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走進小巷后,空無一人。
林歌納悶,難道自己眼花看錯了?
于是,她壯起膽子往巷子深處走去——盡頭有一扇門,門栓未落,像是有人剛剛從這門出去。林歌小心地打開門,再掩上,回身看去,門后竟然是一片竹林。
那么接下來該往哪走呢?正當(dāng)林歌躊躇之際,竹林里傳來的細碎的說話聲給了她方向。林歌躡手躡腳地順著說話聲走過去,躲在一角,悄悄觀望。
三人共一處,兩人在交談,其中一人一襲白衣,林歌只看得見他的側(cè)影,應(yīng)是白落澄無誤,自上次他的背影和之前書房里的他在林歌腦海里重疊后,他化成灰林歌都認(rèn)得,至少林歌是這么認(rèn)為的。與白落澄交談的是一名普通的山村野夫,從林歌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全臉,沒什么特別之處,只是右額有道疤痕,雖然戴上了帽子,但還是露出了小半截。另一個站在白落澄右側(cè)的人,大概是隨從之類的角色,可他衣著寶藍,手提佩劍,看上去更像是護衛(wèi)。
話音太小聽不清,林歌費力地豎起耳朵想聽個明白,但一陣兇狠的吆喝聲驚動了在場的四人。
“小鬼!給我站住!!”
林歌回頭,四五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抄著棍子竹竿追趕一個穿著斗篷的孩子,斗篷寬大,帽子遮擋了這孩子的容貌。這撥人朝林歌這邊跑來,林歌嚇得不輕,心驚膽顫地看回之前的那三人,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
他正瞪視著她。
露餡之后的最佳解決方式是逃之夭夭。林歌立馬轉(zhuǎn)過身,為不和迎面跑來的孩子撞上,她拉起孩子的手朝另一個方向逃跑,當(dāng)然,那撥乞丐也窮追不舍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
“你…你騙我,你不是說不會有人過來的嗎?!”山村野夫驚慌失措,嚇得三魂不見七魄,踉踉蹌蹌地逃開。
“皞風(fēng),抓他回去,回府等我。”白落澄命令道,皞風(fēng)遵命一揖,絕塵而去。
竹林靜謐,仿佛剛才哄亂只是幻覺,白落澄不動聲色,眉眼結(jié)霜,凝視林歌逃離的方向,微微吐息……
成功擺脫那群乞丐后,兩人才敢歇下來。
“為什么…那些乞丐…追著你不放?”林歌氣喘吁吁地問。神秘的小孩也喘了好幾口氣,才回答:“因為…因為我偷了他們的饅頭。”“啊?”林歌啞然,以為自己攤上什么兇煞之事。小孩摘下斗篷帽子,露出稚嫩的臉,約莫十歲,是一個水靈的小女孩。此時林歌的兜帽也掉落了,露出臉上的疤痕,小女孩略為吃驚,卻不像尋常家的孩子會驚聲尖叫。“謝謝相救,我叫璃塵,琉璃的璃,塵埃的塵。姐姐是否能告知芳名?好讓璃塵日后報答…”
“我……”林歌剛想委婉回絕,那些乞丐貌似又追了上來,容不得她們閑聊。
“靠,一個饅頭而已,至于嗎?!”林歌無奈,拉起璃塵接著逃命。“我們分頭跑!”逃到一個岔路時林歌建議道,兩人左右分開逃跑,不知跑了多久,林歌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來休息,身后無聲,難不成那些人追了璃塵那條道?
