秋色瞪大眼睛道,“我記性那么好,偷偷畫了就是,又不需要去求美人來給我做比照。”</br> “……偷偷摸摸的事情,你還很得意不成?”衛(wèi)珩抬手捏了捏她臉頰上的肉,無聲地笑了笑,“這臉皮的厚度倒也真隨了你爹。”</br> “美人哥哥,你繼續(xù)聽我講嘛。”阮秋色搖搖腦袋,甩開他的鉗制,接著道,“后來沅姨知道了那日她打的人便是京中有名的天才畫師阮清池,便知道自己是誤會了我爹。你猜怎么著?”</br> “嗯?”衛(wèi)珩眉梢微挑,眼里倒真多了些疑問。</br> “沅姨可真是個大膽的女子,她竟然偷偷從我爹府里的后院翻墻進去探病了……”</br> 這故事的走向倒是讓衛(wèi)珩也覺得意外——他實在難以將自己郁郁寡歡的母妃同阮秋色口中那個離經(jīng)叛道,不拘世俗的女子聯(lián)系到一處。</br> “然后呢?”</br> “然后他們就喜歡上對方了唄!”阮秋色兩手一拍,眉飛色舞道,“我爹他啊,從未見過如此超凡脫俗的女子,當時就陷進去了。沅姨是怎么看上我爹的來著……可能是因為我爹畫畫很厲害?而且我爹年輕的時候也生得很好看,溫伯伯說,京中有好些姑娘仰慕我爹呢……”</br> 衛(wèi)珩眉峰一挑,總算明白了阮秋色喜歡自夸的毛病究竟是從何而來。</br> “總之他們當年……真的很好很好的。”阮秋色說到這里,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溫伯伯說,后來沅姨被皇上看中,只得進宮做了娘娘……我爹那時候一定很傷心。”</br> 衛(wèi)珩卻沒說話,只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頂。</br> 阮秋色像是想起了什么,趕忙從懷里掏出張紙頁來,遞給衛(wèi)珩:“美人哥哥你看,這是我爹給沅姨畫的小像。溫伯伯說,這畫像他保管了許多年,覺得還是交給你更合適些。”</br> 衛(wèi)珩凝神細看那微微泛黃的紙張,畫上女子眉目間笑意張揚,是他此生從未得見的鮮活恣肆。</br> 這便是他母妃本該有的樣子嗎?倘若她沒有入宮,倘若她嫁給了她心里的那人……</br> “美人哥哥,你在想什么吶?”阮秋色忽然出聲道。</br> “本王在想……”衛(wèi)珩沉默片刻才道,“原來母妃笑起來……這樣好看。”</br> 阮秋色懵懵懂懂地瞧著他面上的神情,有些傷感,有些落寞,卻還要復(fù)雜許多。但這種神情她并不陌生——爹爹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時常會露出這樣的神情;還有方才同她說故事的溫伯伯,也會對著這幅畫露出一樣的神色。</br> “美人哥哥,這畫里有個秘密,你能看出來嗎?”</br> 衛(wèi)珩的思緒被阮秋色的話音打斷,便又看了看這幅小像。畫上的女子一身紅裝,端坐在白色駿馬之上,倒是無甚奇怪之處。他目光一轉(zhuǎn),落在畫面左角的題詩上——</br> “你說的秘密,與這詩有關(guān)?”衛(wèi)珩凝神細看了看,“我看過你爹的題書,這不像是他的字跡。難道是……”</br> “嗯哼。”阮秋色肯定地點點頭,“美人哥哥說得不錯,這字不是我爹寫的,而是是沅姨寫的。聽溫伯伯說,這畫原本被我爹送給了沅姨,可她進宮前卻又將這畫還給了我爹,只是添了這句詩。這詩里藏了沅姨的悄悄話,只有聰明人才能看出來哦。”</br> ***</br> 那小像上的題詩只有短短一行。</br> “東家有……女……”阮秋色念得磕磕巴巴,“溫伯伯,后面兩個字怎么讀呀?”</br> “東家有賢女,窈窕艷城郭。”溫筠低聲念道,“這是《孔雀東南飛》里的句子,意思是說,‘東邊的鄰人家里有位賢惠的女子,生得明艷美麗,是全城最好看的人’。”</br> “哇,這句詩與美人哥哥的娘親很相配呢。”阮秋色捧著那畫又看了看,卻有了個新的發(fā)現(xiàn),“可是這字……不像是我爹的字跡……”</br> 她自小跟阮清池習(xí)字學(xué)畫,對他的筆觸自是了然于心,一眼便能發(fā)現(xiàn)不同。</br> 溫筠卻沒立刻回答,只對著那畫上短短一行題詩出了神。這詩像是一只從畫里伸出的手,瞬間便將他拽進了塵封已久的記憶之中——</br> “……妙啊,這法子真是聰明得很!”</br> 身著紅衣的女子坐在涼亭中,斜倚著亭邊的欄桿,手里捧著一卷《武經(jīng)總要》在讀。讀到興處,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發(fā)出一句感嘆。</br> “阿沅,說好了坐著不動,你怎么總是管不住自己呢。”涼亭正中,手持畫筆的男子目光微嗔,卻藏不住笑意。</br> 他筆下的畫作已經(jīng)完成了大半,畫中的女子面容沉靜,眼神專注,倒比眼前這絕色的容顏不遜分毫。</br> 被叫做“阿沅”的女子嘻嘻一笑,索性站起了身,行至那男子身后去看畫:“阮清池,明明是你畫得太慢,還怪我咯?