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縈軒握住手環(huán),想把它取下,但下一秒又后悔了。白金手鐲和雞血藤手環(huán)都是與奶奶有關(guān)的遺物,兩個她都不舍得丟棄,內(nèi)心掙扎無果,只好作罷。
璃塵吃飽喝足后,拍了拍肚子,很是滿足。
“璃塵,你認識岳湫嗎?”縈軒平靜地問,璃塵搖搖頭,“那…你會魔法嗎?”璃塵還是搖搖頭:“什么是魔法?璃塵不懂。”
縈軒深呼吸,對璃塵道出了自己的秘密:“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至少靈魂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來到這里,可能身在另一個世界的我已經(jīng)死了,所以才會附到這個女孩身上。雖然一切身不由己,可我現(xiàn)在并不想回去原來的世界,即使回去了,說不定我已經(jīng)被埋進土里了。璃塵,你能明白我說的嗎?”璃塵依舊搖搖頭:“不是很理解。”縈軒嘆了口氣,看來找錯人傾訴了。璃塵撅起嘴,也是一副難過的樣子:“璃塵的領(lǐng)悟力太低,連一句普通的咒文也念不好,沒辦法為縈軒姐姐你解惑……”縈軒摸摸璃塵的頭,安慰道:“沒關(guān)系。”
“也許我的族人能幫到你,可是我們各有各的任務(wù),不常聚在一起。”璃塵惋惜地說,縈軒笑著搖了搖頭:“不用幫,倒是這個手環(huán),有什么特別之處,能給我說說么?”“這個…”璃塵亮出了戴在手腕上的手環(huán),無論做工還是圖案都一模一樣,因為衣袖寬大加上她披著件斗篷,更加難以發(fā)覺,“我手上這只是半成品,這類飾物每做一件時我們都會注入一句咒文,每件飾物都有其存在的使命,它使命完成了便會消殞。”“使命?消殞?”縈軒撓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念叨,“璃塵…你們族是何許人也?感覺好神秘…”“我不是很清楚。”“不清楚?”縈軒哭笑不得,啥也不知道,她是他們的族人嗎?“你當真不會魔法…呃,法術(shù)?”縈軒不死心再問了一次,這回璃塵聽懂了她的詞義:“法術(shù)是不會,不過知道我們的人卻稱我們?yōu)椤g(shù)師’,其實我們也是人,只是比尋常人要長壽些。”“既然被稱為‘術(shù)師’,肯定多少會一點法術(shù)的,會不會是你還小,還沒習(xí)得呀?”縈軒的話又讓璃塵蒙上一層難過之色,璃塵扁了扁嘴,承認說:“確實,璃塵在眾多哥哥姐姐中是資質(zhì)最差的一個,璃塵之所以叫璃塵,就是因為脆弱如琉璃,渺小如塵埃……”“你這么說我就不同意了,現(xiàn)在最差不代表以后都差啊!沒聽過笨鳥先飛嗎?只要努力去改變,就沒有完成不到的事!”
縈軒否定了璃塵消極的想法,她激勵的話語,讓璃塵心生暖意。
這時,遠處的飯廳響起嘈雜之聲,看情況是晚飯結(jié)束了,許多腳步聲漸漸趨近。“縈軒姐姐,我先走了,我餓了再找你!”說著,璃塵“滋溜”一下跑到外面,縈軒來不及說上一句,她已原路返回,蹤影消失在墻角下。“小家伙,難道就不懂翻墻嗎?”明明隔間就有現(xiàn)成的梯子,縈軒無語地扶額,喃喃道。
“落澄賢侄,上回與你提及之事,不知你考慮得如何了?”翌日,家主慕容傅相邀白落澄來府做客,并重提上次建議白落澄入朝為官的意見。