林歌回身望去,道上杳無一人,不禁擔(dān)憂起來。
風(fēng)倏起,一襲白衫從天而降,林歌望著,瞠目結(jié)舌。
竹葉紛落,白落澄甩了甩袖上的葉子,站在林歌面前。
“你…怎么會在這?”林歌詫異地問道,
“這話不應(yīng)是我問么?”白落澄淡然反問。
說的也是,先偷窺的是林歌。
“呃…剛好、碰巧、誤會…而已。”林歌訕訕笑道。
“如何剛好?如何碰巧?如何誤會?”白落澄步步緊逼,林歌無路可走,不出幾步就被抵在竹子前。
白落澄左手橫在林歌的頸邊,他離她很近,深邃的目光明察秋毫般審視著眼前人,彼此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聽。
“剛好路過…碰巧有人…偷聽純屬誤會。”
白落澄眼中的質(zhì)疑未減半分,顯然林歌的解釋太過無力,不足以令他相信。
“我方才并沒特指‘偷聽’這一事。”
毫無疑問,一句話就露了餡,林歌心虛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雙方不語,就這樣僵持著——
等等…這曖昧的姿勢,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壁咚”么?只是對方的手撐的不是墻,而是竹。
當(dāng)然,現(xiàn)在不是遐想的時候!
要逃么?右邊被攔著,只能往左逃,但正因如此,僅剩左邊的空缺變成眼下唯一的出路,只要她稍有動作,白落澄一手就能把她拉回來。
正當(dāng)林歌不知如何是好,白落澄反而開口了。
“你是夙沙家的奸細?”
雖然是問話,語氣里卻含著篤定。林歌愕然,一時不懂他所言。
若沒記錯,那本札記里曾寫道,慕容一門和夙沙一門由于政見不合,常常針鋒相對,表面上分庭抗禮,實則暗潮洶涌。
“你待在明笙身邊是否別有用心?”白落澄又問,這次他一針見血,直指林歌意圖。“怎么可能!”林歌皺起眉頭,十分不爽,氣鼓鼓地瞪著他,懷疑歸懷疑,為什么要扯上明笙。
白落澄無視林歌的氣惱,左手依然攔著,抬起右手,想要觸碰林歌臉上的傷疤,卻被林歌一手打了下去。
好像這一打無足掛齒,白落澄臉色平靜,淡淡道:“原來這傷疤是給你用的…”
那夜知墨閣中,那個端坐在案前的女子,明亮的燭火映襯著她微微泛紅的臉,一雙靈澈的眼眸在燭光下仿佛會攝人心神,臉上的傷疤雖尤為顯眼,但誰能料到這傷疤背后,藏著一張怎樣絕色的臉。
而這面?zhèn)蹋浅鲎运茁涑沃帧?br/>
白落澄沉思之際,忽略了林歌的驚恐之色。
「他怎么會知道?!!」
林歌倒吸一口冷氣,明笙交代過這事絕不能給外人所知,現(xiàn)在竟輕易地被白落澄看破,這該怎么辦?!
“沒有就好,跟我走吧。”白落澄收回他支撐已久的左手,回身而走。
為什么要跟著走?林歌一臉茫然地杵在原地。白落澄感覺人沒跟上來,回過頭,便讀懂了林歌的困惑,又道:“這片竹林是按五行八卦的方位種植,若沒人帶路,你是走不出去的。”“這么清楚,難不成是你種的!”林歌氣頭未消,懟了一句。“我?guī)煾阜N的。”白落澄說著,繼續(xù)往前走。
林歌無計可施,唯有跟上。
走了許久,林歌看見一群乞丐癱倒在路中,暗暗吃驚。
“這些人…是你打倒的么?”聯(lián)想之前的情形,林歌產(chǎn)生了這種想法,于是詢問走在前面的白落澄。“不然?他們自己倒在這?”看不見他的表情,揶揄的語調(diào)倒聽得格外清晰,林歌語滯,看在被打救的份上,她壓下這股想揍人的沖動。
“他們死了嗎?”林歌問道。“只是中了迷香。”白落澄回答。
林歌跟著白落澄越過這群人,之后,兩人再無交談,直到回到當(dāng)初來的那扇木門。
跨過這道門,白落澄停下了腳步。
林歌剎不住,一頭撞在了他的后背,鼻子酸疼,正想開口責(zé)罵,話又被白落澄搶先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紅啊。”林歌摸著鼻頭,不耐煩地應(yīng)答。
「小紅…當(dāng)年明笙和明鏘在外邊撿回來的丫頭,從前見她呆頭呆腦,沉默寡言,并未多加留意;如今的她倒不像個呆子,身上也無半點邪惡之氣,難道我想錯了?還是我算漏了什么?若之前的模樣是她裝出來的,那我不得不佩服這女子心機之深……」
白落澄回過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林歌,強烈的視線讓林歌有些無所適從。
“我是問你真名。”
林歌愣住了,真名?何謂真名?她有真名嗎?她叫林歌,可現(xiàn)在站在此處的人,卻不是她林歌本人。
她該怎么回答呢?如實相告?她本不屬于這里,是靈魂穿越而來的。
不,她不想讓人知道這個秘密,再者,這樣的天方夜譚,誰又會相信呢?
