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往生眼沒有戰(zhàn)斗力是公認的事實,因此,只要趁著她們復(fù)生之時挖取她們的眼睛就可以了。
但是林驚蟄是個中奇葩,她能看清萬物的死線,即便不用靈炁也能斬殺前方的敵人。
林秋風(fēng)將廖景春不曾教給她的知識都教給她之后,在某天提出要跟林驚蟄打一架,結(jié)果差點被收不住手的林驚蟄殺掉了。
林驚蟄驚懼地看著自己沾血的手,不可置信自己差點淪為殺欲的奴隸,殺害自己的親人。
林秋風(fēng)身受重傷,滿不在乎地笑:“驚蟄,對待敵人不必收著打,用盡全力就可以了。”
林驚蟄提出要用眼睛的能力救治林秋風(fēng),卻被林秋風(fēng)拒絕了。
“我的傷不用你的眼睛也能治好。”他說,“驚蟄,你的路太艱苦,珍惜自己性命。”
林驚蟄疑惑地昂頭望著他,見他點了點她已經(jīng)慢慢失去光亮的右眼,解釋道:“這世上沒有可以無限量消耗的生命,不要再隨便死了,你可能哪天死去后就真的不會醒過來了。”
“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給你買了一部手機,里面存了我的電話,有事隨時打給我。”
林秋風(fēng)交給她一部女孩子專用的翻蓋手機,林驚蟄接過來翻開手機,發(fā)現(xiàn)屏幕外還貼著hello Kitty樣式的貼紙,她頓時有點嫌棄,林秋風(fēng)卻哈哈大笑。
“聽老板說,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喜歡這個,不過你不是很開心啊。”
林驚蟄無語:“舅舅,你被騙了!”
“喜歡這個的,至少得再小五歲才行!我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
“小五歲啊,”林秋風(fēng)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語氣變得異常溫柔,“如果那個孩子能平安長大的話,正好是這個年紀。”
那孩子會長成什么樣呢?
希望和她媽媽一樣,變得堅強一點吧。
短暫的進入她的人生之后,林秋風(fēng)也慢慢淡出了她的生命。
再見面時,她已是全性中人。
“找到殺害你爸爸的兇手了嗎?”林秋風(fēng)一見面竟然關(guān)心的是這個問題。
林驚蟄淡淡笑了一下,說道:“差不多了吧。”
“看來你的旅途快要結(jié)束了。”
林驚蟄卻搖了搖頭,說:“遠遠沒有結(jié)束。”
廖景春那件事太復(fù)雜,牽扯的人和事太多,她要報復(fù)的人還有很多。
林秋風(fēng)卻沉下臉,他拉住林驚蟄,警告她:“驚蟄,你不可以牽扯無辜的人。”
林驚蟄卻冷笑道:“誰是無辜的?”
幾個月未見,林驚蟄變得越發(fā)偏執(zhí),渾身有股揮灑不去的血腥味。
林秋風(fēng)眉頭越皺越深,他說:“你殺的人越多,業(yè)障越深,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林驚蟄挑挑眉,笑道:“你現(xiàn)在說話,怎么跟少林寺的方丈越來越像了?”
