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當家
“二胡叔,二胡叔,你在嗎?”外面?zhèn)鱽淼那宕嘀赡鄣慕新暎曇衾锩孢€有微微的恐懼。二胡抬起頭來,火光照著他的臉,跳動著,像是稍微扭曲了。他把尸體小心放下,細心掩好白衣的襟口,沖外面吼道:“叫喪咧,我還沒死呢!”說著,抓了抓滿頭亂發(fā),大步出了里屋。
義莊門口站了個小娃兒,盡量縮小身子,手里提著個小酒壇子,怯生生地看著走出來的二胡。二胡看了看小娃娃,盡量壓下心頭怒氣,道:“有事?”雖說控制了怒氣,但還是有點沖,小娃兒本就怕得臉發(fā)青了,被二胡一吼,連話都講不出了,只會傻站著。二胡認出他是酒鋪子的小當家,年已弱冠,卻還是一副弱不禁風的小鬼樣。劈手奪過他手里的酒壇子,問道:“老王讓你送來的罷?”小當家點點頭,抖著手伸到二胡面前。
二胡皺眉看著他,道:“干嘛?招魂啊?”小當家嘟囔道:“老王頭說酒錢要你付的。”二胡聽了,差點氣歪鼻子,狠狠瞪著小當家,道:“不是不可以賒酒嗎?我上次去買酒你老娘還......”說到這就止了,沒再講下去。小當家低低道:“這樣的話,我?guī)湍闳枂栁夷铮?.....”二胡狠灌了口酒,道:“罷了罷了,我今兒個身上沒錢,記著帳吧,你后日來拿,我把酒錢算給你。”小當家點了下頭,蒼白的小臉上浮現(xiàn)了抹淡淡的笑容。
二胡轉身,把酒淋在麻袋上,那小當家好奇地睜著圓圓的貓眼,怯怯走近問:“二胡叔,這是什么啊?”二胡看也不看道:“瘟死的。”話音未落,后背就被猛撞了下,二胡回身一看,小當家正像八爪章魚一樣,死命粘在他背部,手跟腳都掐著他,全身抖得跟風里的葉子一樣。“見鬼了,你怎么啦?”二胡不耐煩道,手里也沒停下,繼續(xù)淋著那酒。“我......我......”小當家上下牙齒猛打顫,口齒不清了。二胡挪動步子,向火盆走去,小當家跟只大包裹一樣貼在他身后。他身子輕巧,倒也不算負擔。
二胡點了火,丟到麻袋上,那麻袋一下就燒起了。熊熊的火,吞噬了又一具死于瘟疫的尸體。二胡看著燒起的火焰,眼里閃著狼一樣的兇光。漸漸地,后背濕了。二胡罵道:“你娘咧,這么大了還尿褲子!”過了一陣,小當家甕聲甕氣道:“我沒尿褲子......”語帶哭腔,原來小當家已嚇得哭了。
“怕就快給我滾出去,以后別再來了!”粗聲粗氣地對小鬼吼道,大步走出義莊,在路口把小娃兒從背上一把揪下來,摔在地上。小當家坐在地上抽噎著,沒發(fā)出哭聲,倒是淚水不停地從眼里流出來,蒼白的小臉都被浸透了。二胡瞪了他一會,實在看不下去,便彎腰用自己的衣袖在那臉上胡亂抹了幾下,道:“好了,快點滾回去吧,酒錢我會送到鋪子里的。”說完,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進了義莊。
小當家臉上都是淚痕跟污跡,搞得臟兮兮的。他吸著鼻子,呆呆看著二胡隱入了門后,這才站起身來,拍拍塵土,抹著臉走了。
“娘,我回來了。”小當家慢騰騰地回到酒鋪子,對他老娘道。此時,太陽已下了山,酒鋪子沒什么客人。
“紫毓,錢拿到了嗎......”封大娘正在調酒,一抬頭看到兒子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話就打住了。她放下手里的活計,把兒子拉近一點,道:“是不是二胡那鬼東西欺負你了?他不肯給錢,就打你了?”紫毓忙搖頭,道:“不是的,二胡叔是好人,我只是自己摔了一交。二胡叔說酒錢后天就算清,我......”
“你有進到里面嗎?”封大娘問,摸了摸兒子的頭。“沒有,我在外面就把酒給了二胡叔,沒進到里面去。”紫毓有點緊張道。他娘看了看他,道:“后天我去拿錢吧,瞧瞧你。”紫毓忙道:“不用了,娘,就讓我去吧,我沒事的。”態(tài)度堅持,封大娘只好答應了他。
“少點接近二胡,他可是不祥之人,連兒子都被他克死了。”封大娘道,繼續(xù)在桌上調酒。紫毓聽了,沒說什么,慢騰騰地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