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番外④
景和三十年,六月。
圣上下旨,賜婚于崇安王和洛侯府嫡長女。
此消息一出,滿京城喧嘩。
縱使之前就有猜測,洛韞必會嫁給皇子之一,但這日到來的時候,依舊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暗涌卻又和洛韞沒甚關(guān)系,而是在于崇安王。
賜婚圣旨一下,幾乎眾人都知曉了皇上的選擇,原先還有些搖擺不定的朝臣立刻變化了態(tài)度,一時之間,崇安王府門庭若市。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格外引人注意。
圣上下旨給洛氏此婚之后,周氏女于選秀時,長跪不起,欲以妾氏之位入崇安王府。
圣上為其深情動容,遂下旨,令周氏女以側(cè)妃位入崇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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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安王府,書房內(nèi)。
傳旨的人剛離開,封煜冷著一張臉,忽地扔了圣旨,嚇得楊德砰一聲跪下:“爺!使不得啊!”
他跪著爬過去,連忙將圣旨又重新捧起,越過頭頂。
封煜盯著那張明黃色的圣旨,眸子里皆是涼意。
明知曉皇兄喜歡周氏女,還將周氏女賜給他,是害怕他們兄友弟恭、而對他產(chǎn)生威脅嗎?
不管對這道圣旨滿意與否,周氏女和洛氏女嫁進崇安王府都是板上釘釘?shù)氖?誰也阻止不了。
另一側(cè),洛侯府。
洛韞自從傳旨的人走后,就一直沒有說話,她仿若失了神,怔怔地坐在楹窗前,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院子外的梅枝。
不過六月天,那所謂的梅枝都是光禿禿的枝椏,但她卻看得入神。
謹竺端著熱茶,剛步入長廊,就透過楹窗看見她將頭埋進雙膝的動作。
稍頓,謹竺輕吐出口氣,推門而入,素來謹慎的人卻沒發(fā)現(xiàn)。
她將熱茶放下,終究是說:“小姐又是何苦?”
“您若真的不愿,不妨去求求夫人吧,待嫁入王府,就真的沒機會了。”
屋內(nèi)倏地寂靜,洛韞絲毫不意外謹竺會察覺到她的心思,她沒動,只是聲音稍啞:“求了又能作甚。”
總歸結(jié)果不會改變。
謹竺心思清明,眉眼平靜:“總要試試的。”
不然,小姐恐會記掛這件事一輩子。
謹竺等了片刻,看著小姐起身匆匆朝外走去,失了往日的冷靜,案桌上的杯盞不經(jīng)意掉了一地。
謹玉進來,茫然錯愕:“小姐作甚去?”
謹竺沒回答她,只是蹲下來,將碎掉的杯盞收起,心中輕嘆了口氣。
其實,她和小姐都知曉,結(jié)果定是不會改變的,小姐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半個時辰后,侯府門前多了輛馬車,直朝皇宮而去。
富麗堂皇的宮殿,洛韞跪在衣著精貴的婦人腳邊,眸子含了淚:“沁姨,您幫幫韞兒……”
張貴妃臉上皆是疼惜:“你這是作甚!快些起來!”
只是沒人看見的時候,她眸色稍暗了些。
洛韞素來守禮,縱使她和洛侯夫人交好,表達親近時,不過稱她一聲娘娘。
今日倒好,竟叫了她沁姨。
張貴妃斂眸看著眼前跪著的人,洛韞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對其自然有幾分了解。
她和皇兒彼此無意,張貴妃并非不知,但這世間女子家的婚事不都是如此?
這情誼,總是處出來的。
最后,張貴妃面露為難地說:“韞兒,你若不想嫁給皇兒,之前怎都不聽你說起過?”
“如今皇上圣旨已下,縱使本宮身為貴妃,也不得抗旨啊!”
洛韞閉了閉眸子,將請求的話都咽了下去。
張貴妃無法嗎?不見得。
但洛韞已然聽出了她的拒絕之意,她知曉,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
一門之隔,封煜站在門外,臉色平靜。
不待殿內(nèi)人知曉他曾來過,封煜就徑直轉(zhuǎn)身離開。
楊德跟在他身后,沒忍住擦了擦額頭的汗,心中泛起嘀咕:
這洛姑娘往日看著也是個有分寸的,如今是怎么了,已經(jīng)注定了要嫁入王府,還折騰這一出,生怕自己將來在王府過得順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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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崇安王大婚。
滿朝文武皆無缺席,封煜臉色平淡,瞧不出成親的歡喜,也看不出有甚不滿。
他按照規(guī)矩走完了所有禮數(shù),挑起紅蓋頭時,女子臉頰染著胭脂,勾著恰到好處的溫婉笑容,帶著分羞澀。
絲毫看不出那日跪在張貴妃面前的苦苦哀求。
封煜仿若什么都不知曉,甚至在背后的人起哄時,還勾起一抹笑,雖淺,但真實存在。
很快的,他就出了新房,因為外面還有一群人等著他招待。
楊德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膽,沒忍住:“爺……”
封煜頭也沒回:“何事?”
“您就不生氣嗎?”楊德滿心疑惑,明明聽見了那日的話,爺該怒才是,怎得今日還笑了?