“就像我,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根本回不了頭。”林秋風(fēng)彎下腰,將雙手摁在林驚蟄的肩上,語重心長,“驚蟄,我不想你成為我這樣的人。”
“看來你今天千里迢迢過來,是來教訓(xùn)我來了。”林驚蟄攤開手,指向某個方向,側(cè)過身,讓出道,“既然如此,還請您麻溜地滾吧。”
“……驚蟄。”
“我殺的都是該殺的人,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心里清楚!”林驚蟄忽然暴怒,猩紅的眼睛閃過兇光。
但她不想在自己的親人面前表現(xiàn)得如此狠戾,于是轉(zhuǎn)過頭,背過身,離林秋風(fēng)越來越遠。
林秋風(fēng)喊住了她,林驚蟄偏過頭,聽他嘆道:“驚蟄,我快死了。”
林驚蟄臉色一變,急匆匆地趕過來,想立即動用往生眼的力量救他,但林秋風(fēng)望著她那只越發(fā)渾濁的眼睛,勸道:“我已經(jīng)活夠了,你不要救我。”
“我是個懦夫,臨死前還是不敢回去見林露,所以拜托你幫我寄一個東西。”
他掏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禮盒,林驚蟄接過去,然后聽他交代話:“跟她說,是我對不起她。”
林秋風(fēng)不知道究竟去干了什么,渾身上下明明沒有傷,卻偏偏非常虛弱,儼然一副要死的模樣。
林驚蟄要他留下來給他治病,他拒絕。
給他送終,他也拒絕。
林驚蟄問他到底要干嘛,他笑道:“知道貓咪嗎?他們死的時候?qū)iT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悄悄死掉,我也想悄悄去死,這樣看不見死后的我,你們會以為我還活著,就不會傷心了。”
他說的“你們”究竟是誰,林驚蟄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又得經(jīng)歷一次親人的逝去,但是她以前哭的太多,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去哭了。
反應(yīng)過來時,淚水已經(jīng)莫名布滿了整張臉。
林秋風(fēng)輕輕抱住她,說:“有我這樣糟糕的舅舅,真是麻煩你了。”
林驚蟄縮在他的肩頭上,蓋住汩汩的眼淚,一言不發(fā)。
“明明感覺自己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結(jié)果轉(zhuǎn)過眼,姐姐的孩子都這么大了呀。”林秋風(fēng)最后這樣感嘆道。
*
林秋風(fēng)離開后,她不敢進入內(nèi)景算他的下落。
第二天,她拿著他給的禮盒,孤身一人去了蒼瑯。
結(jié)果一到蒼瑯就被人盯上了,一路殺到山上,已經(jīng)精疲力竭。
她渾身浴血,寒冷的冬風(fēng)揚起她的長發(fā),掀開她的劉海,被刻意遮掩的右眼就暴露在人前。
領(lǐng)頭的女人,看到她那只眼睛,長長的“哦”了一聲,發(fā)瘋了一樣要抓住她。
她桀桀怪笑,興奮地跳來跳去,對著林驚蟄喊道:“看看啊,這是我們林家流落在外的血脈欸。”
“欸,是怎么混配的啊,真奇怪,怎么會只有一只眼睛?”
她一躍到林驚蟄身前,就被林驚蟄果斷斬斷死線,然后身體四分五裂,可她明明都要死了,卻絲毫沒有驚恐的表現(xiàn),反倒饒有興致地怪笑。
“哎呀,還這么強?到底是怎么混出來的呢?”
“好奇怪啊……”
一番戰(zhàn)斗過后,被林家所有高手圍困的林驚蟄最終還是被抓住了,她被丟到宗祠前“認祖歸宗”。
他們說該怎么處置她,是把她制成藥人,還是關(guān)在閣樓里。
那個一開始被她殺掉的女人穿著古舊的衣裳,完好無損地姍姍來遲,出席了會議。
她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打斷眾人的議論聲,跟族長提議:“把這個人給我吧。”
族長林稚是個上了歲數(shù),面容和善的小老頭,聞此言,無可無不可地瞟了一眼她,道:“巧兒,我不覺得你能制住她。”
“你已經(jīng)浪費了一只眼睛了,往生眼是很珍貴的東西,不是讓你拿來揮霍的。”
林巧兒聞言哈哈大笑,反問林稚:“那你也可以選擇不救我啊?”
林稚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他身邊的林開出面斥責(zé)林巧兒:“巧兒,你越發(fā)沒大沒小了。”
林巧兒聞言,無所謂地聳聳肩,隨口道歉,一會兒對不起,一會兒抱歉,一會兒我有錯。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轉(zhuǎn)而,又開始提要求:“哎,你們說的無論是制成藥人,還是關(guān)在閣樓都不太可行啊。”
林巧兒蹲在地上,和醒后面無表情的林驚蟄對視,嬉笑著指著她,轉(zhuǎn)頭后自己的族人介紹:“你們看看她是你們殺得了的人嗎?”