林歌沒有回答,怔怔地看著白落澄。
如果…如果這算一次重生,又何必糾結(jié)自己的過去?林歌忽然這樣想道,跌入水潭的那夜,心里也曾絕望地禱告,如果有來生,她定不辜負自己的人生,努力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
假如,這就是來生呢?
是的,何不拋棄前塵,重新開始,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走向?
“李縈軒”
林歌一字一字吐得清清楚楚,這是她在現(xiàn)代的時候唯一用過的網(wǎng)名,她此刻暗下決心,從此,她要以李縈軒之名活下去。
沒錯,在這個未知又令人彷徨的時代,沒有林歌,只有李縈軒——
白落澄與李縈軒回到慕容府時,已是落日時分。
雪皊靜靜地站在大門前等候,淡定自如。縈軒急急忙忙跑上前,連連道歉:“雪皊,對不起。我…我迷路了,所以才這么晚回來,對不起啊。”雪皊微微一笑,沒說什么,先向縈軒的身后福了福身,縈軒回過頭,此時白落澄已經(jīng)往回走了。
“他去哪?”縈軒奇怪地問。“回白府呀,我們慕容府在西街,白府在前面的東街。”雪皊回答道。
「前面?那豈不是走過頭了?他該不會是特意送我回來的吧?」縈軒心想,可再想起一路下來他周身散發(fā)的冷意,縈軒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快些進去吧,晚飯快準(zhǔn)備好了。”雪皊催促道,縈軒點點頭,隨雪皊進門。
已然走遠的白落澄,稍稍駐足,轉(zhuǎn)身望去,直到那兩個倩影消失在暮色里。
「李縈軒…此人該不該留著,有必要好好考量……」
這時候,寒風(fēng)乍起,夜幕降臨。
“他依舊什么都不說嗎?”暗室里,白落澄詢問身旁的皞風(fēng),此時他們面前,綁著一個人。這人正是白天與他們接頭的山村野夫。
村夫微睜眼,唇角發(fā)顫,卻只字不說。
白落澄半蹲下來,因為這人被綁在一張椅子上。“你若在外,必會被滅口,只要你安分,我是不會傷你。”說著,白落澄偏頭吩咐,“皞風(fēng),松綁。”“是”皞風(fēng)領(lǐng)命,一劍掃斷村夫身上的繩子。村夫還是害怕,蜷縮到角落里,“這段時間屈就你了。”白落澄起身,話音溫和,轉(zhuǎn)身離開暗室,皞風(fēng)緊隨其后。
——慕容府——
“我回來時已跟小姐解釋了,我們路上遇見先生,你被留下來幫先生點貨。”雪皊邊走邊對縈軒說,縈軒點頭會意,她由衷地佩服雪皊這個人,有著一份與年紀(jì)不相符的穩(wěn)重,遇事處變不驚,心細如塵,任何問題都能想辦法一一應(yīng)對,明明和自己同齡,卻如姐姐般存在。
雪皊做事游刃有余,面面俱到,看來還有很多事需要向她請教呢,縈軒跟緊雪皊的步伐,心念道。
伺候慕容家上下吃飯是不需要縈軒在側(cè),畢竟她面相不好,只負責(zé)廚房傳菜就行。等所有人前去飯廳后,縈軒獨自坐在廚房,等候指示。
這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引起縈軒的注意。
