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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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宛清的孩子掉了。
她從不曾想到,自己竟還會懷上蕭飛骕的孩子。
蕭飛骕雖娶了她,卻從未視她如妻子,而是將愛重恩寵都給予了平朝云。平素,他連踏進她這兒一步都不肯,更別提碰她了。
可偏偏天意弄人,春日宴那夜,蕭飛骕醉了酒,將她誤當做了平朝云。因而,她才陰差陽錯地懷上了孩子。
這本當是好事,可如今卻變作了一樁傷心事。
何宛清倚在床榻上,面色慘淡地盯著窗外,面上的刻薄恨戾比往日更甚一層。那直直的目光,仿佛似兩柄刀鋒似的,叫一旁的婢女心驚膽顫不已。
“王妃娘娘,您見不得風,還是將窗戶關了吧。”婢女道。
“我受了風寒又如何?橫豎也無人在乎我死活。”何宛清冷笑了一聲,心底卻幾欲滴血。她想到自己沒了的孩兒,便覺得渾身都疼痛難當,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
“王爺呢?”何宛清問。
“王爺近來事務纏身,極是忙碌,奴婢去了幾次,都不曾請到。”婢女答道。
蕭飛骕確實是極忙,這也算不得說謊。但是這話落到何宛清耳里,便變了味。她忍不住尖了嗓子,扯著被角兒,道:“便是我死了!他也不會來看上一眼!”
說罷,她小聲地哭泣起來。
幾位婢女見了,在心底一嘆,卻是誰也不敢說話。早兩年她們還勸過王妃,說何家乃是太延名門,王妃娘娘和離再嫁,也能再覓個如意夫郎,何苦在這毫州王府里苦苦蹉跎。可是何宛清不愿,無論如何都不愿回和離娘家去。
一想到要將蕭飛骕讓出去,何宛清便滿心俱是不甘。
十四五歲春獵之時,她便一眼看上了蕭飛骕,認定了他便是自己的良人。何家乃太延名門,她求著、鬧著,終是如愿以償,得以嫁給蕭飛骕為正妃。
只是,此后的日子,卻與她所思所念,恰恰相反。
何宛清愈是不如意,便愈是不甘;愈是不甘,便愈要留在這毫州王府里,非要等到蕭飛骕回心轉(zhuǎn)意不可。這一等,便是漫漫十年,硬是將女兒家最好的年華都蹉跎了過去。
恰在此時,有婢女來報,說是側(cè)妃平氏來探望王妃了。
聽聞此言,何宛清雙目怒睜,滿是怒火。
“那個賤人來做什么?!”她胡亂地掃開了身旁物什,怒道,“她如今要來看我的落魄模樣是不是?!讓她滾回去!”
她之所以掉了胎兒,便是因為平朝云。若非她撞破平朝云與外男有染,又如何會與平朝云起了爭執(zhí),又引來王爺掌摑?
如今她沒了孩子,蕭飛骕恰好以“王妃需要靜養(yǎng)”為由,將她禁足在房內(nèi)。她哪兒都去不得、誰都指使不得,便是要告發(fā)那平朝云也沒了時機。
聽著何宛清的話,婢女俱是不敢出聲,只得怯怯地去回絕了平氏的探望之求。不一會兒,婢女回來了,附在何宛清的耳旁低低說了一陣子話。
何宛清眼底的淚意凝住了。她滿面不思議之色,癡癡問道:“那賤人當真這么說?”
“是,”婢女點頭,“怕是自覺愧對王妃娘娘,才甘愿自請離去。”
“……不。”何宛清喃喃道,“是那賤人本就有了情郎,這是早就想著逃走了。等等,你且去叫她進來。但凡她有半句假話,我定要撕了那賤人的臉。”
未多時,平朝云便來了。
她打扮得極素淡,不著釵飾、不施脂粉,面色有幾分恍惚;乍一看,倒也不比何宛清好多少。何宛清見她并無春風得意、揚武揚威的意思,心底便稍稍舒開了。不過,她仍是恨著面前這女子的。
“平朝云,你真愿離開毫州王府?”何宛清尖著嗓,質(zhì)問道。
“朝云知道,僅是離開王府,定不足以解王妃心頭之恨。在王妃娘娘心底,朝云是應當千刀萬剮,送去那尼庵窯子的。”平朝云垂著眸,細聲道,“只是,若王妃娘娘這么做,定會惹來王爺大怒。最好的法子,不過是朝云自行離開罷了。”
從前她與張均芳失散,就算離開毫州王府,也沒有去處。孤兒寡母,又何以為生?如今便不同了,她不僅與張均芳重逢,還得了競陵王的口信。有競陵王在,想來蕭飛骕也不能輕易找到她的蹤跡。
“是,”何宛清冷笑著,眉宇間現(xiàn)出一抹痛色,“要不是因為你這個賤婢,何至于讓我沒了來之不易的孩子?!我恨不得咬噬你的骨血!”
