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騅變得沉默寡言，江云飛更是不愛說話，三人坐到一起，只有江云揚(yáng)一直說個不停。</br>　　多年未見，即便是骨血相連的親兄弟，也變得陌生起來，江云揚(yáng)只能說一些少時(shí)趣事。</br>　　“大哥你記不記得，阿騅七歲的時(shí)候都還尿床呢，他好面子的很，怕被人笑話，大哥還幫他洗褲子來著。”</br>　　“阿騅落水大病一場后，身體變得特別弱，在學(xué)堂沒少被人欺負(fù)，大哥一有時(shí)間就會偷偷跟著他去學(xué)堂，誰要是運(yùn)氣不好在這個時(shí)候欺負(fù)阿騅，定然是要被大哥胖揍一頓的。”</br>　　“還有一次……”</br>　　江云揚(yáng)說的停不下來，江云飛開口打斷：“這些事我都不記得了。”</br>　　江云揚(yáng)沒了聲音，過了會兒他喝掉杯子里的酒，把玩著酒杯問：“大哥這次回來還走嗎？”</br>　　“嗯，”江云飛答的毫不猶豫，“等陛下的繼位大典結(jié)束，我就回夷州。”</br>　　仗都打完了，江云飛已經(jīng)不需要親自在軍中帶兵，他要回夷州，只是為了那個早已故去的人。</br>　　十三年過去，江云揚(yáng)早就不再反對這門婚事，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抬手向江云飛示意。</br>　　“我祝大哥一路順風(fēng)。”</br>　　說完，仰頭一口飲盡，不客氣的踢了江云騅一腳：“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愣著做什么？”</br>　　江云騅現(xiàn)在惡名遠(yuǎn)揚(yáng)，唯有江云揚(yáng)還和從前一樣，一點(diǎn)也不怕他。</br>　　江云騅也倒了杯酒敬江云飛。</br>　　“我會照顧好家里的，以后，大哥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br>　　江云揚(yáng)又拉著江云騅喝了很多。</br>　　凌晨，江云飛和江云騅一起架著醉得一塌糊涂的江云揚(yáng)回到忠勇伯府。</br>　　樓瑤還沒睡，聽到動靜立刻帶著小廝把江云揚(yáng)抬進(jìn)屋，又讓丫鬟去盛醒酒湯和熱水。</br>　　樓瑤幫江云揚(yáng)脫了鞋襪，正準(zhǔn)備幫他洗腳，就被江云揚(yáng)抓住手腕拉進(jìn)懷里。</br>　　濃郁的酒氣侵入肺腑，樓瑤嚇了一跳，用力在江云揚(yáng)胸口捶了一下：“酒鬼，放手，別碰我！”</br>　　江云揚(yáng)沒放手，把人抱得更緊，埋首在她脖頸睡過去。</br>　　江云飛和江云騅走出來沒多遠(yuǎn)，就碰到了柳如雪派來的丫鬟。</br>　　“夫人很關(guān)心大少爺，特意讓少夫人吩咐廚房溫著醒酒湯和熱水，大少爺若還有什么需要隨時(shí)都可以吩咐院里人去做。”</br>　　軍中條件艱苦，江云飛并不挑剔，目送江云騅和那丫鬟離開。</br>　　江云騅冷著臉回到執(zhí)星院。</br>　　屋里燈火通明，柳如雪還在看賬本，見江云騅進(jìn)屋，立刻放下賬本迎上來，想幫他寬衣解帶。</br>　　江云騅避開柳如雪，冷聲警告：“我說過，好好做你的世子夫人，別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樣，你把我的話都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了？”</br>　　江云騅的語氣很不好，眼底也閃過厭惡，柳如雪倒是神色如常，遞了眼神讓丫鬟去準(zhǔn)備熱水，轉(zhuǎn)身去倒茶。