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掙第二筆
039掙第二筆
衣服空蕩蕩的黃菁菁自然感受得到,她勒緊胸前的衣襟,小腹平坦緊實了很多,然而要恢復(fù)到劉氏的程度怕是不行了,“瘦了人顯得精神,我看這雨斷斷續(xù)續(xù)要好幾天,這些天把衣服改改,你替我量下尺寸。”
劉氏點頭,想讓黃菁菁把衣服給她做就是了,想著她肯定不答應(yīng)便沒開口,完了,問黃菁菁用不用按摩,黃菁菁滯了滯,“嗯。”
劉氏動作愈發(fā)標準嫻熟,黃菁菁舒服得昏昏欲睡。
大汗淋漓過后,黃菁菁趴在枕頭上休息,懶洋洋道,“過些天看你大嫂恢復(fù)得如何,也替她按按。”
劉氏坐在床沿上穿鞋,略有遲疑,“大嫂腰受著傷,不是會加重疼痛?”
“不會,我在邊上和你說,你按就行了。”按摩的好處太多了,像劉慧梅的扭傷就完全可以的,多虧她美,每周都要去做一次推拿按摩,次數(shù)多了,想不會都難,劉氏在她身上實踐了許多次,力道,手法已嫻熟。
劉氏嗯了聲,盯著自己雙手,有些擔心。
劉慧梅身子柔弱,萬一她掌控不好力道把她的腰傷著了,哪負得了這個責任。
抱著忐忑復(fù)雜的心思,她給劉慧梅倒尿盆時,問劉慧梅好些了沒,劉慧梅以為劉氏嫌她煩了,陰著怪調(diào)道,“三弟妹沒空就算了吧,我這傷不知啥時候好呢,總不好一直耽誤你們。”
劉氏臉色脹得通紅,剛得了劉家送的米和面,轉(zhuǎn)身過河拆橋不認人,她不是那個意思,急于解釋道,“大嫂別誤會了,我沒其他意思,娘說讓我替你按按你的腰,我心里沒底才想問問,你若覺得好些了,不用按,過些時日自然而然就好了。”
劉慧梅一頭霧水,“娘叫你替我按腰,為什么?”
劉氏頭低得說不出話來了,黃菁菁不想讓外人知道按摩的事,否則不會藏著捂著。
劉慧梅看她低頭盯著鞋面發(fā)呆,語氣好了些,“我覺得腰上脹鼓鼓的,疼得厲害,你問問娘能不能按。”
村里上了年紀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毛病,肩膀痛,膝蓋痛,按一按揉一揉就能緩解,不管黃菁菁出于什么緣由,該是希望她早點好,劉慧梅還是分得清得。
聞言,劉氏舒了口氣,怕劉慧梅誤會,又道,“娘沒有壞心,她也是盼著你盡早恢復(fù),我這就問問娘去。”
劉氏一字不漏把劉慧梅的話轉(zhuǎn)達給黃菁菁,黃菁菁想了想,劉慧梅的情況約莫是脹氣了,她記得給她按摩推拿的人說過,只要不是骨頭脊髓發(fā)炎,按摩是沒問題的。
連著幾日小雨,地里的麥苗長起來了,村里人談?wù)撈鸾衲甑那f稼,臉上輕松不少,莊稼人看天吃飯,種子下地,最怕干旱水災(zāi),前者種子長不出芽來,后者種子被泡壞了,這種綿綿細雨,最利于種子成長。
有些沒得來撒種的后悔不已,趁著雨沒停,急急忙忙撒種落地,錯過這場雨,不知要等多久了。
周士仁和周士武去山里了,黃菁菁把劉氏叫進劉慧梅屋子,劉慧梅意識到自己的情況,腰上的傷沒減輕,反而愈發(fā)有些痛,“娘,脹得厲害,會不會是下雨加重了病情?”
