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桂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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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飛骕一讓,再讓,三讓,終于辭而后受,勉強跪接了陛下旨意。他跪落于地,沉聲道:“臣必然不負陛下所托。”
一時間,朝臣皆驚。
不知是何人先一撩衣帶,拜伏于地,口稱“陛下萬歲”;繼而,那金雕玉砌的朝堂之上,便如潮水一般響起了“陛下”之聲,零零落落,卻又似一記重敲。不知何處傳來鳴鐘之聲,厚重渾樸,懾人心魄。
人群之中,也唯有兩位佐政大臣不愿下跪,一直久久矗著。
蕭飛骕久久拜伏于地,許久后,才起了身,滿面從容,轉(zhuǎn)身對群臣道:“諸位愛卿,免禮,起身便是。”
“謝過陛下。”
群臣相繼起了身。
蕭飛骕望著這朝上黑壓壓一眾臣子,面上不由露出淡淡笑意來。他仰頭一望殿宇盡頭處那象征著帝王之權的寶座,道:“武川體弱,因心系大魏社稷,而禪位于朕。朕感懷甚厚,意欲以顯恩郡封賜武川,以‘王’號之,諸位意下如何?”
言辭之間,他已不愿再為蕭武川加敬稱,竟直稱蕭武川之名,以昭示“陛下”與“長輩”之身。
“陛下恭仁良慈,實乃萬民之表彰也。”
不少臣子已看清了這太延局勢,當廷便對蕭飛骕順從不已,立即諂起媚來;也有剛毅之士,俱是蹙了眉頭,心底憂嘆不已。
“甚好。”蕭飛骕一撩衣擺,坐上了那盤龍寶座。放眼望去,群臣皆在腳下,殿外蒼空如洗,真真是壯美已極。他將手落在那寶座上,又道,“朕雖得武川之禪,卻也不當在武川病重之時遷入西宮。待武川病體稍愈,再令其遷至顯恩。”
群臣又是一陣溢美之聲。
蕭武川禪位蕭飛骕之事,以迅雷急電之速在太延傳了開來。不消一日,魏國上下皆知道這西宮的主人就要換了——從前那傀儡帝王蕭武川,如今是真真正正地丟了帝位;而新的掌權者,正是毫州王蕭飛骕。
有心思活絡者,立刻汲汲營營地討好起毫州王一脈來,試圖在新朝立穩(wěn)腳跟。新舊交替之時,總是最為忙碌;登基大典、冊封儀式、遷入西宮、重改年號、新朝大赦……
太延城陡然忙碌了起來。
蕭飛骕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遷入西宮,可是為了做做樣子,他依舊居住在太延的毫州王府。雖登基和改元等事都壓在案頭,等著他準奏,可他如今一想到登基之事已成了七八,便極想開懷暢飲一杯。
是夜,他在毫州王府中延請了太延名門,要滿太延的貴胄高介都一同飲一杯。他還特意邀了競陵王夫婦前來,所藏心思,昭然若揭。
——縱是蕭駿馳曾權勢滔天又如何?如今他有了玉璽,得了帝位,蕭駿馳也只能在一旁空看著。便是手握大軍,只要師出無名,蕭駿馳便奈何不得他蕭飛骕。
每每想到此處,蕭飛骕便覺著自己這多年辛勞并未白費。
多年前,他苦心孤詣令蕭圖驥身死后,本欲令蕭駿馳陪著蕭圖驥一道去,誰知蕭駿馳不但未死,還頂著滿太延的流言蜚語,成了攝政之人。
無奈之下,蕭飛骕只得周旋于蕭武川與蕭駿馳叔侄之間,令這兩人從此離心,互不信任。多年挑撥,終是未曾辜負蕭飛骕的期待。蕭武川恨極了蕭駿馳,果真拼死摘了他的攝政之權。
如今,蕭駿馳已無權對西宮指手畫腳。這宮里又俱是他蕭飛骕的人,大勢已成,新舊更替已是必然之局。再過數(shù)日,他蕭飛骕,便是帝王之身了。
待彼時,定要施恩于天下,以堵悠悠眾口。來日,他必然建業(yè)鑄功,名垂萬世;如此一來,他便可成那青簡留名的難得帝王。比之蕭武川這樣的無能庸碌之輩,他蕭飛骕才更適合那九天之上的帝位。
蕭飛骕倚在座上,望著滿目光轉(zhuǎn)燈旖、杯香盞郁,面上不由露出一分春風得意的笑來。滿園皆是熙攘喧鬧,衣香鬢影、朱紫交錯,儼然一副金粉盛世。
只是,貴介之輩雖做出其樂融融、推杯換盞模樣來,心底卻極是不安。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又有誰敢多嘴?不過是假裝出一副觥籌交錯的繁鬧景象來,好不惹禍上身罷了。人群之中,隱隱綽綽的,還有著不知誰的竊語之聲傳來。
“真是變了天了……”
“噓,切不可談及此事……”
“競陵王、競陵王妃到——”
通傳之聲后,便是那曾權傾太延的競陵王蕭駿馳跨入了園中。
蕭飛骕下了座,露著清朗笑意,道:“皇弟,朕本以為你今夜不會賞這個臉。你乃國之棟梁,既來了,今夜定要好好與朕飲一杯。”
蕭飛骕已換上了明黃衣袍,衣腳垂一條盤云飛龍,爪扣寶珠。夜風一拂,便如穿云登霧一般,栩栩如生。他本就生的好模樣,有了這一襲皇袍加身,愈顯的龍章鳳姿。
“二哥多慮了。既是二哥的好事,競陵又怎能不親眼目睹呢?”蕭駿馳道。
蕭飛骕朝他面上望去,試圖尋到一分怒意、不甘與憎恨,可他卻失算了。面前的弟弟神情如昔,并未有那些多余情緒,好似今夜只是來賞賞花、吃吃酒罷了。就連他身旁的競陵王妃,也是笑容如常,未有多變。
看到姜靈洲,蕭飛骕心底便有一分惱意。
這女子雖生的容色極美,卻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他幾度欲置她于死地,好讓齊國與蕭駿馳反目成仇;誰料,她不但逃出生天,如今竟還讓齊國助蕭駿馳一道剿殺祆教,真是狡詐已極。
再看她眉目婉約、秀麗動人,蕭飛骕心底便愈發(fā)不屑。
美色誤事!
