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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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形勢陡轉(zhuǎn),蕭飛骕不由疑心起宮里的陸皇后來。
——莫非那陸氏竟然背叛了他?!
蕭飛骕額上冷汗直下,卻僵著身體,未去擦拭,心里反反復(fù)復(fù)想著陸皇后之事——那陸皇后也是個(gè)按捺不住的,蕭武川纏綿病榻,她便與戲子秦令卿有染。蕭飛骕抓著此事當(dāng)做一道把柄,要陸皇后為他所用。
那陸氏若背叛了他,豈不是得讓這樁丑事曝于天下人面前?!
還是說……
那陸氏打著主意,要讓他蕭飛骕敗落,從此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想到這個(gè)可能,蕭飛骕便覺得心底一震。他干笑了一聲,負(fù)手而立,對蕭駿馳道:“三弟說的哪兒話?這玉璽可是武川親手印上的,豈能作假?朕知三弟心有謗議,只是三弟畢竟已不是攝政王,沒道理對著武川的事兒指手畫腳。”
蕭駿馳的眼里有笑意,他道:“是不是假的,拿其他的璽印來一辨便知。雖大體上看是一個(gè)模樣的,可仔細(xì)瞧還是有些差池的。”
他像是將一切都備好了,拍了拍手,便有侍從捧上從前他批閱過的奏章書文來。他將書文展開,手指掠過朱紅色的陽雕璽印,停至了一角,道,“二哥,你細(xì)看此處,是不是缺了一道?”
蕭飛骕的目光,久久停住在蕭駿馳的面頰上。許久后,他才極不情緣地將目光下移。細(xì)看之下,果真如此。那缺角極是細(xì)小,若非日日夜夜摸著玉璽,是決計(jì)看不出來的。
“這……”蕭飛骕汗如雨下,心臟咚咚狂跳。
誰也未曾想到,眼前形式會(huì)陡然逆轉(zhuǎn)。
丟了皇位是小事,可若是偽造圣旨之事叫天下人知道了,那便是罪不可恕,蕭駿馳也有了名頭來討伐他這罪人。
已到了這一步,絕不可再輸!
蕭飛骕的眸光,落向了酒宴上的一位老者。那老者白須鶴發(fā),面色剛毅,正是毫州王妃何宛清之父,佐政大臣之一的何大人。
瞥到蕭飛骕的目光,何大人露出了震愕之色。
“王、王爺……”何大人捻著胡須,顫著老嗓子喚了一聲,可蕭飛骕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他。何大人跟著蕭飛骕已久,自是明白蕭飛骕的意思——王爺這是要舍棄他了。
何大人面色灰敗,隨即便一撩衣帶,跪落在地,瘦弱衰老的身軀佝僂匍匐在地,嗓音沉痛道:“競陵王息怒……此事,與毫州王無關(guān),俱是罪臣擅作主張,偽造玉璽……”
蕭飛骕露出驚愕面色,道:“何大人?!您怎可如此魯莽行事?!就算武川體弱、不理朝綱,你是為了這魏國社稷,也不當(dāng)做出此事!這叫我如何面對大哥在天之靈?!”
何大人跪伏在地,老淚橫流,道:“王爺,罪臣自知罪該萬歲。只是毫州王實(shí)屬無關(guān),還望競陵王莫要旁責(zé)王爺……”
這一出唱念俱佳,竟比先前五云班的戲還要好看些。
蕭飛骕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頭,道:“何大人,你竟敢假傳圣旨。你可知這是潑天大罪?若是要掄起罪來,抄了九族也不為過。”
何大人涕淚縱橫,長跪不起,卻咬死了牙,又說:“罪臣愿領(lǐng)此罰!只是毫州王與此事無關(guān)!”
蕭飛骕收斂了驚愕面色,露出沉痛容色來。他望向蕭飛骕,道:“三弟,我也未料到何大人竟敢假傳圣旨。不過,武川確實(shí)不像話了些,何大人心系天下,有此憂慮,也是自然的……”
他這話說了一半,一道尖銳的女聲卻陡然傳來。
“蕭飛骕!”
蕭飛骕微愕,只覺得耳中一震。他側(cè)過頭去,卻看到王妃何宛清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人群之中。她身子還未好透,面色染著蒼白,看上去便憔悴不堪。只是此時(shí),她那憔薄的臉上還覆著一層扭曲的怨怒之意。
“你這是要棄了我何家?”何宛清直直盯視著蕭飛骕,目光不屈不撓。
“王妃何意?”蕭飛骕蹙眉,話語中有了不耐煩,“天子有過,尚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何榮只是臣子,犯的還是這等大罪。縱使何榮是你爹,本王也絕無網(wǎng)開一面的道理。來人,將王妃帶回去!”
他一聲令下,便有幾個(gè)婆子來拖拽何宛清的手臂。何宛清掙扎起來,滿是刻薄的臉正對著蕭飛骕,口中道:“蕭飛骕,你偏寵平氏那賤人,空蹉跎我十年年華,又害我落了孩子便罷了;如今,你竟連何家都要棄了?!你可知你這一路,我何氏一脈為你做了多少?!”
她的質(zhì)問,令蕭飛骕不由側(cè)過了頭。
他當(dāng)然知道,他能攀到如今地位,何氏一族功不可沒。可是如今乃非常時(shí)刻,若不舍卒保帥,則一損俱損,多年苦心皆毀于一旦。孰高孰低,為何這何宛清就是不明白呢?!
