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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的夏季是絢爛的。一眼望去,山巒起伏,迭彩翠嶺,昳麗秀美,天姿茂異。如同一位鶴發(fā)童顏的長者,揮舞著手中的毛筆,寫下濃墨的一筆,筆法遒勁,境界雄闊。既有江南水鄉(xiāng)的婉約嬌媚,又有黃土高原的大氣豪邁,靜謐地沉寂在一角,淺吟低唱著歷史長歌。</br> 夏色秀,峰巒疊嶂碧水流。碧水流,一池山水滿城詩,夢憶深秋。</br> 山河美,碧空如洗霜晨魅。霜晨魅,一曲長歌啼聲醉,游心葭湄。</br> 這邊風景怡人,那邊如火如荼。行政服務中心終于在沒有辦理任何手續(xù)的情況下倉促開工。按照設(shè)計圖,該中心原本是四層建筑,兩邊配建副樓,完全可以滿足辦公需求,但縣委書記肖志良對此很不滿意。設(shè)計單位一改再改,依然吃不準這位官老爺?shù)摹俺啊彼季S。</br> 再后來的一次對接會上,肖志良拍著桌子道出了心聲。他說,一個城市的靈魂在哪里?不是所謂的文化底蘊,歷史文脈,而是大氣磅礴,雄偉壯觀。說白了,就是面子形象問題。南陽縣城鎮(zhèn)化極其滯后,沒有一座像樣的建筑,而行政服務中心就要打造成為南陽縣的地標性建筑。</br> 何為地標性建筑?其實就和穿衣服一樣。你穿個大馬褂黃秋鞋啥時候都土不拉幾的,而換成西裝皮鞋立馬就換一個人。所以,該中心既要融入當?shù)氐奈幕厣忠駳W洲的一流建筑看齊,要建就建成布雷漢姆宮。</br> 與會人員除了設(shè)計單位知道布雷漢姆宮,其他人一片茫然。這到底是什么個鬼玩意兒?</br> 肖志良接著把自己的想法倒出來。樓層從原來的四層追加到十二層,建筑風格仿羅馬式。同時,在中心前面沿著中軸線修建一個主題花園,既有亭臺樓閣,又有水榭汀步,還有音樂噴泉。而在公園的對面修建一座會展中心,用來召開大型會議接待貴賓。</br> 此話一出,噓聲一片。好家伙!肖志良的想象力夠大膽的,屁大的地方還接待什么貴賓,人家誰沒事到這鬼地方來。另外,一下子擴大了規(guī)模,這要花多少錢啊,縣里有那么多錢嗎?盡管心里都有意見,但誰也不敢提出來,低著頭悶聲抽煙。</br> 會場不提意見,不代表私底下不嚼舌頭。一時間,建行政服務中心一事鬧得滿城風雨,幾乎一邊倒地反對。即便如此,肖志良充耳不聞,置若罔聞,在一片反對的浪潮中強行征地上馬。由此可以看出,肖志良是一個強勢的領(lǐng)導。m.</br> 其實肖志良心里也沒底。經(jīng)預算,這項工程投資高達5000萬元,這還是保守估算,不包括內(nèi)飾裝修,辦公用品采購等花銷,到了后期肯定會追加預算,相當于南陽縣半年的財政收入就干這個了,簡直是個無底洞。</br> 截止6月底,南陽縣的財政收入達到7000多萬元,同比增長46%。總量增長,但用錢的項目一點都沒減少,反而持續(xù)增加。</br> 肖志良有他的小算盤。除了靠財政收入,就是靠銀行貸款。先貸著,至于啥時候還另一碼事,說不定到時候已經(jīng)調(diào)離了。但行政服務中心項目成功落地,這才是實惠,這就是政績。</br> 在全國上下舉債造城的熱浪中,區(qū)區(qū)5000萬元算個屁!</br> 陸一偉來了統(tǒng)戰(zhàn)部已經(jīng)有一個月多了,每天無所事事,除了開會就是喝茶,這日子倒過得清閑。</br> 統(tǒng)戰(zhàn)部全稱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部,緣起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主要負責與gmd談判和聯(lián)系。后發(fā)展成愛國主義統(tǒng)一戰(zhàn)線,其內(nèi)涵不斷豐富加深,得到鞏固發(fā)展。主要工作就是緊密聯(lián)系團結(jié)黨外人士、民主黨派,海外僑胞,工商聯(lián)合會等等,處理宗教、民族等事務。</br> 南陽縣民主黨人士就那么四五個,海外僑胞一個巴掌數(shù)的過來,宗教就是佛教,民族更是單一,鮮有少數(shù)民族,一年到頭就召集民主黨人士和僑胞家屬開開會,一年的工作結(jié)束了。</br> 前面提到,由于統(tǒng)戰(zhàn)部工作清閑,儼然成了各級領(lǐng)導的太太團。隨便提溜出一個來就是某某局的局長夫人,最次也是個副局長。她們的主要工作每天就是喝茶聊天織毛衣,常常談論你家長他家短的,閑話一大堆。說起干工作,個個撂挑子,交給臨時工去干。領(lǐng)導這幫子人,其難度可想而知。</br> 陸一偉的心已經(jīng)不在南陽了,他懶得去管。現(xiàn)在最迫切的,就是張志遠所說的青干培訓班。他要離開這里,一天都不想呆在這里。</br> 對于一個有為青年來說,莫過于心灰意冷。南陽官場的黑暗,讓他感覺掉進了一個巨大漩渦,死一般的窒息。