逢下雨疼的叫風濕,黃菁菁沒和劉慧梅解釋,“我前些日子不舒服,讓老三媳婦給我按摩后,渾身輕松了很多,你讓她給你按按。”
她搬了根凳子在床前坐下,掀開被子,解開劉慧梅的衣衫,伸手按了下,疼得劉慧梅驚叫出聲,范翠翠在屋里給孩子做衣服,以為劉慧梅滾下床了,放下針線,急急忙跑了過來,見劉氏脫了鞋子蹲在劉慧梅腳邊,大喊道,“三弟妹,你做什么呢?”
黃菁菁回眸一個眼神,范翠翠立即噤了聲,輕手輕腳踏進門,低眉順目道,“娘,您也在呢。”
黃菁菁收回目光,“老三媳婦,你把她翻轉(zhuǎn),先手掌從上往下推,在從下往上,兩個來回后曲手按壓她的腰部。”
劉氏緊繃著臉,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她小心翼翼翻過劉慧梅的身子,為其脫了外衫,都是女人,劉慧梅不覺得有什么,劉氏先紅了臉,范翠翠一臉不解,“娘,您讓三弟妹做什么呢?”
“有眼睛不會自己看,手里沒事了跑這湊熱鬧,閑得慌是不是?”黃菁菁罵得范翠翠抬不起頭。
“我正給孩子做衣服,聽著大嫂的喊叫才出來的,娘,你們這是做什么啊?”范翠翠無法,只得軟著聲詢問。
“讓你三弟妹給你大嫂揉揉,沒事別杵那兒擋著光。”黃菁菁讓范翠翠走開,劉氏本就緊張,萬一看不清楚手打滑,遭罪的還不是劉慧梅?
范翠翠訕訕往邊上靠了靠,見劉氏跪在里側(cè),雙手揉捏著劉慧梅肩膀,慢慢往下,她恍然大悟,“三弟妹給大嫂揉肩呢,不知怎么,前幾天開始,我這肩膀也不舒服,三弟妹,你給大嫂揉了在給我揉揉啊。”
語聲落下,得來黃菁菁一個冷眼,范翠翠不敢吱聲了。
劉氏先將劉慧梅緊繃的肉舒緩下來,再依著黃菁菁的話,攤開手掌往下推,緊張得掌心全是汗,黏著劉慧梅肌膚,比給黃菁菁按摩的時候困難,她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分心。
來的時候,黃菁菁教導(dǎo)過她,劉氏不至于慌亂,從上往下,動作嫻熟。
范翠翠看得嘖嘖稱奇,管不住自己的嘴,“三弟妹是不是學過啊,我在旁邊看著都覺得挺舒服的呢……”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只聽劉慧梅重重地哎喲了聲,聲音干澀痛苦,怕是疼得不輕,范翠翠都忍不住呲了嘴,“三弟妹,你輕點啊,瞧把大嫂痛的……”
“出去,跟狗似的吠個不停,要嚎出去嚎,嚎得我頭疼。”黃菁菁扭頭瞪范翠翠一眼,范翠翠悻悻然扯了扯嘴角,見劉慧梅臉色慘白,皺成了一團,苦不堪言的模樣,偏劉氏不懂停手雙手壓在她腰上,一個勁的用力。
范翠翠倒吸了口冷氣,站不住了,“娘,我回去做衣服了啊,不打擾你們。”
暗道,黃菁菁莫不是公報私仇,說是給劉慧梅揉揉,實則讓劉氏下狠手,這心思,真夠歹毒的啊。
黃菁菁不知范翠翠心里的想法,她適時和劉慧梅說話,“你三弟妹按著,哪一處最疼你和她說說,你腰上脹了氣,得疏散開。”
劉慧梅眼眶噙滿了淚,劉氏雙手側(cè)移,她又哎喲了聲,哽咽道,“就是那了。”
劉氏不比劉慧梅好受,她鼻尖浸出了汗,顧不得擦拭,曲起手指以大拇指輕輕點了點劉慧梅說疼的位置,沿著周圍劃出大致疼的區(qū)域,雙手一轉(zhuǎn),反復(fù)推著周圍,從下又往上。
劉慧梅又疼又舒服,說不上那種感覺,在劉氏指尖按壓時,疼痛達到了頂峰,她忍不住啊的叫了出來,聲音凄慘,屋里做針線活的范翠翠手顫了顫,心想:往后真不敢得罪黃菁菁了,這樣子折騰,劉慧梅哪兒還有命?