與上回不同,白落澄椅子都還沒坐熱,慕容傅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還把明鏘叫來當說客。白落澄起身作揖,誠懇地回道:“慕容伯伯,小侄散漫慣了,能力有限,恐辜負伯伯厚望。”“落澄,此言差矣。你一身才華,頗有令尊當年的風(fēng)范,當然,令尊退隱多年,如今要請他出山是無望了,可你正當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老夫真心不愿明珠蒙塵。夙沙一門威風(fēng)赫赫,眼看將要凱旋而歸,屆時勢必趾高氣揚,目中無人。老夫垂垂老矣,與其對抗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倘若你能入仕,從旁協(xié)助,定能壓其氣焰。”慕容傅說得懇切,明鏘也在旁附和:“是啊,落澄,你想想,夙沙家的昭昭野心眾臣皆知,陛下遭讒言蒙蔽不知其用心,如果你、我、父親站在同一陣線,必能將其扳倒……”
白落澄臉色沉郁,默不作聲。
“我知道,朝堂上唇槍舌戰(zhàn),黨羽之爭危機四伏,但是你行商在外,闖蕩江湖不也是危險重重嗎?朝廷與江湖,哪一方不是險惡無常?落澄,請你再考慮考慮。”話到動容處,慕容傅向白落澄深深一鞠躬。白落澄連忙扶著慕容傅,明鏘也上前攙扶,一個耄耋之年的宰相,作為小輩自然受不起。白落澄輕掠前襟,跪在地上,雙手交疊于胸前:“慕容伯伯莫要折煞落澄,落澄替父親打理生意也只是為父分憂,并未深入江湖的打算,再者落澄確是無心朝政之事,望見諒。”“落澄,父親都這般求你了,為何還要無情拒絕呢?”明鏘不滿落澄的回絕,出言責怪。“明鏘,我抉擇的答案你我了然于心,何必苦苦相勸?”落澄站起身,神色堅定,明鏘當然懂得落澄的心思,只是孝道在先,不愿逆了父親的心意,他隨即想了想,轉(zhuǎn)頭對慕容傅提議道:“父親,落澄的‘沼晞舍’培養(yǎng)不少賢才,何不讓落澄推薦一二,可助父親一臂之力?”
“好吧,既然落澄心意已決,老夫也不勉強,兩番招你前來,唐突了。”慕容傅沒有采納明鏘的建議,他意屬白落澄,不放旁人眼里,雖有不甘,但也不好逼迫。白落澄再施一禮,便轉(zhuǎn)身離去。
慕容傅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眼帶深意,似乎另有決策。
這些天,縈軒開始計劃去皇都邊城一趟,查查自己的來歷,她已向雪皊打聽過,若是快馬加鞭,一日即可往返,若坐馬車,需兩日路程,徒步的話,來回至少要七日之多。可恨自己不會騎馬,一想到這,縈軒不由扼腕頓足。
忙完手上的雜活,縈軒就想溜到知墨閣看書,經(jīng)過南玉院,見有一位小腹微隆的佳人坐在庭院中休憩,面有愁容。如果沒猜錯,她應(yīng)該就是明鏘的妻子,慕容府的少夫人龔妍。雪皊帶縈軒熟悉府邸時,曾告知少夫人懷有身孕,沒事別到南玉院,以免讓她受到驚嚇。縈軒摸了摸自己的臉,低頭加快腳步。
知墨閣與南玉院挨得較近,龔妍還是發(fā)現(xiàn)了縈軒的身影。
“你等等…”龔妍叫住了這個行色匆匆的婢女。縈軒暗自叫苦,想要裝作聽不見,又怕落得個目無尊卑的罪名,只好站在原地不動。“你過來,陪我說說話。”龔妍喚道。四下無人,不是指自己還會指誰?縈軒無法,把頭垂得很低,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奴婢見過少夫人。”縈軒跪拜在地,臉朝地,她尋思著盡量不露臉,且盡快找個理由抽身。“抬起頭來。”頭頂傳來嬌柔的聲音,縈軒恭敬地回道:“奴婢臉上有傷疤,面目猙獰,怕嚇著少夫人。”前方坐著的女人好像愣了一下,隨后遞下一塊粉色的手帕:“既然如此,你用它蓋住疤痕,抬起頭和我說說話好么?”縈軒不好拒絕,雙手接過帕子,展開捂住右臉,抬起了頭。
龔妍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溫婉賢淑,五官精致,有一種高雅的氣息。原來古代的人都那么美的呀…縈軒捂著臉心想,殊不知,龔妍也同時被驚艷了一番。縈軒不知道,遮住傷疤不就等于沒有傷疤嗎?龔妍驚訝,府上竟藏著一個如此絕色的人。她抓住縈軒捂臉的手腕,慢慢地按下,縈軒不懂其意,任由她拉下自己的手,帕子掉在地上,臉上的傷疤就這樣表露無遺。
