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小澈。”曹烽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背,“下課了,我們要下去上體育課。”</br> 段語澈從第二節(jié)課開始趴著睡,睡到了第四節(jié)。</br> “弟弟。”曹烽又叫了一聲。</br> 他才動了下,有些迷茫地把臉從臂彎里抬起來。</br> “上體育課嗎?”他眼睛倦怠地半瞇著,頭發(fā)睡得凌亂,白皙的臉頰上是書本壓出的紅印子。</br> “嗯。”曹烽伸手幫他整理衣領,擰開他的杯子讓他喝水,“我們該下去了,馬上就上課了。”</br> 體育老師雖然是個女老師,但每次去遲到了,都會挨她的白眼。</br> “哦……”段語澈剛醒,睡眼惺忪地喝了口水,仍有些遲鈍的模樣,默默地跟著曹烽站起來,曹烽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怕他走掉,就拉著他走,段語澈走了幾步,忽然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額頭抵著他的肩胛骨,像是想停靠著休息一會兒。</br> 曹烽立刻就不走了,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距離,心臟跳得很快:“還困嗎?”</br> “嗯。”段語澈靠著他眨了幾下眼睛,還是清醒不過來,混混沌沌地說,“我鞋帶松了。”</br> 段語澈身上帶一股奶味,他想長高,整天喝牛奶,這股淡淡的味道飄到了曹烽的鼻間,帶著蠱惑一般。</br> 他喉結上下攢動兩下,像是渴了。</br> “哥幫你系。”曹烽冷靜心神,把著他的肩膀,怕他站不穩(wěn)摔倒,然后再蹲下去給他系上了鞋帶。</br> 段語澈就那么低頭看著他,看他認認真真地給自己系鞋帶,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眼睛慢慢眨了兩下。</br> “好了,走吧。”</br> 段語澈剛起床的這股勁兒,做完操才散去。</br> 曹烽說要不要提前去食堂吃飯,段語澈搖頭,說不去,要等周澤亮下課。</br> 上周的時候周澤亮病好了回學校了,經常來找段語澈,吃飯也是一起,段語澈要帶著曹烽,周澤亮非常不高興。</br> 曹烽知道他不喜歡自己,這沒什么,他也不喜歡小澈的這個朋友,可他知道那是弟弟的朋友。</br> 雖然他心里忍不住地想,如果小澈這個朋友,能一直病下去就好了。</br> 在操場等到周澤亮后,三個人再一起去的小食堂。</br> 周澤亮就當曹烽不存在,跟段語澈聊只有他們才能聊的事,聊鞋子和足球明星,也聊他們以前同學的八卦,這些曹烽都插不上嘴。</br> 聊完了八卦,又聊女生,周澤亮說自己最近在追高二一個學姐:“她也會彈鋼琴,跟你一樣。”</br> “她長得很漂亮,不是很高,但很瘦,而且特別白,脖子也長。”</br> “她爸還是教育局的。”</br> “對了對了,她成績也很好……”</br> 不知怎么,雖然弟弟一直在回應周澤亮的話,但曹烽卻看出來,弟弟似乎并不喜歡聊這些東西。</br> 曹烽插嘴,問周澤亮:“你在追她,還沒追上,她有男朋友嗎?”</br> 周澤亮詭異地沉默了幾秒,模樣好似有些尷尬:“我不知道。”</br> “你追人家,連別人有沒有對象都不知道?”</br> “有對象又怎么樣?”他橫眉豎目,“分了不就完了!”</br> 曹烽在心里說:你別想找到對象了。</br> 但如果他找到了對象,似乎是一件好似,周澤亮去陪女朋友吃飯,就不會來騷擾弟弟了。</br> “你怎么追的?要到聯系方式了嗎?”