她年紀不小了,聽說過許多婆婆對付兒媳的招數(shù),以前只當外邊人胡說,見劉慧梅哭喊,她也不敢再當成玩笑了,婆婆真要折騰你,你連哭訴的余地都沒有,好比劉慧梅,吃了虧,出去說外人肯定不信,黃菁菁一句我是為她好就把劉慧梅所有的話堵回去了,黃菁菁太恐怖了。
她心里一陣后怕,細想有沒有惹惱黃菁菁的地方。
隔壁屋的聲音尖銳無助,時不時會響起兩聲,范翠翠靜不下心來,半個時辰后,聽見劉氏開口說話,她立即起身走了出去,劉氏正捋著袖子擦汗,她朝屋里瞥了眼,驚懼道,“三弟妹,大嫂沒事了吧?”
劉氏雙頰通紅,渾身都在冒汗,聽著范翠翠的話,她如實道,“我說不清楚,好與不好,要看大嫂。”
范翠翠偷偷撇嘴,方才喊的那般厲害,怎么可能會好。
黃菁菁推門出來,范翠翠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壓著嗓音諂媚道,“娘,您出來了啊。”
黃菁菁不咸不淡點了下頭,朝劉氏道,“你回屋歇會,明天看看你大嫂好些沒。”
范翠翠心頭一顫,聽黃菁菁的意思,明天還要繼續(xù)?
范翠翠急需找個人說說家里的事兒,偏生周士武和周士仁去山里挖野菜,掏鳥窩,撿雞蛋去了,桃花又和栓子找村里孩子玩了,她沒個說話的人,她便提著針線籃子去了老趙家,可要把家里的事和文蓮說說。
黃菁菁針線活不怎么好,針腳稀疏,稍微密集些就顯得歪歪扭扭,她縫補得慢,下著雨,天黑得早,黃菁菁收了針線,準備去灶房弄吃的,聽到東屋傳來范翠翠不可思議的喊聲,“大嫂,你能坐起來了?”
黃菁菁由著她大驚小怪去了,她一個人,早上煮一鍋粥吃一天,拿開水泡泡就能吃,減肥起來,她喝的粥最多,索性效果還不錯,洗了碗,她把周士文捎回來的中藥熬了兩副,喝一碗之后再去睡覺。
一夜無眠,睜開眼,外邊天還黑著。
淅淅瀝瀝的雨拍打著屋檐,雨滴脆聲墜地,上了年紀,睡眠再好,終究不像年輕人早睡晚起,黃菁菁想著接下來的活,菜苗長起來了,該支篷的支篷,該松苗子的松苗,豬圈有兩天沒清掃了……
想著事,腦子混混沌沌又瞇了會兒,灰白的光穿透窗戶,外邊有人起了,雞籠里的雞咯咯叫著。
她撐起身子出門,東屋的門開了,她眼里閃過詫異,喚了聲老大媳婦。
劉慧梅站在門邊,雙手扶著門框,“娘,我能自己下地了。”
天不亮她就醒了,腰上的痛感少了很多,她抬起雙腿,試著下地,走了幾步,腰間酸脹少了很多,她樂不可支,躺在床上的日子不太好受,她想回鎮(zhèn)上,肖氏讓她能下地就找人捎口信去鎮(zhèn)上,她留在村里久了,鎮(zhèn)上的人難免會說閑話。
“娘,我好多了,您能不能派人給我弟捎口信,讓他來接我。”劉慧梅站在門框邊,稀薄的光襯得她神色不明,黃菁菁看了眼天色,“你的腰經(jīng)不得顛簸,過幾天再說吧。”
雨天路打滑,坐牛車也顛簸,劉慧梅傷的是腰,大意不得,黃菁菁不肯。
劉慧梅有些著急,“娘,鎮(zhèn)上的活計是我娘千方百計才找來的,這么久不回去,萬一被人搶了怎么辦?”
