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六三章
蘇晉放下側(cè)簾,胡元捷問:“可是太子殿下得知小使歸心似箭,特意吩咐隨行兵衛(wèi)走快一些?”</br> 蘇晉道:“是,正是授太子殿下之意。”</br> 胡元捷感慨道:“先前與太子殿下見過一回,覺得他十分寡言,只問了在下一些安南的風(fēng)俗,隨人到了安南會不會住不習(xí)慣云云,沒想到他私下里竟事事周到,用你們大隨的話來說,堪稱古道熱腸。”他說著,一想又道,“不過你們大隨的皇子皆是這樣好的人品,今早出發(fā)前,十二殿下還專程來送過在下。”</br> 朱祁岳?</br> 蘇晉聽了這話十分訝異。</br> 朱祁岳素日里除了料理軍務(wù),對朝堂上的事一概不操心,今日怎么平白無故關(guān)心起大隨與安南的邦交了。</br> 她心中生疑,問道:“不知十二殿下來送胡使節(jié)時都說了些什么?”</br> “只問了問行程。”胡元捷笑道,“蘇大人有所不知,十二殿下鎮(zhèn)守嶺南,常出征于邊疆地界,我們那里的人聽了他的名號是如雷貫耳,我們的胡皇常羨慕景元帝,說他幾個皇子個個驍勇善戰(zhàn),十二殿下與太子殿下不提,聽聞還有一個四殿下,鎮(zhèn)守北關(guān)逾十載,竟然能令那些厲害的北涼蠻子聞風(fēng)喪膽。”</br> 蘇晉聽了這話,心想,原來朱祁岳來送胡元捷,是因為嶺南的戰(zhàn)事。</br> 她又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br> 寅時一刻,天地還黑漆漆的,可她已經(jīng)在盼著天亮,盼著歸期了。</br> 朱南羨與她說要將日子定在七月十三時,她就覺得這一日很好,因為朱南羨也行十三,做了那么多年的十三殿下。</br> 她這輩子還從未有過一次像今日這樣滿心期待著一樁事,連時辰都要一刻一刻地數(shù)著過。</br> 等到天邊露出一絲微光,已是卯正時分了。</br> 朱祁岳站在承天門樓上,看著安南使臣離開的方向,默不作聲。</br> 不期然間身后有人喚了句:“十殿下。”</br> 朱祁岳回頭望去,竟是朱弈珩也到門樓上來了。</br> “我聽下頭你的人說,你自昨夜起就獨自站在這里,有點放心不下,上來看看。”</br> 朱弈珩傷勢未愈,臉色還十分蒼白。</br> 朱祁岳詫異道:“十哥怎么進宮來了,是今日也要去送大皇兄?”又問,“傷好些了嗎?”</br> 朱弈珩淺笑了一下:“已好多了。”</br> 一旁跟著的小廝為他披上與時節(jié)不符的裘襖,又遞上一張濕布帕。</br> 朱弈珩用布帕緩緩擦了手,遞回給小廝,吩咐了一句:“你們都退下。”</br> 朱祁岳與朱弈珩平日雖走得不近,但這二人其實是同父同母,真正的親兄弟。淑妃生下朱弈珩后,因皇貴妃膝下無子,不得已將朱弈珩寄養(yǎng)在了重華宮。</br> 彼時淑妃還為此傷心了一陣,一直到朱祁岳出生才有所好轉(zhuǎn)。</br> 他們兩兄弟雖沒一起長大,但明白血緣因果后,說起話來倒是比與旁人親厚些。</br> 朱弈珩開門見山道:“十二,十哥問你,朱沢微今日可是要動兵了?”</br> 這話若換了旁人來問,朱祁岳定然是不答的,但與朱弈珩說說倒是無妨。</br> “是。”朱祁岳道。</br> 朱弈珩愣了一下,隨即嘆道:“十二,你沒有聽十哥的話啊。”</br> 年初朱南羨還被囚禁在東宮的時候,有一回,朱祁岳找朱弈珩一同去祭拜他們的生母淑妃。</br> 二人騎馬行在路上,朱弈珩就勸過朱祁岳:“你既選定了七哥,就不該時時刻刻還想著救十三。皇權(quán)之爭最是殘酷,你這一點所謂的善念,丟在這旋渦里頭,最終只會害人害己。朱沢微和朱南羨,你只能選一個,另一個你剔骨割肉,都該斬斷與他的情誼。”</br> 朱祁岳卻道:“我一直跟著七哥,但我不能不管十三,剔骨割肉我反倒不怕,可我不忍心看著十三因這兄弟之爭被殘害致死,他原就沒想過要當(dāng)皇帝,只是因為大皇兄與七哥的爭斗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想保他一命,等一切安定下來,我就送他走。”