</br> 周澤亮又沉默了幾秒:“關你什么事,還要你來教我?”他語氣相當鄙夷,想攻擊他的長相,發(fā)現曹烽長得居然比自己帥,濃眉大眼,還比自己高十公分,想攻擊他的穿衣品味,又發(fā)現他里面穿的夾克和段語澈的一樣的款式,他又想,這個曹烽貌似還是年級第一名――好像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這個鄉(xiāng)巴佬已經變了,變得像城里人。</br> 他一口氣提不上來,心里窩囊的厲害,好像曹烽唯一不如自己的,就是沒自己有錢。他想了半天才想了句沒什么攻擊力的話:“就憑你,曹烽,就你這樣,都沒女生會看上你吧,長這么大還沒交過女朋友吧?”</br> 段語澈馬上說:“我們班有幾個女生喜歡他啊。”</br> 周澤亮:“?”</br> 段語澈:“有一個你上回來,說有點漂亮的那個女生,她每天來找曹烽問題。”</br> “而且他還泡了一個女網友,上周跟人約會去了。”</br> 周澤亮:“……”</br> 曹烽正想解釋一下女網友的事,就聽見周澤亮突然喊了一聲:“哎!淼哥!”</br> 似乎是看見了熟人。</br> 周澤亮低聲說:“這個孫淼,我們學校扛把子,他和我要追的那個女孩子,一個班的。”</br> 但對方似乎不太樂意搭理周澤亮,甚至記不清他的名字,掃了他一眼,打了聲招呼:“你也在這兒吃飯?”</br> “是啊,我每天都在這兒。”他有事想求人,又不知道怎么開口。</br> “我吃完了,先走了啊。”孫淼說完,忽然發(fā)現了坐在周澤亮對面的一個人。</br> 穿著大眾款的校服,表面上似乎沒有任何不同,非常普通,但對方身上卻纏繞著一股特殊的磁場。</br> 和凡人不同的氣場,沒什么存在感,平靜得不像話,一股子高人的風范。</br> “咦?這不是烽哥嗎?”</br> 曹烽扭頭看了他一眼,沒認出來。</br> “您忘了我?”孫淼馬上坐在他旁邊,“我們前兩天才見過。”</br> 曹烽想了起來,好像是那一群來找麻煩的。</br> 他表情冷淡:“你好。”</br> 周澤亮下巴都驚掉了。</br> 孫淼是打心眼里覺得曹烽狠,就崇拜他這樣的:“您太厲害了,前天……”</br> 曹烽神情一凜,立馬捉住他的胳膊,抓著他站起來,大步朝旁走去。</br> 孫淼有些懵逼,以為他要揍自己,有點緊張:“烽……烽哥。”</br> “那天的事,你一個字也別提。”</br> 孫淼立刻想到了曹烽的另一個身份,連忙點頭:“烽哥,聽說您是年級第一?”</br> 曹烽平靜地“嗯”了一聲:“我回去吃飯了,這件事以后不要提了。”</br> “哎!明白,明白!”</br> 曹烽回去坐下,周澤亮表情都變了:“你認識孫淼啊?”</br> “不認識。”他面不改色。</br> “那他怎么認識你?還叫你……哥?”而且那還不是調侃的語氣,一個一個“您”,又不是北京人,用什么“您”?</br> 這么尊敬的嗎?</br> 曹烽繼續(xù)吃菜:“我學習好,他想向我學習。”</br> “……”</br> 這件事不過是一個開始,第二天,又有人專門來七班找曹烽,說弄壞了他的電子詞典,要賠錢給他,曹烽說修好了,不用了,對方就硬要請他吃飯。</br> “交個朋友啊烽哥,我有學業(yè)上的問題,想請教請教。”</br> 曹烽說周六要回家做飯,沒時間:“如果你有什么問題,可以在網上給我發(fā)消息。”</br> “好啊好啊!”對方馬上受寵若驚地說,“您電話多少?q-q號是?”</br> 連段語澈都特別匪夷所思,曹烽是什么時候,交了這么多朋友的?</br> 而且看起來都和曹烽截然不同,都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小混混。