“搶了就搶了,有什么比命重要是不是。”黃菁菁冷聲斥道,“回屋躺著,這個家誰對你不好是不是?”
劉慧梅低頭,“不敢。”
黃菁菁見她嘴巴上說不敢,眉頭卻擰得緊緊的,又想起肖氏對她的態(tài)度來,熱情溫和得奇怪,怎么個怪法她說不上來,劉家個個心思都是深的,黃菁菁哪能猜到她們想什么,呵斥劉慧梅回屋躺著,她轉(zhuǎn)身去了后院。
黃菁菁嗓門大,睡著的人都醒了,范翠翠趴在周士武胸前,“你聽著了吧,大嫂迫不及待想去鎮(zhèn)上,莫不是鎮(zhèn)上出了什么大事,真看不出三弟妹還有這個本事,昨天你不在,三弟妹弄得大嫂嗷嗷直叫,結(jié)果晚上就好了。”
周士武腦子還迷糊著,“你別挑事,大嫂原本就看不起村子,分了家,更是能光明正大住在鎮(zhèn)上,哪愿意在村里住?”
范翠翠心思活絡(luò)著,可不覺得這么簡單,貼到周士武耳朵邊,“我打聽過了,大嫂弟弟的差事是大哥幫他找的,大哥能耐大著,我看是大嫂怕大哥跟別人好上了還差不多。”劉慧梅嫁進周家好幾年了,桃花都七歲了,劉慧梅肚子一直沒動靜呢。
“她怕大哥被狐貍精迷了眼,自然要看緊些了,你說娘也是,大嫂這么多年沒孩子,娘就不著急?”
周士武腦子清醒了大半,拉開范翠翠,掀開被子下地,“娘咋不著急,你別煽風點火,真把娘惹急了,我也護不住你。”
劉慧梅和黃菁菁之間的事可不只一樁兩樁,不好扯內(nèi)里的事。
“我哪敢惹娘,恨不得躲著她呢。”黃菁菁看了看窗外,也準備起了,床尾的桃花睡得香甜,范翠翠替她掖了掖被子,輕手輕腳下了地。
分家時,家里的幾只雞分了,黃菁菁分到兩只老母雞,和范翠翠劉氏的雞養(yǎng)在前院雞籠里,天暖和的緣故,雞開始下蛋了,黃菁菁從后院出來,就看范翠翠彎腰往雞籠里鉆,她動作大,其他雞縮著脖子朝外邊跑,黃菁菁皺眉,“老二媳婦,干什么呢?”
“娘,我家的雞下蛋了,我把蛋撿回去。”
一只花色老母雞跳出雞籠,撲著翅膀往旁邊飛,下雨一直關(guān)在雞籠里,猛的出去,振奮不已,劉氏剛喂過雞范翠翠就鬧這么出,她訓(xùn)道,“什么時候撿雞蛋不行,沒看天下著雨呢,待會你自己把雞攆進籠子里,否則明天別想有雞蛋。”
范翠翠爽朗的應(yīng)了聲,撿了兩個大雞蛋,高興不已,哪管黃菁菁說了什么。
吃過早飯,黃菁菁背著背簍割豬草,東屋的門關(guān)著,窗戶大敞著,劉慧梅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黃菁菁看她一眼,扶了扶背簍上的草篷,割豬草去了。
細雨朦朦,薄霧籠罩,遠處的人不甚清晰,黃菁菁手里杵著竹竿,沿路彎腰割豬草,割到孫家地梗,她正欲彎腰便被一道薄怒的聲音喊住了,“四娘,我田埂上的豬草我要割呢,你去別處吧。”
黃菁菁頓了頓,剛轉(zhuǎn)過頭,就被人抵了下,腳下不穩(wěn),摔進了地里,孫婆子風風火火割了把草,語帶指責,“那天的事是你故意引我和馬婆子打架的吧,我兩幾十年的交情,不曾想你會背地算計我……”
那天,她和馬婆子不相上下,拖拉拽踢,雙方都沒討著好處,她臉上的淤青現(xiàn)在還沒消散,回到家被孫老頭一聲訓(xùn)斥,說她幾十歲的人竟當著面和人打架,丟人現(xiàn)眼,兒子兒媳沒一個人幫著自己說話的。
村里一言不合動手的人不是沒有,黃菁菁和馬婆子從年輕打到現(xiàn)在,村里人都沒說什么,到她這,反而叫人貽笑大方,孫婆子心氣不平,黃菁菁在村里多潑辣的一個人,逮著誰罵誰,人緣極差,她呢,在各式各樣的人間周旋,不輕易得罪人,誰都說她人緣好,到孫老頭嘴里,反而不如黃菁菁。