</br> “一山不容二虎,一個江山容不下兩個可繼承大統(tǒng)的君王。你送十三走,要讓他走到哪里去?皇權(quán)爭奪之中,是容不下的這樣的大義凜然的,這樣的‘義氣與不忍’只能被視作為懦弱。”</br> 朱祁岳站在門樓上,想起朱弈珩當(dāng)初勸自己的話,說道:“我現(xiàn)在,有點明白十哥當(dāng)初的意思了。”</br> 他垂下眼簾,伸手撫上拿石磚壘起的宮墻凹處:“是我,拼命地保十三,害了七哥。”他低低苦笑了一下,“現(xiàn)在十三他是一定要殺了七哥。七哥知道走到絕境,才要起兵一搏,但是七哥他——從來都沒有怪過我。”</br> 朱弈珩別過臉看了朱祁岳一眼,到底是親兄弟,燕尾似的眼梢?guī)缀跖c自己的一般無二,他想了一下道:“你若愿聽我的話,那十哥今日再勸你一句——十三既然能九死一生地回來,朱沢微已是窮途末路。你現(xiàn)在不該再管七哥,好好效力朝廷便是,效力君主,朝中短武將,這江山會有你的用武之地,大隨的邊疆還等著你來守。”</br> 朱祁岳道:“十哥既拿這話來勸我,就該知道我這個人,怎么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管七哥。我十二歲那年落入山匪手里,是七哥來救了我的命,后來腿骨折裂,也是他背著我一家一家去求醫(yī),我能有今日,能做將軍,都是因為七哥在我最危難之際沒有不管我,我知道他野心勃勃,也知道他做的事說不上多么對,但我不能不幫他。”</br> 他說到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嘆笑了一下:“十哥你不知道,小時候,我們許多兄弟還玩在一起的時候,都說七哥是脾氣最好最溫和的那個。其實我知道不是,有一回我去找七哥,看到一只小貓只是擋了他的路,他便將那只貓拎到池塘里溺死了。他也知道我看見了他的暴戾陰狠,以至于后來很長一段日子,他都挺煩我的,那年我落到山匪手里時,他把我救出來的時候,還跟我說,你這么蠢,怎么不死了算了。”</br> 朱弈珩聽朱祁岳說這些話的時候,不經(jīng)意想起那個與自己并不相熟,總是遠遠含笑看著自己的生母淑妃。</br> 聽說她一輩子溫婉如水,不爭不搶。</br> 因此才養(yǎng)出了這樣的朱祁岳吧。</br> 總是惦記著別人的好,總是想要報答。</br> 連帶著他這個做親哥哥的,當(dāng)初自傷一刀放走十三回來,朱沢微想要殺他,也是被朱祁岳攔下來。</br> 這樣的善良放在皇權(quán)之爭里,真是可憐又可恨。</br> 朱弈珩道:“我當(dāng)初與你說許多道理,我現(xiàn)在寧肯你不明白。你以后便去邊關(guān),一輩子別再回到這里,你該是個好將軍,殺敵破虜,征戰(zhàn)四方,但你不該是皇子。”</br> 朱祁岳問:“像四哥一樣嗎?”</br> 朱弈珩看他一眼,又望向遠天,山河如畫,壯闊無邊,他笑了一下:“四哥不一樣。”</br> 北宮傳來號角聲,是快到辰時,要出殯送行了。</br> 朱祁岳與朱弈珩一并回身往宮禁北面望去。</br> 朱祁岳的目光掃過朱弈珩的眼角,燕尾似好看的眼梢,與淑妃很像,這個他母妃念了一世,覺得虧欠了一世的兄長。</br> “十哥。”朱祁岳道,“等七月下旬,母妃的生辰,我們再一起去看她一回吧。我們還從沒有一起為母妃祝過壽呢。”</br> 朱弈珩已應(yīng)著號角聲,已走到門樓的階沿旁。</br> 其實他從來不怎么在乎這些俗禮,人死就是一坯黃土,什么生辰什么祭日,都是浮眼云煙。</br> 可他看著朱祁岳望著自己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在外征戰(zhàn),飽經(jīng)沙場風(fēng)霜的弟弟其實與自己長得很像。</br> 忽然就感受道一種骨血之親,隨即點頭道:“好,七月下旬,十哥陪你一起去看母妃。”</br> 朱弈珩離開門樓后,朱祁岳喚來一名近侍問道:“瞧明白了嗎?