難道是賊?縈軒打起十二分精神,隨手拿起一根搟面杖防身。聲音是從廚房外的院落傳來,縈軒壯起膽子,輕手輕腳地前去察看。
“哎喲,終于爬出來了!”墻角的草叢里突然冒出一個小人影,嚇得縈軒一屁股坐在地上,搟面杖也掉了。“怎么是你呀?”璃塵拍拍身上的土灰,驚訝地問道。“我去!人嚇人會嚇?biāo)廊说哪悴恢绬幔 笨M軒踉蹌地爬起來,沒好氣地喊道,“這話我問你才對吧?你去哪了?怎么突然從這里冒出來?”璃塵正想回答,肚子咕咕的叫聲讓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縈軒拿她沒辦法,招呼她進廚房。
廚房沒有多余的食材,只剩一些面粉和幾根蔥,外加兩個雞蛋。縈軒思考了一下,轉(zhuǎn)頭對璃塵說:“沒有材料,攤個餅給你將就將就吧。你先洗個手,很快就好了。”璃塵高興地點點頭,洗好手乖乖地坐在飯桌前等吃。
縈軒擼起袖子開始和面,璃塵卻驚叫了一聲。
“怎么了?”縈軒驚愕地看著璃塵,她指著縈軒腕上的雞血藤手環(huán),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你…你怎么會有我族的飾物?”“飾物?”縈軒抬起左手,不解地看向璃塵。璃塵軟趴趴地把下巴擱在桌上,有氣無力:“等我吃飽了再討論吧……”縈軒笑了,繼續(xù)手里的活,做了道蔥花雞蛋餅,璃塵是餓壞了,吃得狼吞虎咽,“你慢些,小心噎著了。”縈軒為璃塵倒了杯水,叮囑道。“謝謝你,縈軒姐姐。”璃塵含糊不清地致謝,縈軒一愣,奇怪地看向她:“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璃塵吞下口里的食物,喝完杯里的水,才回道:“每個人也許會有無數(shù)個名字,但真名只有一個,也是其本人認(rèn)定的名字。我能看出每個人的真名,或許姐姐曾經(jīng)取過別的名字,但你認(rèn)定的,是‘李縈軒’這個名。”
縈軒聽了,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璃塵,你意思是…我本名不叫林歌,而是李縈軒?”
怎么會呢?“李縈軒”這個名字明明是自己突發(fā)奇想取的,縈軒越發(fā)覺得不解。
“那這個手環(huán)呢?和你有關(guān)系嗎?”縈軒繼續(xù)追問,璃塵略略沉吟,說道:“這木藤手環(huán)的樣式和上面的圖騰是我族特有的,只有我族人和手環(huán)繼承者才看得見,一般人是看不見的。姐姐你不像是我族人,難道是和我族結(jié)緣的繼承者么?”縈軒緩緩坐下,思緒紛亂,默默整理獲得的信息。
這雞血藤手環(huán)是她從奶奶的房間找出來的,難道奶奶和璃塵或是璃塵的族人有淵源?如果有,那么自己會穿越到這個時代并不是偶然,而是注定?那其中意義何在?假設(shè)兩者有關(guān)聯(lián),那是不是表示,她還會有穿越回去的可能性?那是不是表示,她還是會做回林歌?好不容易決定重新開始,上天竟然給了她能打回原形的機會,諷刺又可笑。
李縈軒心情低落到谷底,雙手揪住衣角,攥握成拳。
其實,她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