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黃菁菁穩(wěn)住身形,無所謂的聳聳肩,“說什么算計不算計,我不過提醒你馬家去年怎么占你便宜的事罷了,她兒子的腳聽說幾天就好了,都是一個村的,她狠心占你便宜,你氣不過動手是人之常情,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腳上的雨靴是短款,褲腳塞進去就會自己跑出來,黃菁菁拿繩子拴著,這會兒沾了草上的雨水,濕噠噠的貼著腿。
黃菁菁抖了抖腿,踩上地梗,孫婆子冷哼了聲,左右看看無人,壓低聲音道,“四娘會過日子,村里說起你誰不豎大拇指,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算計我作甚。”
“沒啊。”黃菁菁抖著腮幫子,一臉無辜,“是你自己跑過去打人的,怪在我頭上做什么?說起來,我還有件事問你呢,我當日只和你說過賒只豬來養(yǎng),怎么隔天就傳開了,難道誰長了順風耳不成?”
她沒錢是人盡皆知的事,孫婆子此舉分明有看笑話的意思,黃菁菁最討厭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她可沒忘記去年割樹葉掙了錢,孫婆子在村里編排她不近人情吃獨食的事。
她本不是善人,又何須裝可憐。
孫婆子動作一僵,眼神左右閃了閃,“不知你說什么,士文爹在的時候,我家那口子和他跟親兄弟似的,我兩進村的年頭一樣,兩家走動得比別人頻繁,沒想到士文爹死后,你竟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黃菁菁嘴角噙著陰冷的笑,“我一寡婦,不離你們遠些,難道眼睜睜看著你們把我沉塘?”
村村都有死了丈夫的寡婦,對女人來說,死了丈夫明明是悲劇,周圍的人不拉襯一把就算了,總懷著敵視的眼光,寡婦在她們眼中看來是蕩婦,成天想著勾引男人,原主心思聰慧,怎會看不清局勢,不離她們遠些,被沉塘也不可知。
黃菁菁問過村里的孩子,受大人影響,連孩子對寡婦都帶著鄙視的心態(tài),誰家小孩遭到全村孩子奚落嘲笑,那孩子多半是死了爹的。
黃菁菁說著話,順勢彎腰割了把豬草,村里人的規(guī)矩她還是清楚些的,只要不是地里的莊稼,雜草隨便割,不分你的我的,地梗兩邊都有地,可不是孫婆子的。
孫婆子一時不察,沒想到黃菁菁會把一些話攤開講,周老頭是生病去世的,病倒不過三個月就沒了命,村里媒人勸黃菁菁改嫁,黃菁菁沒答應(yīng),爭一口氣要把孩子養(yǎng)大,村里就有些閑言碎語傳出來,黃菁菁年輕時長得不錯,村里人坐一起愛開玩笑,周老頭在的時候他們就愛打趣黃菁菁,周老頭死了,村里有些漢子的確蠢蠢欲動,她當然要管著她家那口子了,一旦和寡婦攪在一起,名聲就壞了,哪怕兩人清清白白,說出去也沒人信。
怔忡間,黃菁菁貼著地把豬草割得干干凈凈,她回過神,黃菁菁已經(jīng)背著背簍走了,頭上的草篷一晃一晃的,孫婆子動了動唇,喊了聲四娘,“你特的欺負人了些。”
黃菁菁揮揮手,朝著旁邊地梗去了。
孫婆子跺腳,義憤填膺的追了上去。
兩人加起來近九十歲的人,為了豬草差點吵起來,孫婆子注意臉面,怕被人聽去了,黃菁菁不要臉,她還要呢,所以兩人才只是小聲地吵,不敢太大聲。
黃菁菁索性不割豬草了,她去蔬菜地梗除草,她時間多,把地里的草弄得干干凈凈,前后的地梗都不見一寸雜草,孫婆子覺得黃菁菁變了很多,她和黃菁菁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多多少少是了解黃菁菁的,黃菁菁脾氣大,心里藏不住事,她在村里說的那些話,她沒當天找上自己便是沒放在心上,事后不會提起來,哪像現(xiàn)在,她心里記著,時機到了一并討回去。
真是死過一回想明白了?