“是何榮假傳圣旨在先!”蕭飛骕狠下心來,道,“王妃,你回房去吧。”
這句話,便如壓垮了何宛清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尖叫起來,竟然將絕望的目光投向了蕭駿馳,道:“競陵王,你不是要那柄秘鑰嗎?我拿到了,你拿去便是!”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
蕭飛骕極是震驚,斷續(xù)道:“鑰……什么秘鑰?”
“我哪知道是什么鑰匙?”何宛清神情里滿是諷意,“我只知道競陵王想要那柄秘鑰,我便去取來給他。蕭飛骕,你要我何家先死,你再登上帝位,好休了我,再立平氏,門都沒有!”
她這話說得咬牙切齒,像是惡鬼修羅一般,縱是男人看了也不由心驚。蕭飛骕尤是如此,他后退一步,只覺得自己似乎從未認(rèn)識(shí)過這個(gè)結(jié)發(fā)之妻。
——當(dāng)年初初娶她時(shí),蕭飛骕也是愛重過她的。只是這份憐愛,卻并未讓何宛清滿足。她妒忌每一個(gè)接近蕭飛骕的女人,掌控欲一日盛過一日。漸漸的,蕭飛骕便與她漸行漸遠(yuǎn)。終有一日,他遇見了那篪聲悠悠、可平人心的柔弱女子,至此淪陷,再不可拔。
“嫂子拿到了鑰匙么?”姜靈洲笑著上了前,渾然不懼那些健壯的婆子,道,“既如此,交給弟妹我便是。嫂子信不過毫州王,莫非還信不過我么?”
其實(shí)何宛清誰都不信,她只信自己。
可是如今,木已成舟,她和蕭飛骕撕破了臉面,已再無回環(huán)余地。她咬了咬唇,便掙脫了婆子的手,從袖中摸出一枚發(fā)簪來,遞了過去。
見那枚發(fā)簪落在了姜靈洲的手中,何宛清便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蕭飛骕這一輩子都休想登上帝位。
他休想。
他休想!!
“弟妹,你這是做什么?”蕭飛骕緩緩平復(fù)了呼吸,僵著笑容,道,“不過是一枚發(fā)簪,又能做些什么?”
姜靈洲將那絞絲蕉葉銀簪子翻了個(gè)身,輕松一擰,便將其拆做兩半。一柄小巧黃銅鑰匙,便從中落了下來。
“毫州王難道不知么?”姜靈洲招了招手,白露便捧出了應(yīng)君玉所做的機(jī)匣。她慢悠悠地?fù)崃艘幌履窍蛔樱袂榈溃斑@匣中藏著什么,毫州王應(yīng)該最是清楚不過了吧?”
——毫州王,應(yīng)是最為清楚不過了吧?
蕭飛骕的眼光落在那古舊機(jī)匣上,面色變得極為古怪。一瞬間,前塵往事迎面轟隆撲來,似要將他湮沒了——
大哥蕭圖驥總說他心思用偏,獨(dú)獨(dú)重用幺弟蕭駿馳;次次遠(yuǎn)征,蕭駿馳皆隨在軍中,而他只得做個(gè)富貴閑王;費(fèi)木呼遠(yuǎn)入魏國,地位尊崇,攜了祆教女使前來,問他可愿一展宏圖;齊國舊朝部將蠢蠢欲動(dòng),將這應(yīng)君玉送來做了助力……
剎那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蕭駿馳攝政之日。
少年蕭駿馳下跪接旨,目光昭昭,如盛焰火。滿朝文武俱是向他下跪行禮,口稱“攝政王”。獨(dú)獨(dú)蕭飛骕站在蒼天之下,手幾乎要刺出血來。
那時(shí),他便已嘗到了一次敗落滋味。
如今,他不愿再嘗第二次!
蕭飛骕的目光死死鎖著那匣子。終于,他目泛血絲,暴怒道:“那又如何?!三弟,我知你手下有玄甲軍萬千。可是只要你出不了這毫州王府,便有千軍萬馬也無絲毫用處!來人!擒拿競陵王!”
一聲喝下,毫州王府內(nèi)竟涌出一波黑衣人來。看身形與樣貌,各個(gè)俱是胡人,顯然不是這京畿的兵衛(wèi),而是祆教的教眾。
原本在王府中的權(quán)貴們,立刻抱頭鼠竄、四處奔逃。華美宴席,頃刻間支離破碎;酒盞傾覆、滿地狼藉,簪釵萎落如沉泥,并無人有心撿拾。火把光起,映出奔逃人影;此起彼伏的驚叫慌張之聲,不絕于耳。
轉(zhuǎn)瞬間,蕭駿馳與姜靈洲便被祆教部眾團(tuán)團(tuán)圍住。
“二哥,”蕭駿馳不忙不亂。他的面頰映著火把之光,顯出幾分莫測來,“你這是已不顧及聲名,要對競陵下手了么?”
“是又如何?”蕭飛骕冷笑一聲,“既已到了如今情勢,便沒甚麼好藏得。你我兄弟二人,本就勢同水火。有此一搏,實(shí)屬正常。”
“原來如此。”姜靈洲掂了掂手中寶匣,道,“毫州王竟自棄陣地,真叫人想不到。我原本只是叫人打了一柄鑰匙來嚇一嚇毫州王,未料到……毫州王竟真的上鉤了。”
蕭飛骕蹙眉,道:“你說什么?”
“我在說,”姜靈洲微微一笑,“我手中這柄鑰匙,是假的。毫州王府嚴(yán)防死守,衛(wèi)兵重重,憑借區(qū)區(qū)一個(gè)毫州王妃,又如何拿到那鑰匙呢?于是我便令人造了一柄假的,讓嫂子來嚇一嚇二哥。沒想到二哥絲毫經(jīng)不起嚇,竟然……自己便亂了陣腳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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