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沒人能留得住他
因江云飛那一頭銀發(fā),接風(fēng)宴上的氣氛很沉悶。</br> 宴會結(jié)束后,江云飛隨忠勇伯去了書房。</br> 這十三年忠勇伯沒再上戰(zhàn)場,大多數(shù)精力都用來教導(dǎo)皇長孫,他的背變得佝僂,頭發(fā)卻只白了大半,乍一看倒像是比江云飛還要年輕一些。</br> 忠勇伯雖然沒有像殷氏那樣哭出來,心也是極痛的。</br> 唇瓣張合好幾次,忠勇伯才問出口:“你的頭發(fā)……什么時候白的?”</br> 反對西征的聲音很多,江云飛身為統(tǒng)帥肩負的東西也更多,但他并非不能扛事的人,不應(yīng)該如此。</br> “新婚喪妻,兒子就生了白發(fā),許是思念成疾,一年不到,便全白了。”</br> 江云飛的語氣平淡,忠勇伯卻是渾身一震,喃喃道:“你竟對她用情至此,若是早知如此,就該……”</br> 就該如何?</br> 忠勇伯說不出口。</br> 這個大兒子打小就沉穩(wěn)懂事,不讓人操心,他從來沒有提過什么要求,也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唯一一次醉酒放跑了馬,后來便再也不喝了。</br> 察覺他對花容的感情后,忠勇伯第一反應(yīng)是提醒他自己肩上的責(zé)任。</br> 作為父親,忠勇伯對這個長子一直都是嚴苛的。</br> 長子應(yīng)該穩(wěn)重強大,能扛起家族的興榮,能包容扶持弟弟。</br> 他不能和弟弟一樣紈绔,也不能活得恣意,他是否快樂在家族興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br> 就算早知道江云飛對花容有多喜歡看重,忠勇伯也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br> 不然之前,忠勇伯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殷氏給江云飛納妾。</br> 忠勇伯說到一半就沒了聲音,如鯁在喉。</br> 江云飛并未對忠勇伯和殷氏生怨,平靜的說:“是兒子太過兒女情長,辜負了父親和母親的期望,今日種種都是兒子應(yīng)得的。”</br> 江云飛越是這樣說,忠勇伯越是難受。</br> 他的年紀也大了,不再是殺伐果決的三軍統(tǒng)帥,只是一個年邁的父親,兒孫繞膝,頤養(yǎng)天年,是他現(xiàn)在最期望的事。</br> 盡力平復(fù)了下情緒,忠勇伯盡量慈愛的說:“我與你母親都很想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br> 忠勇伯不是愛表達感情的人,他能直白的對江云飛說出想念,已經(jīng)是最大的挽留。</br> 江云飛眸光微閃,屈膝跪下:“請父親恕罪,兒子答應(yīng)過亡妻,要在夷州陪她,兒子不能失約,今日進宮,兒子已將兵權(quán)交給陛下,等陛下的繼位大典結(jié)束,兒子便會啟程前往夷州。”</br> 江云飛的語氣溫和,態(tài)度卻很決絕。</br> 這是他十三年前就做好的決定,任何人都無法讓他回心轉(zhuǎn)意。</br> 忠勇伯的呼吸重了些:“你可是江家長子,難道打算為了她,死后也不進江家宗祠?”</br> 殷氏對花容有成見,當初雖然答應(yīng)江云騅讓花容進江家祠堂,卻沒有實際行動,后來江云騅沒再提起這件事,她也拋之腦后。</br> 忠勇伯不愛插手后宅之事,當時也覺得是小問題,直到此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br> “兒子活著沒能與她長相守,死后自然是要同穴長眠的,”江云飛坦然承認,又道,“母親本就不贊同這門婚事,我們離得遠些,家里也能和睦些。”</br> “胡鬧!”忠勇伯氣得拍桌,“你身上流著江家的血,死了也是江家的人,你要陪她,只能把她的墓遷回瀚京!”</br> 江家兒郎哪怕戰(zhàn)死疆場,尸身也是要運回來妥善安葬的,他的長子長媳死后葬在外面算怎么回事?</br> “陛下已經(jīng)同意此事了,陛下初登大位,父親若要陛下收回決策,陛下的處境恐怕會有些艱難,日后難免與二弟和三弟君臣離心。”</br> 孝道太重,江云飛是辯不過忠勇伯的,只能逼忠勇伯在君臣大義和他之間做取舍。</br> 畢竟,忠勇伯當初已經(jīng)在他和阿騅之間做過取舍了。</br> 忠勇伯瞪著江云飛:“你在威脅我?”</br> “兒子不敢,只是兒子前半生過得太束手束腳,如今越西已經(jīng)歸順昭陵,兒子想活得自由些。”</br> 江云飛平靜的看著忠勇伯,情緒沒有絲毫的波瀾,如同一棵馬上就要枯死的樹。</br> 他按照忠勇伯的期望成了一代名將,為家族興榮立下赫赫功勞,他不愧對江家任何一個人,所以也沒人能留得住他。</br> 忠勇伯的唇抖了抖,竟再說不出一句話來。</br> 出了書房,江云飛又去祠堂上香。</br> 新帝很倚重忠勇伯府,在他回京之前,新帝特意命人把江家祠堂修繕了一番,甚至還命人用金絲楠木雕了座半人高的佛像供在祠堂里。</br> 江云飛在祠堂待了半個多時辰,再出來便看到江云揚。</br> 他臉上的疤痕淡了些,因為做了父親的緣故,周身的氣質(zhì)也軟和下來。</br> “我在醉仙樓訂了座,咱們兄弟三個好久都沒坐下來一起吃過飯了。”</br> 江云揚說著走過來攬住江云飛的肩膀,語氣帶著不羈。</br> 江云飛恍惚,好像又回到多年前,他們還是未經(jīng)世事的少年郎。</br> 不過很快,江云飛就回過神來。</br> 他沒有抗拒江云揚的親近,溫聲問:“阿騅呢?”</br> 接風(fēng)宴上江云飛就沒有看到江云騅。</br> “大理寺最近又接了樁案子,他忙著審人呢,”江云揚說著湊到江云飛耳邊,神神秘秘的說,“阿騅審人的手段可兇殘了,我家安安一見到他就要被嚇哭,大哥可要好好管管他。”</br> “安安?”</br> 江云飛疑惑,江云揚立刻露出癡笑:“安安是我女兒,已經(jīng)八歲了,她又可愛又聰明,還會給我捏肩捶背,大哥若是見了一定會很喜歡她的……”</br> 說起女兒,江云揚便止不住話匣子。</br> 江云飛安靜聽著,眸底染上暖色。</br> 花容如果轉(zhuǎn)世,也能遇到很疼愛她的雙親吧。</br> 兩人在醉仙樓等到夜深才見到江云騅。</br> 他剛從大理寺回來,一身氣息冷寒,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br> 一進門,江云飛便聞到了血腥味兒,眉心微皺。</br> 不等江云揚開口,江云騅先自罰了三杯,然后才看向江云飛說:“恭喜大哥凱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