孫婆子便站在旁邊,看黃菁菁蹲著身,粗糙的手指快速拔剛長出來的雜草,她速度快,神色專注,和記憶里的人沒什么兩樣,孫婆子搖搖頭,心里遲疑許久,終究抬腳走了過去,一副后悔愧疚的模樣道,“之前是我和你開玩笑呢,你啊,素來心寬,別往心里去,士文會掙錢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你一說賒賬借錢,咱村里有錢的誰不借啊?”
周士文在鎮(zhèn)上有幾分體面,村里人都是聰明的,萬一哪天碰著事要周士文幫忙,周士文看在他們幫過黃菁菁的份上也不會推辭,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多條路沒錯,這也是為什么黃菁菁在村里風評不好,大家仍然愿意借錢賒賬給她的原因。
黃菁菁頭沒抬一下,“是啊,多虧他們熱心,否則我的日子不好過。”
孫婆子和劉慧梅是一路人,表面端莊溫柔,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劉慧梅臥床這幾日都好好的,好些了就要回鎮(zhèn)上,除了怕被人搶了活計,估計還有其他事,她不問劉慧梅,是因為問了劉慧梅也不說,何必去碰壁呢?
孫婆子討了無趣,心里不得勁,她承認不喜歡黃菁菁,可黃菁菁這般冷言冷語的和她說話,她就不舒坦了,好像被黃菁菁忽視了似的。
可是她幾十歲的人了,拉不下臉巴結(jié)黃菁菁,沉默了會兒,便回去了。
黃菁菁心里沒多大的感覺,原主獨來獨往慣了,她也不喜歡和她們虛以委蛇,把地梗上的草拔得干干凈凈,她又記著割豬草,割了滿滿一背簍她才回屋,淋了雨的豬草不能馬上喂豬,豬吃了容易鬧肚子,賒給她豬的姓趙,和老趙是堂兄弟,他講了許多養(yǎng)豬的方法,還有豬可能出現(xiàn)的病癥和應(yīng)對方法,黃菁菁記得清清楚楚,然而其中一項對方?jīng)]提到,大蒜,大蒜能壓制豬的很多病,對豬來說算得上救命藥了。
她在老張氏家問豬的病癥就是想提點兩句的,她對農(nóng)村僅有的認知全來自農(nóng)家樂,農(nóng)家樂算是小型的農(nóng)場了,雞鴨魚,豬狗貓都有,偶爾聽得幾句,當時沒記住,等能用到的時候就想起了。
只是,大蒜味重,人都不愛吃,怎么會種呢,村里沒聽說誰家有大蒜的。
院門敞著,雞到處飛,東一坨西一坨的雞屎弄得臭烘烘的,范翠翠拿著竹竿,手忙腳亂追趕著雞,見著黃菁菁,她道,“娘,我正趕雞了,畜生聽不懂話,不聽使喚。”
青天白日,雞籠的雞槽里沒裝水,沒裝雞食,雞愿意回去才有鬼呢。
范翠翠揮竿,雞撲打著翅膀,一下跳到了堂屋門檻上,紅紅的腦袋一點,屁股一撅,進了堂屋,黃菁菁忙放下背簍,“干什么吃的,趕雞都不會趕,幾十年的飯白吃了啊。”
她不喜歡雞往堂屋跑,拉的雞屎滿地都是,踩一腳要不舒服好幾天。
范翠翠收了竹竿,跟著走進堂屋,那只雞是較上勁兒了,東跑西躲就是不肯出去,范翠翠察覺黃菁菁的臉越來越黑,心思微動,岔開了話,“娘,大嫂說她的腰好很多要回鎮(zhèn)上,叫我問問誰要去鎮(zhèn)上給她弟捎個信,不趕集,誰有事沒事去鎮(zhèn)上轉(zhuǎn)悠啊,咱村里,也就趙叔一家了,你說我要不要去趙叔家說一聲?”