他這弟弟之所以在帝位之爭中與他擦臂敗落,便是因著這妖婦容色過甚,迷得蕭駿馳失了心智,竟然主動丟了攝政之權。
待來日,他定要替魏除了這個禍患。
“三弟,這邊坐。”蕭飛骕親自引了路,滿面笑意,“我知弟妹愛聽那五云班子,今日特地請了來。一會兒,便讓他們唱上一曲《露華濃》,還望三弟與弟妹莫要嫌棄。”
“哪兒的話?”蕭駿馳手里捻著念珠,淡笑道,“誰敢嫌棄這五云班的戲?坐下聽便是。”
蕭飛骕拍了拍手掌,那戲臺子上便熱鬧起來。不一會兒,梆子一響,便有盛裝打扮的旦角上了臺。長袖一水,幾道利落的轉(zhuǎn)身,便亮了個極是英氣的相。
蕭飛骕擊了掌,先贊了一句:“果真是有些功底的,不愧是名滿太延的五云班。”
那旦角似是聽見了蕭飛骕的夸贊之聲,神情愈發(fā)楚楚。但見她眉目微動,雙膝微沉,開口便是哀哀婉婉的一句白唱。
“老爺,蒼天無眼,奸王作惡,叫你孤苦伶仃去了,留妾扯著這凄苦兒女……”
第一句唱詞出口,蕭飛骕已然變了面孔。他忍著耐性,又聽了幾句,頓時怒不可擋。他大喝道:“是誰準他們擅作主張,唱這《姚府案》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雖暴怒,可那臺上的戲子卻分毫未被嚇到,竟還在凄恨不絕地唱著。
“可憐我姚家滿門忠烈,竟在這里頭丟了性命。本當馬革裹尸,今卻白白灑血……”
“來人!”蕭飛骕起了身,滿面怒色地指著臺上那扮演姚大夫人的旦角,喝道,“此女有違圣令,還不將她帶下去!”
“且慢。”
蕭飛骕忽而聽得身旁的蕭駿馳如此說道。
“這《姚府案》有何不好,為何二哥一聽便怒?”他沒看戲臺,慢悠悠剝著手上龍眼,放到姜靈洲面前的紅漆小碟里,“唱個戲謀生罷了,二哥何苦為難人?……還是說,其中另有隱情?”
“什么隱情?”蕭飛骕一甩袖口,道,“只不過是此女擅作主張,有違圣令罷了!”
“哦?”蕭駿馳剝完了龍眼,用帕巾拭了拭指尖,道,“我倒不知,二哥區(qū)區(qū)一介毫州王,何時竟成了當今陛下?賢侄武川,如今可還好端端地待在西宮的含章殿之中。”
此言一出,蕭飛骕心底一震,隨即面泛冷意。
蕭駿馳不知他已得了武川禪位?
真是笑話!
他必然知道,只不過是假作不知,不認自己這個帝王罷了!
只是成王敗寇,他登上帝位已是木已成舟,再難扭轉(zhuǎn)。蕭駿馳縱是再心有不甘,也做不出什么了!若是他想借機兵變,那便更好,自己可借著由頭,讓祆教部眾將其困死在此處!
“三弟竟然不知,武川已禪位于朕么?圣旨玉璽,都在朕之手中,無有作假。”蕭飛骕胸有成竹,不緊不慢,“莫非,三弟是想說那玉璽是假的不成么?”
“可不是?”蕭駿馳道,“競陵從前攝政,多多少少也碰過那玉璽。二哥沒仔細看過,大抵是不知道的——那傳國玉璽早年被武川拋著玩兒,摔到地上缺了一個角。若是仔細看,那真璽的璽印,可是殘了一小塊的。”
蕭飛骕的笑容,陡然僵在臉上。
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淌落下來。
——若是玉璽當真是假的,這便是假傳圣旨,篡奪帝位。
那玉璽是陸皇后找來的,莫非陸氏竟背叛了自己?
這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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