封煜只睨了他一眼,輕嗤:“今日是本王大婚,合該高興。”
本就是皇上賜婚,各取所需罷了。
她不樂意嫁給他,他又何見得愿意娶她?
王妃的院子離前院算不得近,途中皆掛上紅燈籠,喜慶又能照亮,回到正廳,封煜第一眼就看見了幾乎快喝醉了的封祐。
他頗為不耐地擰眉,不過一個女子,要死要活地作甚。
他走過去,想要將封祐手中的酒杯拿下,往日他都是如此的。
他和皇兄關(guān)系頗好,私下里更是嫻熟,是以,他在封祐面前,稍肆無忌憚了些。
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封祐恰好避開了他的手,端著酒杯,臉上掛著笑:
“為兄還未祝三弟大婚快樂。”
他說:“為兄敬你。”
封煜沉下了臉:“皇兄喝醉了。”
封祐沒說話,只是輕搖了下頭。
他的神色如常,但封煜卻是一寸一寸沉下了心,他最不愿見的場景,終究是出現(xiàn)了。
封煜臉色忽地歸于平靜,他接過下人端上來的酒,盯著封祐,仰頭飲盡。
他將酒杯口朝下,沒有一滴酒落下,然后他淡漠地說:
“皇兄自便。”
說罷,他毅然轉(zhuǎn)身離開,在他身后,封祐臉上溫和的笑漸漸淡去,他站的位置微偏,幾乎半個身子都隱在了黑暗中。
崇安王大婚后,朝中動向卻有些不明朗。
原先溫和得好似沒有一點殺傷力的越王好似變了個人,他生母是淑妃,母族顯赫,他一有動作,就亂了封煜大半計劃。
對此,皇上卻仿若什么都沒看見般。
楊德日日提心吊膽,卻發(fā)現(xiàn)自家王爺好似并不意外,性子也日漸叫人難以琢磨。WwW.ΧLwEй.coΜ
楊德是王爺心腹,自然知曉自家王爺和越王的關(guān)系,也知曉越王之前其實并無奪嫡的心思。
如今這一出,不過都是因為皇上之前的那道圣旨罷了。
年底十一月,周氏女一襲粉轎從側(cè)門抬入崇安王府。
自此之后,長安城盛傳,崇安王對側(cè)妃甚是偏寵,幾欲到了寵妾滅妻的地步。
對于世家來說,雖對其理解,但又難免覺得意外。
雖然周氏顏色甚好,但崇安王并非迷戀女色之人,再加上正妃乃洛侯府獨女,如何也不該如此。
景和三十年的年宴,對于有些人來說,今年是格外特殊的。
周茜兮身為親王側(cè)妃,是可以參加年宴的,是以,年宴時,封煜帶了正妃和側(cè)妃入宮。
洛韞裹著狐絨大氅,踏進每年都會來的太和殿,七公主剛和旁人說話,余光看見她時,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
洛韞是婦人髻,她模樣姣好,這番裝扮叫她多了分新婦的嬌態(tài)。
令七公主愣住的是,明明模樣沒怎么變,但卻叫人覺得她和在閨閣中時大有不同,再也沒了閨閣時的那抹張揚。
七公主回神,兩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擰起眉:“阿……皇嫂……”
一句話至此,七公主忽然卡住,不知該說些什么。
她原想喊阿韞的,可如今身份不符,不合規(guī)矩,她換成皇嫂,卻也猛然意識到,和從前不一樣了。
但終究是多年好友,七公主低聲說:“你、你受欺負了?”
洛韞進了崇安王府后,除了三日回門,很少出府門,畢竟閨閣中女子辦的宴會,她不再會去參加,能請得動崇安王妃的人又甚少。
她和七公主也許久未見了。
洛韞彎眸,輕輕地搖頭:“公主多慮了。”
七公主啞聲,心底有分難受:“外面都傳遍了,皇兄他偏愛那個周氏——”
話還未說完,就被洛韞打斷了去:“公主慎言,她如今身為王爺側(cè)妃,你也該稱她一句嫂嫂的。”
她說這話時,臉色平靜,不嫉不妒,仿若不在意般。
更何況,她的確沒受欺負,王爺雖寵側(cè)妃,但后院之事卻是絕不插手的。
管理后院的權(quán)利,從始至終都在她手上。
后院人少,皆是下人,身家性命都握在她手上,自然不會有人欺負她。
說話間,洛韞視線不知不覺落在某處,稍頓后,她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身后傳來腳步聲,以及一聲嬌嬌柔柔的:“姐姐,爺叫妾身來尋您。”
洛韞回頭,就看見周茜兮一身白色褶葉裙走過來,她非不知規(guī)矩,裙擺除繡些顏色淺淺的花紋,不會顯得素白淺淡,看著晦氣。
和洛韞相同又不同的,周茜兮也有了顯然變化,她彎眸淺笑間都含著韻味。
和當(dāng)初那個受貴女排擠而隱隱自卑的女子截然不同。
七公主輕聲嘀咕:“還說沒受欺負,瞧皇兄把她寵成什么樣了……”
洛韞好似沒聽見般,對周茜兮時,臉上的笑依舊在,卻不如對著七公主熱切,她淡淡地問:
“王爺呢?”
周茜兮挽了縷發(fā)絲,輕聲細語,也格外恭敬:“好似是去尋越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