我看啊,你也別讓人家叫你什么‘書畫天才’了,叫‘阮烏龜’還差不多……”</br> 被這樣揶揄,阮清池也不惱,只牽著那女子的手,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那你倒是說說看,方才看到什么好玩的了?”</br> “你看這個密文!”女子興致勃勃地將那書冊攤開在阮清池面前,“原來早在千百年前,古人便知道用密文傳遞軍情了。你看啊,他們先是列舉了戰(zhàn)場上常見的情形,一一編了號,再找一首詩來當做解謎的鑰匙……”</br> “喔,”阮清池隨口應(yīng)了一句,又蘸了蘸墨,在紙上勾畫幾筆,“還真是挺聰明的。”</br> “阮烏龜,你好敷衍。”女子很不滿意地去奪他的畫筆,“你再不認真聽,我可真要往你臉上畫烏龜了。”</br> “這位壯士,君子動口不動手啊。”阮清池投降似地舉起雙手,“你說你說,我聽便是了。”</br> 那女子也不糾纏,只充滿興味地說了下去:“那咱們便從最簡單的講起。這樣,你先選一首詩,隨便哪首都可以。”</br> “嗯……詩人里我最喜歡白樂天,便選那首《江南好》如何?‘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他的詩與畫相通得很……”</br> “好了好了,那便選這首吧。”女子急火火地打斷道,“假定我們選了這首為鑰,便只需在往來的書信里留下些數(shù)字,比如我在落款里寫四月初七,便是指這詩中的第四和第七個字,也就是第一句的‘花’并‘火’字,這就是我要密傳給你的訊息啦。”</br> “花火……阿沅是想約我去看上元節(jié)的花火大會么?”阮清池唇角一勾,露出個狡黠的笑來,“阿沅真是主動。”</br> 女子作勢要捏他的臉:“你打什么岔呀!”</br> 阮清池后仰著身子一躲,笑瞇瞇地抓住了她的手:“眼下離上元節(jié)還早,咱們尋個別的去處如何?方才說到白樂天,我想起來他祖籍是在一個叫東郭寺的地方,巧的是咱們京郊也有個東郭寺,就去那里如何?聽說求姻緣還蠻靈驗的……”</br> “……你這人怎么東拉西扯,沒個正經(jīng)!”</br> ……</br> 溫筠沉默著,任由這段十多年前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涌了幾回。他沒有阮秋色那般過目不忘的好記性,無論如何珍視的記憶,時至如今,也都像保管不善的古畫,斑駁褪色了許多。</br> 就如同此刻,若非阮秋色問起那小像上題詩中的“窈窕”二字怎么念,他怕是也想不起阿沅非要教他密文時,是如何執(zhí)拗得可愛。</br> “溫伯伯?”阮秋色將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你怎么走神了……”</br> 溫筠回過神,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br> “是走神了。”他輕輕地說,“我也是剛想起來,這詩里有個秘密……”</br> ***</br> “東家有賢女,窈窕艷城郭。”衛(wèi)珩低低地念了一遍,“這是《孔雀東南飛》里的句子。”</br> 阮秋色立刻點點頭:“是用來形容女子好看的,對不對?”</br> “也不全對。”衛(wèi)珩道,“《孔雀東南飛》里,男主人公的母親拆散了他的姻緣,還勸他另娶東鄰家的女子,才會說出這么一句。母妃這句題詩,莫非……是為了勸你爹另娶?”</br> 沒等阮秋色回答,他便自己搖了搖頭道:“不對。若是如此也無須遮掩,沒必要通過這幅畫來傳信。”</br> “所以說里面有悄悄話嘛。”阮秋色狡黠地眨了眨眼,“美人哥哥,我再給你個提示吧——這畫上的字可不止這句詩呀。”</br> 的確,在這句詩的下角,還有一行蠅頭大小的落款:作于永安十六年元月初十。</br> “這日子有什么古怪?”衛(wèi)珩又仔細看了看那行小字,“這字跡與題詩肖似,也是出自母妃之手。”</br> 一句詩……并一個日子。母妃想傳遞什么訊息呢?需要用還畫之由來遮掩——母妃那時定是被家里限制了不能與阮清池來往,所以才會用這種迂回的方式傳信給他。</br> 這樣短的詩句,按說也只能傳遞極為簡單的訊息,并且只有母妃與阮清池能夠破解……</br> “我知道了。”衛(wèi)珩思索片刻便得出了答案,“這是一種密文,以詩句為鎖,日期為鑰。元月初十,便是一和十。對應(yīng)這兩句詩,便是‘東’字和‘郭’字,對嗎?”</br> 以密文傳信是軍中常用的手段。母妃出身將門,對形形色色的密文有所了解也不奇怪。她所選用的密文是較為簡單的一種,應(yīng)是為了讓阮清池這個外行也能破解。</br> “美人哥哥,你可真聰明!”阮秋色配合地拍了拍手,“溫伯伯說,這個‘東郭’指的是郊外的東郭寺,沅姨是想約我爹去那里見面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