龔妍怔怔地看著縈軒,疤痕沒有嚇著她,縈軒卻以為嚇到了。
「幸好她有傷…幸好……」
龔妍忽然放下心來,朝縈軒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沒見過你?”縈軒福了福身,回道:“奴婢叫小紅,是明笙小姐院里的,平日服侍明笙小姐起居和幫忙后廚一些雜活。”龔妍點點頭,笑顏淡去,絲絲愁容泛起。“少夫人是有什么煩心事么?”方才路過縈軒已經(jīng)察覺到了,佳人靜坐,滿臉愁思。龔妍斜欹石臺,以手支頤,微微嘆氣:“明鏘回來有好幾日了,我還未見上他……”
啊…原來是思念夫君,果然是深閨婦人會憂郁的事情。縈軒半蹲,拍拍龔妍的手背,寬慰道:“二少爺身在其位,必須恪守其職,等他忙完一定會來陪你的。”縈軒說完眼神一黯,當初她懷孕時,也常常一個人在家,她就是這樣安慰自己,日復(fù)一日。揮去雜念,縈軒揚起嘴角,笑顏以對。
和縈軒多聊了幾句,龔妍便放她離開。縈軒轉(zhuǎn)過身拍拍自己的胸脯,有驚無險,于是徑直往知墨閣走去。
即使大白天,書閣里頭依然十分昏暗,縈軒推開窗,讓光線照進來,也順便通通風(fēng)。自從得到準許進出知墨閣,縈軒便兼顧起打掃的任務(wù),使得書閣一塵不染,顯得更加潔凈素雅。縈軒翻閱門邊這排書架的典籍,看到了那夜白落澄留下的“借據(jù)”——
《伽藍經(jīng)》品之有味,借讀半月,白落澄
不過數(shù)字,縈軒卻反復(fù)看得仔細,筆酣墨飽,見字如面,他的字就像他給人的感覺,飄如游云。
“小紅,你果然在這!”雪皊尋來,似有好事相告,“三小姐說,午膳后要去白府一趟,讓你我陪去。”
去白府,那不就是白落澄的家?她李縈軒還真沒見識過呢。正雀躍,恰巧明鏘回府經(jīng)過,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怎么,又要出去呀?”明鏘靠著門,交叉雙臂,玩味似的語調(diào)。縈軒和雪皊連忙屈膝行禮:“見過二少爺。”“小紅,端杯茶給我。”明鏘隨意喚了一句,面色卻有點冷。
縈軒聽從吩咐,沏了一壺上好的雁茗來到南玉院,明鏘就坐在庭中的石凳上,這是方才龔妍坐的地方,此時她已經(jīng)回屋休憩了。縈軒放下端盤,倒了一杯,恭敬地遞到明鏘面前,明鏘看了她一眼,不接,自己倒一杯喝起來。縈軒半彎著腰,端茶的手定在半空中,明鏘沒有指示,她只能維持這個姿勢不動。
莫名的一股火氣,但明鏘是主子,一個奴婢如何能發(fā)難?縈軒只好默默忍下。
“坐。”
縈軒抬眼,不確定那話是否對自己說。
明鏘氣定神閑地吹開茶里的熱氣,重復(fù)了一遍:“坐。”
“哈?”確認自己沒聽錯,縈軒更是懵然,“奴,奴婢…”明鏘眼中投來厲色,縈軒知道自己不能多言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在明鏘對面,握在手里的茶杯也不敢放下。“喝吧。”明鏘說著,呷了一口茶,縈軒眨了眨眼,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眼前的慕容明鏘雖表面沉靜,卻不是和顏悅色的。
見縈軒不動,明鏘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里只剩我倆,別拘謹,喝吧,賞你的。”縈軒心頭微定,默默地抿了一口。
茶香入鼻,茶味濃郁,可縈軒嘗在嘴里不是滋味,或許是明鏘一改平日里的嬉鬧心性,一本正經(jīng)讓她好不習(xí)慣。
無緣無故賞茶喝,故弄玄虛。
縈軒放下茶杯,雙眼正視明鏘,淺笑道:“看來少爺很不中意我呢。”明鏘一怔,原本飲茶垂下的眼瞼頓時抬起,凝眸而視:這丫頭竟然看破了他的心思?