</br>　　“夫君成婚時(shí)也答應(yīng)過我，會給我世子夫人的體面，不會讓外人覺得我們夫妻不睦，大哥觀察入微，我多關(guān)心夫君一些，也是怕他察出端倪。”</br>　　說著話，柳如雪把茶遞到江云騅面前。</br>　　江云騅當(dāng)初能在短短三年爬上大理寺少卿之位，靖安侯府沒少出力，而且這些年，柳如雪和殷氏相處和睦，把忠勇伯府上下也打理的很好，兩家是合作共贏的。</br>　　沉默片刻，江云騅還是接了那杯茶，沉沉道：“大哥不會關(guān)心這種小事，別再自作聰明。”</br>　　“是。”</br>　　柳如雪柔柔答應(yīng)。</br>　　未出閣時(shí)，她是世家貴女的典范，出閣后，她亦是標(biāo)準(zhǔn)的賢妻良母，不管是人前人后，她都不會跟江云騅唱反調(diào)。</br>　　丫鬟很快端了熱水回來，柳如雪親自擰了帕子準(zhǔn)備伺候江云騅洗漱，江云騅卻放下茶杯，大步離開。</br>　　丫鬟想要挽留，被柳如雪攔下。</br>　　等江云騅走遠(yuǎn)了，丫鬟才低聲說：“主子，你怎么不留一留世子呀？”</br>　　柳如雪擦了擦手，把帕子丟回盆里，淡淡的說：“我已經(jīng)有松兒了，反正世子也不會納妾，沒必要惹他生厭。”</br>　　剛成婚那兩年她也貪心過，不止要世子夫人的體面，也要這個男人的愛，但冷臉貼的太多，她就知道一切都是她的癡心妄想。</br>　　這個男人不會愛她。</br>　　如果她非要強(qiáng)求，最后反而會竹籃打水一場空。</br>　　柳如雪早就看透，讓丫鬟幫自己除了發(fā)飾睡下。</br>　　明日府里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呢。</br>　　——</br>　　凌飛院里的陳設(shè)和江云飛記憶中差別不大，東西也大都是他以前用慣了的，只是府里的丫鬟小廝換了一撥，一個個瞧著都很面生。</br>　　見他回來，院里的人都有些緊張，江云飛開口：“都下去吧。”</br>　　“這怎么能行……”</br>　　“我想自己待一會兒，用不著你們伺候。”</br>　　江云飛的語氣加重了些，兩人嚇了一跳，連忙噤聲退出房間。</br>　　屋里安靜下來，江云飛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卻沒有任何的歸屬感。</br>　　一刻鐘后，江云飛施展輕功，悄無聲息的離開忠勇伯府，去了郡主府。</br>　　自花容走后，郡主府便沒有住人了，但月清和那幾個少年會時(shí)不時(shí)的回去打掃一下，院子也沒有完全破敗。</br>　　院子里的秋千沒人坐，風(fēng)吹日曬的壞了好幾個，前不久才換了新的。</br>　　江云飛極有耐心的把郡主府各處都逛了一遍，然后才去到主屋。</br>　　花容當(dāng)年走的急，沒帶多少東西走，屋里還保持著她離開前的樣子。</br>　　江云飛的目光從那些物品一一掃過，最終落在沒有完全閉合的抽屜上。</br>　　透過縫隙，江云飛看到一個眼熟的福袋。</br>　　那是花容辦開府宴時(shí)送給賓客的，他也有一只。</br>　　江云飛走過去拉開抽屜，發(fā)現(xiàn)這樣的福袋還剩下好多個。</br>　　那日開府宴來的人很少，當(dāng)時(shí)她會不會還是有些難過？</br>　　這般想著，江云飛拿起一只福袋拆開。</br>　　他以為里面會是多余的佛珠，沒想到卻是謄抄好的、字跡工整的佛經(jīng)。</br>　　當(dāng)所有福袋拆開，江云飛在佛經(jīng)里尋到了花容留給他的話。</br>　　愿吾夫江云飛，平安喜樂，順?biāo)鞜o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