黃菁菁伸展手臂,彎著腰,咕咕咕趕雞,雞估計太過緊張了,腳丫一顫,一坨屎掉了下來,帶出很多水,看得黃菁菁犯惡,“還不趕緊把雞給我攆出去,雞屎你自己給我鏟干凈。”堂屋和灶房分到她名下的,她天天都要打掃,就是見不得雞屎。
范翠翠收了聲,眼睛瞄到角落里的掃帚,趁著黃菁菁把它趕到門口,她拿起掃帚扔過去,雞嚇得飛了起來,范翠翠拍手,“看吧,雞飛出去了。”
黃菁菁瞪著她,一孕傻三年,月份越大,范翠翠智力越低,有劉氏和劉慧梅比較,范翠翠更是沒救了。
“把地給我掃干凈了。”黃菁菁不想和范翠翠費唇舌,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東屋的門開了條縫,劉慧梅和劉氏的聲音傳來,黃菁菁心知肚明,劉慧梅急于回鎮(zhèn)上,讓劉氏再給她按摩,第一次效果顯著,第二次哪有那么明顯。
劉慧梅急什么?
黃菁菁把背簍里的豬草倒出來敞著,范翠翠清掃完屋子,去東屋待了會兒眉開眼笑的出來,穿著她留在檐廊下的雨靴出了門。
黃菁菁置若罔聞,繼續(xù)忙自己的事,身體是劉慧梅自己的,她要去鎮(zhèn)上,她攔著沒用。
下午,劉樁坐著牛車來接黃菁菁回鎮(zhèn)上了,黃菁菁沒出門,只范翠翠一副妯娌情深的送劉慧梅出去,回來就湊到黃菁菁身邊,“娘,文蓮的腰傷著了,娘說讓三弟妹給她按按怎么樣?”
黃菁菁靠墻坐著,認真穿針引線,“你打什么主意?”
“沒,我和文蓮說大嫂的腰好了,她問我怎么做的,我就把三弟妹給大嫂按摩的事兒說了,方大夫給她開了三副藥都不見好,她急著呢,文蓮說了,不會白讓三弟妹干,一趟五文錢,她給錢的。”說起錢,黃菁菁就眼冒精光,文蓮不差錢,五文錢對趙家來說不算什么,對她來說算多的了。
黃菁菁哦了聲,停下針線,抬起頭,毋庸置疑的語氣道,“十文錢。”
劉氏的手藝是她教的,價格不能低,看病吃藥估計都不只這點錢,她沒多收。
黃菁菁這點估算能力還是有的。
范翠翠有些為難,“會不會太多了,文蓮可是老趙家的媳婦,得罪她不太好,我覺得五文錢挺好的,一天五文,一個月下來就有一百五十文了,和大哥在鎮(zhèn)上的工錢差不多。”
黃菁菁斬釘截鐵,“十文錢,不能少。她同意就讓她來,不同意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