第一次見面逗弄她后,擦身而過時她瞥見了明鏘斂去笑容后的冷峻;聽說她想看書時,明鏘激動地擲下茶杯,不是興奮,而是不安;然后在知墨閣,雖沒對看過幾眼,但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冷意,她還是感覺到的。種種跡象表明,明鏘是討厭她的,如果不是討厭,那就是…忌憚。
縈軒雙手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合,明鏘的表情證明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心情略為放松。
訝異的神情轉(zhuǎn)瞬即逝,明鏘擱下茶杯,嘴角含笑,笑容清冷:“你…叫李縈軒嗎?”這回輪到縈軒驚愕了,她并沒有……
白落澄,去你大爺!
除了他,她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真實姓名。可…那又如何?她能怪他嗎?當時并沒有請他為自己保守秘密,那天聽了她自稱“李縈軒”后,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一直領(lǐng)著她回慕容府,明鏘是他的好友,會告知這個信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明鏘的下一句話也證實了縈軒的想法。
“是落澄告訴我的。怎樣?承認嗎?”
縈軒不作聲,當是默認。
明鏘冷笑了一下,準備繼續(xù)質(zhì)問,卻嘴唇微張,目光越過縈軒,落在她的后方——
縈軒回過頭,明笙怔忡地站在那里,驚訝地看著二人。經(jīng)過白落澄數(shù)日的治療,她原本軟弱無力的雙腿現(xiàn)在有力氣站和走了。
碰上明笙的視線,縈軒眼神閃躲,心中惴惴。
“小紅,你…不是失憶了么?”明笙臉上泛起痛色,當雪皊告訴她,哥哥讓小紅端茶去時,生怕哥哥為難,就急匆匆趕過來了,怎料聽到了哥哥與小紅的對話。
“我若說,我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你信嗎?”縈軒咬咬嘴唇,心有難處,這算是欺騙嗎?
明笙收了收心神,深呼吸道:“信。”
“明笙!!”明鏘非常生氣,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是著了這女子的什么魔,如此袒護。
“二少爺。”縈軒語氣淡漠,無一絲惶恐,“想必白落澄對您是知無不言了。那么我可以向您明說,我是叫李縈軒,但不是夙沙家的奸細,我不知道為什么您和他都誤認為我呆在慕容府另有所圖,也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吹浆F(xiàn)在才來懷疑我,你們可以不信我,反正我問心無愧。”說著,縈軒轉(zhuǎn)身走向明笙,從容跪下,“明笙小姐,謝謝你的信任,隱瞞了你確實是我不對,若你要責怪,我也不會有怨言。”“起來吧。”明笙溫和道,縈軒叩了個響頭,又起身回到明鏘跟前,正色道:“少爺,我們打個賭如何?”明鏘不屑地笑了聲:“賭什么?”
“賭你錯了。”
明鏘開始饒有興趣地看著縈軒,笑意漸明。“知道我真容的不外乎幾個人,少爺應(yīng)是其中一人,而您所憂慮的,怕是我會成為那禍水,禍國殃民吧?”縈軒侃侃而論,明鏘笑出了聲,心想這丫頭平日沉默少言,心思倒是透徹,縈軒看了他一眼,繼續(xù)自己的發(fā)言,“所以我想向少爺您證明,我不會成為那種古往今來的紅顏禍水。”“禍國殃民,我倒沒想到這么遠,我和父親一樣,只在乎慕容家是否能萬古流芳,若因為你的美貌令慕容家遭遇不幸,我定然不會放過你。”明鏘輕描淡寫,卻是充滿寒意的口吻。“那好,就賭我這副皮囊不會為慕容家招來災(zāi)禍,你輸了的話,你就得給我道歉!”
主子給奴才道歉?豈不是有損顏面的事?無妨,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慕容明鏘向來不拘小節(jié),況且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你若輸了呢?又作何代價?”明鏘笑著問道,縈軒想了想問:“少爺想怎么樣?”
“永遠不踏出慕容府半步。”
永遠…那不就等同于囚禁嗎?
“賭約不設(shè)期限。”明鏘搶先一步堵住了縈軒的話頭,笑容譏誚。好一個精明的二少爺,絲毫不給回旋的余地,縈軒感覺挖了個坑給自己跳。明鏘摸摸縈軒的頭,揉亂她的劉海,恢復(fù)到往常那個熱切和藹的笑臉,但在縈軒眼里,不過是虛情假意,沒關(guān)系,反正只要她安分守己,藏好自己的臉,就不怕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