“王妃娘娘恨就恨罷,日后要殺朝云,也隨了王妃娘娘的心愿。”平朝云的聲音不輕不重,像是不曾起過波瀾的溪流似的,“朝云只想在此處說一件事。……若是王爺他日成了帝王,王妃娘娘又待如何?”
何宛清微怔住。
——帝王?
她隱隱約約知道蕭飛骕極是渴求那帝王之位,只是幾度陰差陽錯、命運作人,都令他與那帝位擦肩而過。因而,她也從未想過蕭飛骕成為帝王之日會如何。
若是他做了帝王,怕是頭一個便休了自己,再立平氏為后吧。又或者廣納妃嬪、充盈后宮,好綿延子嗣。
一想到那副畫面,何宛清便覺得怒火中燒。
“王妃娘娘,若王爺只是王爺,那只要王妃娘娘不和離,他便只是您一人的。”平朝云露出個慘淡的笑來,道,“若王爺成了帝王,那便不好說了。朝云知道,王妃娘娘之所以留在這兒,不是為了毫州王妃的名號,只是因為愛著那人罷了。”
何宛清原本滿面怒戾,可在聽見平朝云最后一句話時,面上的面具卻陡然破裂了。
她察覺到面上一熱,不由用手指揩了一把眼角,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淌下淚來。她喃喃道:“誰都不知我心意,未料到最后竟是你不知天高地厚地說出來……”
一時間,她心底恨慨交加,竟不知該不該繼續(xù)痛斥這奪走她夫婿的平朝云。
“王妃娘娘好好保重身子,來日方長。”平朝云起了身,朝她屈膝一禮,眉眼里含著憂意,道,“朝云這便告退了。”
平朝云走后,何宛清還久久不能回神。平朝云的話,便似一記重錘,久久回蕩在她耳畔,一句句、一遍遍,擾的她心緒不寧。一想到蕭飛骕若是稱帝,便會有各色佳人投懷送抱,她便覺得心底抑郁不已,彷如要喘不過氣來。
連著好幾日,她都心底郁郁。偏偏婢女去請了蕭飛骕好幾次,都請不到他來看望一眼自己的正妃。何宛清在房中等著待著,漸漸死心。
她終于想明白了,蕭飛骕是一點兒都不在意她。
想到自己那來之不易又掉了的的孩子,她便痛楚不已。她從前對那男人有多眷戀,如今便化作了有多憎恨。懷著這難解的怨意,她對婢女道:“去把平朝云叫來,我倒是要聽聽她有什么事兒有求于我,這才肯說出‘自請出府’這樣的話來。”
太延的初夏,時有驟雨。天色常是昏沉綿灰一片,沉沉的似要壓倒屋檐上。這樣的天色,讓行人總不敢在某處駐足,生怕下一刻便下起瓢潑傾盆的雨來。
蕭飛骕苦心等待之下,終于得了陸皇后的消息,說是已找到了那方傳國玉璽。只要草擬好圣旨,事情便可成了七八分。
蕭飛骕自是狂喜不已,立時取出了那早已擬好的圣旨。眼看著多年所求之物近在眼前,他欣喜異常,幾乎徹夜難眠。未有幾日,他便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要試一試那龍椅的滋味。
待算好黃道巧辰,他便挑著日子,假作如常地去上了朝。
朝堂之上,群臣林列,密密云云。皇家的威嚴壓下來,令這漆紅雕金的大殿御宇一片靜寂,幾可聽聞落發(fā)之聲。正是龍煙日暖、玉殿當風之時,可這殿中人卻都極是拘謹,似猜到了今日會有何事發(fā)生。
蕭武川從來不上朝,這朝堂便是四位輔政大臣的天下。蕭飛骕手領大職,也能位列朝前,與四位輔政大臣比肩。
四位佐政大臣遲遲不提國事,眾臣皆惑,悄然無聲地互相打量著。不少老者俱是搖頭,人群間間或傳來一聲不知是誰的嘆息之聲。
“諸卿,陛下久病,日愈難返……”
年過六十的何大人先開了口。他乃是毫州王妃何宛清之父,是太延出了名的清貴達臣,為人以“剛正肅毅”著稱。
“陛下憂慮積重漸深,因而特傳奏圣旨……”何大人顫巍巍地說著,抖開了手中一捧明黃卷軸。那道圣旨,令滿朝俱驚,文武臣子皆如海浪似的紛紛跪下。
——朕身弱無躬,幽悴漸篤;蓋炎運行此,天星有違。察上下之廷綱,考六朝之延例,為拯泰萬民、安鑄率普,大庇生眾……疚心日惕,今禪毫州王。
圣旨的內(nèi)容,無異于一道平地驚雷,令眾臣皆驚。
“這……”
“為何會禪毫州王?!”
“此事絕無可能……”
“不可說!不可說……”
蕭飛骕立在人群前,滿面皆是震愕之色。他蹙了眉,許久后,痛嘆一聲,抱拳道:“此事,小王萬萬不可得受。若不然,則是愧對我皇兄在天之靈。還請何大人勸陛下一句,收回旨意,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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