</br> 這對曹烽的生活倒沒有多大的影響,除了有時候充校園卡有人主動幫他去排隊,走在校園里忽然有人跟他打招呼,叫烽哥以外,和以前沒什么差別。</br> 很快,期中考試一過,天氣越發(fā)冷了起來,臨州的冬天是濕冷,和曹烽老家差不多,不過城市沒有山里冷。</br> 段語澈也說:“中歐的冬天比這里冷得多。”</br> 盡管如此,他還是全副武裝,在十二月就穿上了羽絨服,戴上了圣誕節(jié)曹烽送給他的圍巾――是曹烽親手用毛線織的。</br> 月底原本是要上課的,學校里還有跨年的活動,但段述民給老師打了電話,給兩個小孩請了三天假。</br> 段語澈把兩張音樂會的票揣在書包里,又收拾了幾件衣服,一些洗漱用品,塞進行李箱里,曹烽的東西也很少,幾套卷子,兩件里面換洗的衣服內褲,都放在了一起。</br> “爸爸給你們訂了酒店,就在音樂廳旁邊的喜來登,你們倆住一間,互相照顧,注意安全,滬市有很多好玩的,但也不能亂跑,這個電話號碼你揣上,是爸爸一個同學的,他在滬市開了個公司,有什么需要就給他打電話,城隍廟不用去了,不好吃,東方明珠可以去一下。對了,你小姨是明天晚上的飛機到,她也住喜來登。”</br> 早餐桌上,段述民叮囑了一大堆:“身份證帶沒帶?”</br> “帶了,帶了。”</br> “還有傘,那邊天氣不好,帶著傘遮風擋雨。”</br> 曹烽就跑去拿了一把傘,段語澈說這個不帶:“酒店可以借傘。”</br> 吃過早飯,段述民幫他們把行李箱提到了后備箱:“到了給爸爸打電話。”</br> 航班也是他訂的,他不是個鋪張浪費的性格,只飛一個多小時而已,訂的是普通經濟艙,選了個靠前的好座位。</br> 曹烽是第一次坐飛機,心里緊張,提前查過一些資料,類似:第一次坐飛機怎么辦?</br> 飛機安全帶怎么系?</br> 飛機上可以帶刀嗎?</br> 飛機上不能帶什么?</br> 諸如此類的問題,搜了很多。</br> 到機場,段語澈熟練地取登機牌,過安檢,到登機口,上飛機。</br> 機艙太窄了,對于曹烽這樣高大的身材,有些憋屈。段語澈找到了座位號,脫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br> 曹烽看著別人放行李,也有模有樣地學起來。他表現出了一種相當泰然自若的姿態(tài),學著弟弟那樣系安全帶,放下了桌板。</br> 飛機起飛,曹烽呼出一口氣,也不是那么地難。</br> 這種緊張的狀態(tài),一直保持到了飛機平穩(wěn)后,他看著舷窗外的云霧,有種非常渺小的平靜之感。</br> 世界這么大,人類卻很小。</br> 飛行時間短,沒有飛機餐,段語澈早上吃了雞蛋,現在有些不舒服,他戴著耳機聽歌,扭頭看見曹烽把臉貼在窗戶上的模樣,就笑了:“云好看嗎?”</br> “好看。”他甚至有些著迷,看見一只老鷹掠過,目光中流露出了驚嘆。</br> “你聽歌嗎?”段語澈主動把耳機分給他。</br> “好。”曹烽接過耳機,看向他,段語澈此刻很精神,因為飛機上太吵了,他什么也沒干,單純地聽歌,眼神放空地盯著某個點,琥珀色的眼睛璀璨如星。</br> 入耳,是弟弟一貫聽的那種音樂,曲調很平緩,叫古典樂。</br> 曹烽聽出來小提琴,還有別的,就聽不出來了。他問了一句,段語澈就告訴他:“是鮑羅丁2號,d大調弦樂四重奏。”</br> 他當然不會知道鮑羅丁是誰,這是他的知識盲區(qū),段語澈是很樂意給他科普這些的,顯得自己有文化。</br> 段述民訂的只是普通標間,結果到了酒店,前臺給他們升級了:“給兩位升級到行政套房了,可以使用三樓的行政酒廊。”</br> 段語澈餓了,又不想出門去,好在曹烽帶了一些小零食,剛好就用上了。但他卻看上了放在桌上的泡面。</br> 是酒店提供的泡面,香菇牛肉面,清湯的,他正好可以吃。</br> “曹烽,你幫我燒點水。”