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撲入懷
“王爺王爺,”少女清脆的聲音像只嘰嘰喳喳的麻雀跟在身后:“這案子怎么就這么破了,你是怎么想到吳維沒死,又怎么知道兇手是辛槐的?”</br> 說話的正是阮秋色,庭審結(jié)束,衛(wèi)珩與魏謙下堂去后廳休息,阮秋色也跟在他們身后不住地追問。</br> “這案子的前因后果,您給我解釋解釋啊!”</br> 衛(wèi)珩淡淡地哼了一聲:“本王只管斷案,不負責說書。”</br> 阮秋色便把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魏謙,看得他只好輕咳一聲,向衛(wèi)珩拱手一揖:“王爺,下官也覺得一頭霧水,還請王爺指點一二。”</br> 衛(wèi)珩瞟他一眼,步履不停,卻終于開了口:“那便許你們一人提一個問題,問吧。”</br> 阮秋色先開了口:“先說說你怎么知道吳維沒死?”</br> “吳維的故事漏洞百出,也只能糊弄住你。”衛(wèi)珩斜斜地看了阮秋色一眼,“蜀道天塹,雪天下山崖尋人絕非易事,他那同鄉(xiāng)不僅不畏艱險去尋尸首,還出錢出力給吳寡婦送回來,逢年過節(jié)還托人送禮給吳寡婦,你覺得如何?”</br> “我覺得他很熱心啊。”阮秋色眼睛睜得圓圓,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br> “你這腦子只適合去聽人說書。”衛(wèi)珩沒好氣地接著道,“普通人去報官尋尸,按照地方官府的效率,尋上半月也未必尋得到。我差人查探過才知道,這位義氣同鄉(xiāng)是蜀中府衙新招的捕快,吳維落崖之后他親自帶人去找,才在三天內(nèi)就找到面目模糊的尸首。”</br> 魏謙點點頭:“這么說來倒是可疑得很。這同鄉(xiāng)不僅熱心得過分,身份又這樣湊巧。幸好凡是赴任的官吏都有案牘畫像記錄在冊,就算吳維一時蒙混了過去,只要細細一查,還是能看出個分明的。”</br> 他笑著又看了阮秋色一眼,“也是咱們官府做事馬虎,那畫像繪得實在拙劣了些,若是讓阮畫師妙筆丹青,吳維是斷然頂替不了的。”</br> 衛(wèi)珩涼涼地應(yīng)了一句:“若是讓阮畫師那樣一張圖畫上半日,只怕大江南北再沒有官吏上任了,得等到天荒地老去。”</br> 被質(zhì)疑了業(yè)務(wù)能力,阮秋色很是不服:“王爺你這話可說得偏頗了,我在畫師里手腳算極快的好不好!您也不看看您讓我畫的……”</br> 她還想繼續(xù)說,卻見衛(wèi)珩一記凌厲的眼刀襲來,分明是讓她禁言的意思,于是趕緊改口道:“那種人物小像,我半天就能畫百十張的。”</br> 魏謙也沒察覺到什么,只笑了笑接著道:“查到了吳維,青云村和懸尸連環(huán)兇案便有了聯(lián)系,所以王爺沿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便查到吳維與辛槐勾連作案?”</br> “沒有那樣麻煩。”衛(wèi)珩淡淡道,“我只是派人查了懸尸殺人案后京兆府開具的官憑路引,就查到辛槐年前去過蜀中而已。”</br> 阮秋色一頭霧水道:“這能說明什么?”</br> “說明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蠢,看不出吳維的事有蹊蹺。”衛(wèi)珩涼涼地刺她一句,又道,“也說明他能接觸到懸尸殺人案的知情者,從而實施模仿殺人;還說明他有殺害女婿,好讓女兒和老情人再續(xù)前緣的動機。”</br> 阮秋色突然明白了衛(wèi)珩曾說過,他給了她此案的提示,指的是什么——</br> “此案的關(guān)鍵就在于,模仿殺人的兇手熟知吊死鬼案的現(xiàn)場,方才能將陳平的死狀還原得幾乎一致。”魏謙已經(jīng)回過味來,先她一步開始分析,“你索性從出入過案發(fā)地,又與陳平有關(guān)的人查起,如此便牽出了辛槐。”</br> 想通這一點,魏謙不禁失笑:“怪不得案發(fā)第二日,你叫時青來我這里翻了官憑路引的記錄,你那時便知兇手是那辛槐?”</br> 衛(wèi)珩剛要點頭,就看到阮秋色跳了起來:“王爺你也太過分了吧?明明知道兇手是誰了,還讓我辛辛苦苦去查案,這不是耍我玩嗎?”</br> 要知道這幾日她在明兇手在暗,每天提心吊膽,卻仍是兢兢業(yè)業(yè)地在青云村和京兆府之間兩頭跑,結(jié)果全是白費功夫!</br> 衛(wèi)珩掩唇輕咳了一聲:“我讓你查自有我的道理。