蘇侍郎與使節(jié)走的是什么路?”</br> 近侍道:“回十二殿下,的的確確走的是官道,十三殿下與柳大人沈大人那頭似乎并不知道火|藥一事。”</br> 朱祁岳沉默了一下道:“你派個人繞捷徑去岙城前守著,務(wù)必在那使節(jié)到達岙城前將他攔下。”</br> 近侍不解道:“十二殿下既不愿使節(jié)遇害,為何不派人立即追上護送行隊?”</br> “總要給七哥爭取些時間。”朱祁岳道,又問,“這幾日讓你清點的,北大營中還聽命本王的兵衛(wèi),你清點好了嗎?”</br> “回殿下,已清點好了,加上殿下的府兵,一共九百二十六人,如今也已全安插去了皇陵之外。”</br> “好,讓他們做好準(zhǔn)備,隨時等我號令,一定要助七哥回鳳陽。”</br> “是!”</br> 大出殯是由太子朱南羨領(lǐng)行,諸皇子與親眷隨行,大臣無定員。</br> 三衛(wèi)親軍并非全部隨行,除了原本守在皇陵的忠孝衛(wèi)外,虎賁衛(wèi),金吾衛(wèi)與管儀仗的旗手衛(wèi)各擇一千人。</br> 朱南羨到北門的時候,兵衛(wèi)與宗親朝臣已列陣站好了。</br> 他遙遙一望,只見今日朱沢微果真穿了那身御賜蟒袍,目光與自己對上,竟還笑了一笑。</br> 朱南羨沒理他,接過一旁內(nèi)侍遞來的祭酒飲罷,上馬前,問秦桑:“左謙已將杜楨帶回宮里了嗎?”</br> 秦桑道:“回殿下,左將軍方才著人來報,已帶回了。眼下沈大人正拿了刑部與都察院的令狀去審。”</br> 朱南羨“嗯”了一聲,仍是有些放心不下。</br> 他回頭望去,只見送行的臣工中,七卿里只來了個柳昀,想了一想道:“你命人傳令青樾,無論審出什么,即刻著人來皇陵稟報本宮。”</br> 秦桑道:“殿下放心,沈大人那頭也正是這么說的。”</br> 朱南羨這才點了一下頭,登上皇輦。</br> 號角聲三長一短,辰時三刻,為沈婧與朱憫達送葬的行隊起行。</br> 沈奚審問杜楨時,聽到這號角聲,將目光落到窗外,默了半刻,復(fù)又移回來,舉著手上的清單道:“說吧,這上頭哪幾樣有問題。”</br> 這清單是他夜里整理出來的,統(tǒng)統(tǒng)是年初嶺南出征賬冊上,計重不明的物資。</br> 杜楨被捆在一張八仙椅上,還猶自不忿道:“你即便要升任尚書,如今與我仍同為侍郎,憑什么這么審我?”</br> 沈奚笑了一聲,倒也不避他的語鋒,四兩撥千斤地道:“你我雖同為侍郎,但如今的朝廷,軍政朝政都是東宮做主,我一句話不說要你的命,革你的職反正是輕而易舉。”</br> 他說著,又將笑容收了,冷清清地道:“我之所以這么清楚明白地告訴你,不是威脅你,只是不想與你浪費時間。眼下朱沢微窮途末路,已保不住你,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否則你昨夜為何要逃。你既被金吾衛(wèi)逮了回來,就該明白這宮里除了本官能保你的命,誰都不能。”</br> 他將清單拍在杜楨面前的桌案上,再問了一句:“哪幾樣?”然后道,“不說我立刻用刑。”</br> “說、說!”杜楨連忙道,他目光少了清單上二十余樣事物,又怯怯道:“那我若當(dāng)真說了,你能保證留我性命?”</br> 沈奚負手而立,冷笑一聲:“來人,上刑!”</br> “是——”</br> 即刻有兩名獄卒將刑具抬進屋中。</br> 杜楨一看那刑具,一下子被嚇得六神無主,道:“我說,是硝石、硝石!”</br> “硝石?”沈奚愣了愣。</br> “而且……”杜楨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沈奚的臉色,“七殿下早幾年前,借著漕運案,暗中疏通,囤下了不少硫磺。”</br> 硝石與硫磺?</br> 這是要做火|藥?</br> 沈奚的目色一下子變得冷寒無比,片刻后,他問:“朱沢微要把火|藥埋在哪里?皇陵?還是別的地方?”</br> 其實他能這么問,心中已有了答案。</br> 若是皇陵反倒還好,皇陵是天家地界,朱南羨今日要送故太子與故太子妃出殯,怎么可能查不出來。