段語澈直接拆了包裝,他平時吃這個的機會很少,在家也不喜歡吃,但是他記得吃過,味道似乎還不錯。</br> “這個不健康。”曹烽嘴里這么說,已然接了一壺水燒了起來。</br> “我一年就吃這么一回,也不會吃出病的,你要不要?我也給你泡一碗?”</br> “我還不餓,等會兒晚上了,我們出去吃。”曹烽注意到了價格表,泡面要收二十塊。</br> 段語澈吃完,就換上睡衣爬上床休息,他認床,一般情況下很難睡著,就拿出手機給遠在大不列顛的小姨發(fā)了個消息。</br> 小姨那邊還是半夜,沒有回他。</br> 段語澈有些無聊,看曹烽就坐在旁邊,還在寫試卷,也不忍心打擾他,便戴上耳塞,強迫自己睡覺。</br> 過了一會兒,曹烽聽見了他均勻的呼吸聲,抬頭看了一眼,弟弟已經睡著了。</br> 曹烽終于松了口氣。</br> 從到這個酒店,進入這個房間,發(fā)現房間里只有一張床時,他就緊張了起來。</br> 晚上要和小澈睡一張床嗎?</br> 曹烽前所未有的不自在,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心里想著,弟弟是喜歡男生的,那和自己睡一張床,不就是相當于……相當于一男一女睡一張床嗎?</br> 寫不下去試卷,曹烽放下筆,站了起來。</br> 走到床邊,看見弟弟是側著睡的,他蜷縮起來,臉頰壓在雪白的枕頭上,緊緊裹著溫暖的被子,一張安靜的小臉上,濃密的長睫垂著,皮膚很白,但氣色很紅潤,連嘴唇都是紅色的,氣息出得很均勻。</br> 曹烽盯著看了幾秒,感覺心臟重重地一跳,又停止了跳動。</br> 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下弟弟的睫毛,接著飛快地收回手,像是要被發(fā)現了般。</br> 這時,曹烽心里忽然有了一個主意。</br> 他轉身去外面,打開行李箱,找出段述民的數碼相機。</br> 曹烽用過一次,知道用法,他開機,對準段語澈安然的睡顏,小心翼翼地拍了一張。</br> 快門聲倏地響起,那聲音不大,卻把曹烽嚇得差點把相機摔地上。</br> 眼見段語澈沒什么反應,他才吐出一口氣,嚇死他了,還以為要被發(fā)現了。</br> 他低頭看著照片,他不懂什么攝影,可是這張照片顯然非常好看,眼睛好看,睫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連頭發(fā)絲都很好看。</br> 曹烽穿上衣服,帶上房卡,出了酒店,問了工作人員,他找了一家數碼沖印店,把那張相片印了出來,又刪掉了相機里的罪證。</br> 曹烽把相片放進衣服內袋,那里靠近他的心臟。</br> 回去的時候,曹烽正好撞上段語澈醒,他下床在找他:“曹烽!”</br> “你去哪里了?”弟弟剛醒,他光著腳站在曹烽面前,表情還有點可憐,望著他的眼睛里含著剛剛睡醒的水光,“我醒了找不到你,你出去了?”</br> 段語澈看向他手里拿著的香菇牛肉面:“買泡面嗎?”</br> “嗯。”曹烽把泡面放回原位,酒店泡面二十元,外面泡面一模一樣的才三塊錢。</br> 段語澈揉了揉眼睛:“哦……我剛剛做了噩夢,起來發(fā)現你不在了,我以為……”</br> 他在學校睡覺,就很容易被鬼壓床,他不喜歡趴著睡,也不喜歡在外面住,就是這個原因。</br> 家里的味道總是讓他覺得安穩(wěn)。</br> “以為什么?以為哥哥被鬼抓走了?”</br> 他辯解:“不是……我知道世界上沒有鬼。”可做了噩夢,難免會胡思亂想。</br> “別怕。”曹烽忍不住揉他的頭發(fā),低聲說,“晚上……哥哥陪你一起睡,就不會做噩夢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