這吳維不就是你查出來的?”</br> 阮秋色暗自磨牙,什么道理?無非就是在記恨她畫了他的畫像掛在蒔花閣,所以給她找不痛快罷了。</br> 說話間已行至京兆府的□□,衛(wèi)珩的馬車就停在那里等著,早有侍從拿了腳踏過來,衛(wèi)珩便施施然上了馬車。</br> 阮秋色見他進了馬車,瞪著放下的車簾小聲嘟囔:“好小氣的美人……”</br> 話音沒落,就見那飾以蛟龍的紫金色車簾被人從里面掀開,美人沉靜無波的漆黑眼瞳和她對上,驚得阮秋色渾身一顫,差點咬了舌頭。</br> “還不上來?”衛(wèi)珩淡淡開口,雖然隔著面具,但阮秋色分明知道他此刻一定是挑著眉毛,面色云淡風輕,但氣勢卻壓得人不得不遵從。</br> “美……美人王爺,”阮秋色上過他的當,可不會再吃虧,只舔舔嘴唇,擠出一個笑臉,“京兆府離西市近的很,今日便不勞駕王爺送我回去了。”</br> “你是什么金枝玉葉,要本王來送?”衛(wèi)珩冷哼一聲,“大理寺還有公差讓你做,你若是不想上車,就走著過來吧。”</br> 說罷撂了車簾,命車夫駕車便走。</br> 從京兆府走去大理寺可不是一小段路,阮秋色忙了一天,哪有多余的力氣耗在路上,趕緊幾步追上馬車:“王爺?shù)鹊任遥游乙怀贪。 ?lt;/br> 衛(wèi)珩在車里好整以暇地摘下面具,聽著窗外阮秋色著急的呼聲,嘴角忍不住揚起了幾分。</br> 馬車轉(zhuǎn)了個彎,眼看就要出了府衙的邊門,阮秋色心一橫,扒住車架縱身一躍,擠過車夫就往車簾里鉆。她身手一向利落,眨眼的工夫已經(jīng)鉆了進去,車夫被她一驚,執(zhí)馬韁的手猛地一緊。</br> 阮秋色鉆進車廂,剛要站穩(wěn),馬車驟然停了一停,她去勢止不住,直直向前撲了過去。</br> 衛(wèi)珩的笑意還來不及收,就僵在了嘴角。</br> 他眼見著少女突然鉆進馬車,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神色,緊接著那滿臉的沾沾自喜就變成了驚恐,在他面前突然放大了幾倍,連著一副溫溫軟軟的身子撞進了他懷里。</br> 少女身上有淡淡的皂香味,和著她溫暖的氣息鉆進了他的鼻尖。他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手心里滿是柔軟的觸感。</br> 這香氣,溫度,觸感,還有近在咫尺的女子的面容,對衛(wèi)珩來說太過陌生,以至于他一向清明的神思就這樣中斷了片刻。</br> 阮秋色抓著他前襟的衣料,感覺自己的小心臟要爆炸了。</br> 第一次在這樣近的距離看見美人的臉,他訝然微張的唇離她眉心不過三寸,似四月里的櫻花般粉潤。</br> 事出突然,他眼底還殘存了一點笑意,又加上九分慌亂,在這張美得讓人無法自持的臉上,拼湊成了十二分的生動。</br> 阮秋色感到一陣麻麻的癢,先是從胸口狂跳的心臟擴散到四肢百骸,接著涌向頭頂,讓她整張臉都熱了起來。</br> 馬車忽然一顫,打破了二人之間近乎靜止的空氣。原來是車夫回過神來,見車內(nèi)沒有新的指令,又復前行。</br> 衛(wèi)珩眼中的怔愣轉(zhuǎn)瞬即逝,他抓住阮秋色胳膊的手瞬間有了動作,毫不猶豫地——把她推了出去。</br> 他這一推沒收著力氣,阮秋色毫無防備地跌向一旁,右臂重重撞上窗邊的小幾,痛得“嘶”了口氣,眼淚都快要出來了。</br> “你干嘛呀!”她用左手揉著被撞疼的胳膊,滿心的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犯得著這樣推我嘛……”</br> 衛(wèi)珩像是才回過神,避開她的目光,望向另一邊窗戶,臉色繃得很緊:“本王最討厭別人碰我。你再這般莽撞,當心自己的爪子。”</br> 阮秋色氣得說不出話來。</br> 她一手揉著胳膊,一邊憤憤地靠著車窗坐下。過了一會兒還覺得心里憋悶,臉上也燙的很,索性打開車窗吹一吹冷風。</br> 冬夜的風冰冷刺骨,撲得阮秋色一個激靈,腦海里沸騰的怒火褪了幾分。</br> 她后知后覺地想起了一個問題。</br> 一個從審案之時就讓她覺得奇怪的問題。</br> “等等,能教辛槐偽飾殺人現(xiàn)場的,除了吊死鬼本人,還有目擊的百姓和參與辦案的官員,那吳維可不就是辦案官員?你怎么能斷定他就是那‘吊死鬼’?”</br> “他不是。”衛(wèi)珩闔目淡聲道,“只不過本王需要他是,而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