</br> 杜楨搖頭,小聲道:“不是……”又道,“是用來對付蘇侍郎,聽殿下說,要埋在岙城。”</br> 沈奚聽了這話,一下就怔住了。</br> 過了半晌,他問:“朱沢微腦子進水了?為何要動蘇時雨?”</br> 杜楨道:“這我其實問過七殿下,他說,只有動蘇時雨,他才有一線生機。”</br> 只有蘇時雨出事,朱南羨與柳昀才會在無措與驚亂中給他帶來一絲生機。</br> 有風(fēng)自窗外吹來,將桌案上理好的清單吹得翻飛作響。</br> 沈奚心下煩亂,揮手一掀將桌案上的事物全都推翻在地,又道:“岙城還有安南的使節(jié)他不知道嗎?兩國交兵,都不斬來使,朱沢微這是想引戰(zhàn)嗎?!”</br> 可是說罷這話,他已沒時間等著杜楨回答。</br> 他又看了一眼天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自心里算了一下時辰,隨即吩咐守在一旁的護衛(wèi)道:“即刻派人去抄小路去岙城,務(wù)必趕在安南使臣與時雨抵達岙城前將他們攔下來,另外,派人速去皇陵,將此事稟報給太子殿下與柳昀。”</br> 護衛(wèi)稱是,領(lǐng)命退下了。</br> 沈奚不欲再理杜楨,打算去把賬冊找來看看有何疏漏,推門而出時,卻被忽然灑下來的日光刺了眼。</br> 這刺目的,近秋時分的烈陽,就像昭覺寺那一日的春光一般盛烈。</br> 外頭大小官吏聽到沈尚書動怒,紛紛在外頭自罰跪地。</br> 沈奚看了看秋陽,又看了看面前擠擠挨挨跪著的人,忽然覺得不對。</br> 今日皇陵動兵,是朱沢微身陷絕境的一搏,他不會不給自己留后路。</br> 他最愛給自己藏一計后招。</br> 而這一回,他的后招是什么。</br> 火|藥?還是岙城?</br> 沈奚的臉一下子白了,血色迅速自他的頰邊消褪,只有那一粒淚痣幽深有光。</br> 他重新走進屋內(nèi),看著杜楨,沉而靜地問:“把火|藥埋在岙城,是朱沢微告訴你的嗎?”</br> “是、是。”杜楨連忙點頭道,在沈奚出去的當(dāng)口,他已想得明白,眼下在宮里,的的確確只有沈尚書可以保他的命,于是又交代道,“這事十二殿下也知道,昨日下值后,七殿下將此事告訴我后,十二殿下還為這事與七殿下吵過。”</br> 沈奚聽他說完,半晌,竟似乎是站不住一般往后跌退了一步,隨即大喝道:“來人,來人!”</br> 被朱南羨留在宮里的金吾衛(wèi)統(tǒng)領(lǐng)姚江聞聲奪門而入:“沈大人,卑職在。”</br> 沈奚道:“去追,快去追安南使節(jié)的隊伍,越快越好!”</br> 姚江左右看了一眼,兩旁的金吾衛(wèi)領(lǐng)命,迅速退下了。</br> 沈奚努力平復(fù)了一下,又道:“再去太醫(yī)院,留下一人,其余人等也通通出城,沿著官道去追蘇侍郎與胡使節(jié),務(wù)必要將他們二人救回來。”</br> 火|藥要怎么處理?沈奚想。</br> 可他此時此刻,已來不及一環(huán)一環(huán)地想下去了。</br> “還要調(diào)兵。”沈奚道,“姚江,你帶著你全部能招齊的人馬,沿著官道趕去,再派一個人,隨本官去皇陵!”</br> 下葬的好時刻在申時。</br> 朱沢微隨眾到皇陵時,未時已過去兩刻了。</br> 他看向遠天,今日不知怎么,近秋的日光燦烈得發(fā)白,每回陽光這么盛大時,都是他的好日子。</br> 他的心情很好。</br> 自然也不是沒由來的好。</br> 朱沢微想,他說□□埋在岙城,他們就信?當(dāng)然埋在岙城也不錯,但兵行詭道,講究措手不及嘛,他為什么要埋那么遠?</br> 聽說蘇時雨今日還著急著趕路?朱沢微愉悅地想,她素來是個從容的人,也不知這回這么著急去著急回的做什么?趕著投胎嗎?照她的速度,那火|藥怕是已炸了吧。</br> 前方皇陵的長生道上,柳朝明正帶著群臣,朝朱南羨施以一禮。</br> 朱沢微更愉悅了,忍不住笑起來,心中想:來不及了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