“我們家那些廢物,占著眼睛,就算隨她們復(fù)生多少次,也是給人當魚肉的樣子。”
“可是這家伙,不用復(fù)生,也可以出手斬下你我的頭顱哦~”
“哎,是不是啊?”林巧兒難得動腦子思考了一下對手的名字,友善伸手和她打交道,“林驚蟄。”
林驚蟄斜長的劉海蓋住了眼睛,垂著頭,一言不發(fā),被人制住了手腳,柔順的不可思議,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面對林巧兒的招呼,毫無反應(yīng),就像一個不會動的精致些的木偶。
林復(fù)嘲道:“我看是你看走眼了才對,巧兒,你被她殺掉該不會是因為你弱了吧?”
林巧兒笑嘻嘻地抬起頭,道:“怎么啦,你也想體驗一遍死的感受?”
“為了什么?我么?”林巧兒調(diào)笑著將耳邊的碎發(fā)別到耳后,露出一點圓潤的耳垂,顯露出嫵媚的樣子,眼睛里含著勾子,“別這樣,怪感動的。”
林若童閉上眼,眼不見為凈。
“族長,所以你決定要怎么做呢?”
林稚說:“隨便你。”
然后,將手中放置的茶杯放下來,站起身,離開了宗祠。
林開隨著他離開,走時轉(zhuǎn)過頭,多看了一眼笑容惡劣的林巧兒。
堂中人陸續(xù)散去,林巧兒屏退了左右,坐到了原先林稚的位置,撿起他的茶,聞了聞,然后嫌棄地放下了。
轉(zhuǎn)而,興味盎然地審視著依舊沉默的林驚蟄,問道:“這么遠,你也可以殺我么?”
一直沉默的林驚蟄忽然抬起頭,將那雙眼睛露出來,她表情陰冷,嘲諷地看了眼林巧兒,然后倏地沖了出去。
林巧兒的身影轉(zhuǎn)瞬間就消失了,空中盤旋著她聲音。
“之前是我大意了,我們重新來一局。”
“好不好?”
“林驚蟄。”
*
林驚蟄循著推算的位置,終于敲開了林露的房門。
林露驚異地看著這個渾身的是血的年輕姑娘,林驚蟄顧不上跟她解釋,將林秋風(fēng)交給她的禮盒塞到林露手里。
開門見山:“林秋風(fēng)是我舅舅,這是他給你的。”
林露一下子變得很緊張,她緊緊抓著禮盒,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驚蟄所林露的敏銳所震驚,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想起林秋風(fēng)的話,磕磕絆絆地說:“我……我不知道,可能又在哪個地方晃蕩呢。”
林露那對漂亮的冰藍色眼眸卻迅速積起水汽,她渾身顫抖著扶著門,再控制不住地從門框上滑坐下來,輕聲喃喃:“早就知道會這樣……”
后面還追著一個瘋子,林驚蟄不能把林露牽扯進去,趕緊說:“他托付我給你帶句話。”
林露昂著頭,美麗異常也脆弱異常,林驚蟄說:“他說,對不起你。”
林露聞言,猛地一怔,然后捂著臉,輕聲啜泣。
話已帶到,林驚蟄得立馬離開,林露卻拉住她,她懇求林驚蟄:“能不能把我女兒也帶走?”
“她不能過我這樣的日子,”說話間,她滿眼含淚,捂著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我求求你。”
林驚蟄往里看,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在屋子角落里縮成一團的小女孩兒。
她的眼眸和林露、林驚蟄的如出一轍。
都是往生眼。
小女孩兒眼中并無任何情緒,平靜得猶如一張鏡子,可她縮成一團,就像是在害怕一樣。
“她是秋風(fēng)的孩子,是你的親人,”林露拉著她,懇求她,“帶走她好不好?”
盡管帶上一個小累贅,很可能出不去,但林驚蟄還是為親情所累,終是軟下心腸,答應(yīng)了林露的請求。
她帶走了小女孩兒,剛關(guān)上門,閣樓里便響起壓抑不住的低鳴聲。
她蒙住女孩兒的耳朵,低聲說:“別聽。”
女孩兒眨眨眼,冷漠的眼睛里流出和她母親一樣,軟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