</br> 時間充足了,陸一偉靜下心來認真閱讀了老領(lǐng)導推薦的書籍《信心銘》,讀后心境豁然開朗。與其同時,他一直關(guān)注著《西江文學》雜志,期待再次看到那位叫“秋映雪”的作品。遺憾的是,再沒出現(xiàn)。</br> “篤篤……”一陣敲門聲,讓陸一偉倍感好奇。自從他來到統(tǒng)戰(zhàn)部后,很少有人來他辦公室,會是誰呢?想著,應了一聲。</br> “一偉,忙著呢!”賀建推門進來,大大咧咧來到沙發(fā)前一屁股坐下道。</br> 陸一偉無奈地冷笑,道:“你看我像在忙嗎?”</br> “來支煙。”賀建用手比劃了下。陸一偉順手將桌子上的一包煙丟給他,開玩笑地道:“你居然也沒煙抽了,寒磣哪,哈哈。”</br> 賀建看到是紅塔山,拿了一根又丟回桌子上道:“這兩天抽的沒煙了,下午我去招待所拿兩條。怎么?一個堂堂的常委居然還抽紅塔山?丟不丟人哪,其他領(lǐng)導早就換成芙蓉王了。等著,下午給你拿兩條中華。”</br> 陸一偉淡然一笑,道:“我這是清水衙門,比不得其他領(lǐng)導。一直抽紅塔山,習慣了,我覺得挺好。”</br> “哎!”賀建長嘆一口氣道:“一偉,你也別怪肖書記,他也有他的難處。我知道這件事后,也和他說了,可上頭有人壓著,不得而已啊。”</br> 陸一偉道:“我作為一名黨員干部,就應該服從組織的安排,不存在什么埋怨不埋怨的。況且我覺得現(xiàn)在挺好,真的。”</br> 賀建從陸一偉表情看不出什么,道:“調(diào)回來也好,省得管那一攤子事。鄉(xiāng)鎮(zhèn)有什么好的,出了事第一個找的就是你。你看看雙廟鎮(zhèn)的老黃,大火是他點的嗎?還不照樣說免就免了。再說你一個常委,應該有縣領(lǐng)導的樣子,在鄉(xiāng)鎮(zhèn)聽他們吆五喝六的,咱不受那氣!”</br> 賀建的話平實在理,讓陸一偉心里稍有些安慰。道:“謝謝賀老弟,兄弟我還不至于如此脆弱,挺好的。”</br> 賀建起身拍了拍肩膀道:“我今天來呢,找你有點事。這不行政中心開工了嘛,我把三標段的工程給攬下來了,合計著你這日子也清閑,要不跟著我干?”</br> 陸一偉對行政服務中心項目保持中立,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南陽確實需要個標志性建筑裝點門面,但如此奢華完全沒必要。聽著賀建想著自己,陸一偉搖搖頭道:“我又不懂工程,瞎參和什么啊。”</br> “又不用你親自干活。”賀建道:“只要你找個工隊就行,最后你從中抽成,我就是這么干的。這可是大買賣啊,工錢你大可放心,虧了誰也不可能虧了我啊。”</br> 陸一偉心思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也不想?yún)⑴c肖志良的項目,反正自己不缺錢。道:“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還是免了吧。你要是有心思,還不如叫上福勇一起干呢。”</br> 賀建道:“福勇已經(jīng)答應了,清理土方和平整地基都由他承包了。我倆合計著想讓你也找點事干干,就當解悶玩。”</br> 陸一偉一再拒絕,賀建也沒堅持,道:“那行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強求,到時候等工程完了讓福勇給你分點錢就成。”</br> 陸一偉笑笑,沒有說話。</br> “一偉,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哪個女人?”賀建挑陸一偉感興趣地問。</br> “哪個?”</br> “就是在南州見到的那個啊。”</br> “哦。”陸一偉道:“早就忘了。”</br> “吹吧你。”賀建道:“你的眼神已經(jīng)出賣了你。怎么樣,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找?”</br> “算了,沒興趣。”此時的陸一偉對什么都不感興趣。</br> 賀建見聊不下去了,拍了拍沙發(fā)扶手,起身道:“那行吧,我有點事就先走了。”</br> 臨出門時又道:“一偉,你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有些萎靡,這樣下去可不好啊。要不出去散散心吧。”</br> “嗯,謝了。”</br> 賀建走后,陸一偉端著茶杯站在窗戶前看著車來車往的縣委大院,有些迷茫困惑,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br> 手機響了。</br> 看到是個陌生的電話,陸一偉猶豫不決地接了起來。</br> “一偉,我回來了。”</br> 陸一偉聽到熟悉的聲音,驚訝地道:“蘇蒙?你多會回來的?”</br> “有時間嗎?我在江東。”</br> 陸一偉本想拒絕,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