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一三七章
群臣早已退得遠遠得去了。</br> 朱弈珩又道:“我今早跟七哥請了個旨,帶著府兵與一支羽林衛(wèi)去追一追十三,看看能否把我這個丟了的十三弟尋回來。七哥準允了,現(xiàn)下我也正是要離宮,想到四哥出征,順道過來相送。”</br> 朱昱深與柳朝明一時都沒回話。</br> 朱弈珩回頭看了一眼隨他而來的內(nèi)侍。</br> 那名內(nèi)侍會意,隨即奉上來一壺烈酒。</br> 朱弈珩取了杯盞斟了三杯:“既這么巧都來了,柳大人不如與我同敬四哥一杯,為四哥踐行?”</br> 柳朝明默了默,自他手里接過杯盞,與朱昱深朱弈珩一起往酒里澆過黃土,三人一同飲罷。</br> 出征時辰已到,號角吹徹西城。</br> 朱昱深放下酒盞,看了柳朝明與朱弈珩一眼,說了句:“本王此去不知何時來歸,二位自當保重。”</br> 言訖,回頭翻身上馬,領(lǐng)著出征的兵將起行。</br> 錦旗飄飄,出征的衛(wèi)隊猶如長龍,映著蒼天春|色,緩緩自咸池門而出。</br> 柳朝明與朱弈珩就站在城門處,一直等到衛(wèi)隊在視野里消失,才一同折回身,并肩往宮內(nèi)走去。</br> 長道深深,兩旁的內(nèi)侍見了他二人都遠遠行禮避開。</br> 好半晌,朱弈珩才似是而非地說了句:“柳大人,第一回了啊……”</br> 柳朝明雖聽得明白,卻沒有回話。第一回,他因一己私念,讓蘇晉去通政司送信,險些損毀大局;而這第二回,他舍命去城西尋蘇晉,自己卻落入危境,是朱昱深趕來救了他。</br> 朱弈珩笑道:“如果說柳大人從前幫四哥,只是因為十年前的一場君子之約,因為一環(huán)碎了的玉玦,那么時至今日,大人既然肯在四哥出征之日前來相送,是否說明你承了四哥的恩情,自此往后,與在下徹底算是同黨之友了?”</br> 柳朝明漫不經(jīng)心地理了理袖口,說道:“十殿下以天下為盤,屠刀為子,翻手覆手之間,與四殿下一齊布下十年之局,將太子,三王,十四,以及不日后的朱沢微甚至朱南羨斬落其中,此心縝密,驚才絕艷,柳某莫不相及,做個看客倒也罷了,無心與你一齊攪渾水。”</br> “柳大人說笑了。”朱弈珩道,“大人手握大權(quán),半身都已在渾水之中,若不在水里攪動攪動,豈不平白少了三分美景?”</br> 他說著,又笑道:“時局如旋渦,順勢而昌,逆則亡,我與四哥雖能布局,也非時時事事都在牢握鼓掌,就譬如今日,四哥最后一句‘二位自當保重’,正是意外得知十三手握立儲密旨,讓我二人在十三手里找一條后路。”</br> “你的后路不是已找著了么?”柳朝明勾唇一笑,“你自請帶著兵衛(wèi)去追朱南羨,難道真是為尋回他?還不是為了打著追捕的名號暗自助他回南昌,讓日后新任的太子殿下,大隨儲君記你這一恩,留你一條性命。”</br> 朱弈珩道:“彼此彼此,大人與蘇時雨結(jié)盟,難道真只是為了救她?不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后路?”</br> 柳朝明又笑道:“隨你怎么想。”</br> 長風拂來,二人說話間已至奉天門,巍峨宮樓矗立無聲,門樓的鐵馬卻叮當作響,有宮人躬著身自廊閣間匆匆穿行,帶著滿目的憂色與惘然。</br> 這沉沉的,無盡的深宮。</br> 柳朝明在墀臺與朱弈珩分道后,回頭看了眼廡殿頂上欲氣勢如虹的飛龍石雕。</br> 明明欲騰云而去,卻又被縛于重檐。</br>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十年前,年僅十六歲的自己站在充斥著冷鐵之氣的四王府,聽得朱昱深問:“柳昀,你可有什么珍貴之物?”</br> 此生寥落,只有兩人待他深情厚誼,一個是早早過世的母親,一個是后來收養(yǎng)他的老御史。</br> 他自腰間解下一枚玉玦,往前遞去:“這是我母親唯一的遺物,殿下若看得起,聊報當年自柳府逃出,殿下的相救之恩。”</br> 玉玦溫潤,淡白色澤微微生光。</br> 朱昱深卻道:“本王不要你相報,本王只愿以此為信物,與你立下一個君子盟約。”</br> 說著,他接過玉玦,往地上一砸。</br> 在柳朝明怔然而無措的目光下,那枚幾乎與他性命一樣重要的玉玦碎成四塊。</br> 朱昱深將碎裂的玉玦收起,然后自身后的劍臺上取下一柄通體如墨,嵌著鎏金暗紋的佩劍遞給他:“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這是本王的信物。”</br> ——本王今日,與你柳昀立下盟約,日后登極,愿得你相助四回。</br> ——而本王也當許你三諾</br> ——北境戰(zhàn)亂,民不聊生,我明日清晨,會自請掛帥征戰(zhàn),這第一諾,本王便許你北疆太平。</br> 十年前朱昱深出征的號角聲與今日如出一轍,隔得很遠了,很久了,也響徹宮禁。</br> 收在袖囊的三枚殘玉一如當年溫涼,柳朝明取出一塊握于掌中,反復摩挲出些許熱度,忽然就不想要最后一枚玉玦了。</br> 世間事本不圓滿為何還要求圓滿?</br> 就像眼前這無悲無喜的宮禁,走到江山易主的這一日,恐也是滿心落索吧。</br> 早上還盛烈的春光到了午時被風吹散,層云壓境,在深殿之上鋪開一蓬又一蓬暗色。</br> 又要落雨了。</br> (第三卷完)</br> 第四卷:借月色落吻過你眉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