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5 各懷心事
這一晚,所有人都失眠了。</br> 陸一偉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耳畔始終回蕩著郭金柱今晚的那句話:“你和他一樣,照樣可以當(dāng)縣委書記!”這句話深深地讓他震撼了。當(dāng)縣委書記,這是多么遙遠的夢想,他想都不敢想,可郭金柱提出來了,刺激了他曾經(jīng)搖擺不定的心,張志遠可以當(dāng)縣委書記,自己為什么不可以呢?</br> 住在隔壁的張志遠同樣難以入眠。如果沒有郭金柱的點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南陽縣建設(shè)的更加美好,而如今,局勢明顯處于劣勢,想要大干一番,前方有一望無際的重重阻力,到底該何去何方?他一時沒了主意。</br> 第二天一早,陸一偉被晨尿憋醒。他挪動了下身體,渾身酸痛無比,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他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眼前浮現(xiàn)出昨晚發(fā)生的一幕幕,膽戰(zhàn)心驚。</br> 陸一偉咬著牙下了床跑到衛(wèi)生間解決了生理需求,對著鏡子撫摸著依然發(fā)腫的下巴,突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昨天自己真被打死了,張志遠會怎么交代?難道也如同侯永志一樣,因公殉職?那自己死得太不值了。</br> 陸一偉走出衛(wèi)生間,來到窗戶前,“刺啦”一下子把窗簾拉開,站在市區(qū)的制高點上,城市的面貌一覽無余。</br> 只見整個城市被濃霧籠罩著,遠處還有幾個大煙囪冒著黑煙,寥寥無幾的高樓散落在各個角落,一些銹跡斑斑的塔吊如同垂首的巨人,注視著這座城市的變化。低頭俯視,破舊低矮的平房隨處可見,錯綜復(fù)雜的電線如一團亂麻,幾只麻雀落在上面嘰嘰喳喳交換個不停。狹窄的街道上稀疏轎車慵懶地行駛著,破舊的小巷里自行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穿越而過,街頭巷尾時不時傳來幾聲叫賣聲……</br> 在唯gdp論的當(dāng)下,城市建設(shè)和消費水平是反映一個地區(qū)經(jīng)濟綜合實力的窗口,暫不拿北上廣等一線城市作比較,西州市與北州市的發(fā)展絕對滯后,更別說東州南州了。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是個縣城。陸一偉不由感嘆,西州落后其他地區(qū)至少十年。這么一個爛攤子,誰來當(dāng)市長誰都頭疼,郭金柱身上的擔(dān)子不輕啊。</br> 陸一偉洗漱完畢,剛坐在沙發(fā)上點燃一支煙,崔曉飛敲門進來了。道:“陸老弟,好了沒?下去吃早餐吧。”</br> 西州市的飲食習(xí)慣和北州差不多,不過早餐準(zhǔn)備得格外豐富。牛奶、豆?jié){、稀飯、油條、包子以及各類小菜,琳瑯滿目,讓人食欲大增。</br> 吃飯間,郭金柱道:“今天上午我還有個會,中午還要陪客人,估計晚上才能過來。我不在,就讓曉飛陪著你們到處轉(zhuǎn)轉(zhuǎn),來一趟不容易,多住兩天。”</br> 張志遠連忙道:“謝謝郭市長盛情款待,我們來就是看看您,縣里還有一攤子事,我們打算吃過早飯就回去了。等下次來了,一定多住些日子。”</br> “哦。”郭金柱沒多做挽留,道:“既然你們都有事,那我就不留你們了。下個月等我回北州后再相聚。”說完,對崔曉飛道:“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沒?”</br> 崔曉飛急忙道:“都準(zhǔn)備好了。”</br> “前兩天財政局不是采購了一批新車嗎?你讓人開過一輛來。”</br> 見崔曉飛起身要打電話,張志遠立馬攔著道:“郭市長,這可使不得,你讓人送我們回去就成,新車就不必了。”</br> 郭金柱不理會,道:“西州雖然窮了點,但一輛車還是能買得起的,你的車徹底報廢了,算我贈與你的禮物。”</br> 崔曉飛也附和道:“張書記,您就收下吧,這是郭市長的一片心意……”說著,郭金柱和崔曉飛使了個眼色,崔曉飛起身打電話去了。</br> 吃過早飯,郭金柱親自將張志遠他們送下樓,一輛嶄新的別克轎車停在酒店院子里。郭金柱不忘叮囑崔曉飛:“隨后你把車的戶過到南陽縣。”</br> 離別總是傷感的,當(dāng)車輛緩緩起步時,陸一偉透過倒車鏡看到郭金柱依然站在酒店門口揮手,如同駛出車站的列車,再相見就不知道何時了。曾經(jīng)的盟友如今天各一方,四分五裂,在屬于自己的天地里默默耕耘著。</br> 回去的時候走南州省級公路,一路平安無事。駛?cè)氡敝菔泻螅懸粋ダ@到將白玉新送回古川縣,婉拒了他的盛情邀請,徑直往南陽縣趕去。</br> 一路上,一行人各懷心事都選擇了沉默。白玉新睡了一路,而張志遠側(cè)頭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想著心事,郭金柱的話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仕途。</br> 是啊,我堂堂一個名牌大學(xué)的經(jīng)濟學(xué)碩士,怎么能偏安一隅,與一群沒文化沒素質(zhì)甚至沒教養(yǎng)的人成天勾心斗角,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不說,問題是做這些無畏的“爭斗”有意義嗎?自己的舞臺不在小縣城,而應(yīng)該尋找更加廣闊的平臺!</br> “停車!”張志遠突然道。</br> 陸一偉緩慢靠邊停車,張志遠打開后車門上了副駕駛室。</br> 與陸一偉獨處的時候,張志遠更喜歡坐在副駕駛室,不僅眼界廣,而且便于溝通聊天。坐在后座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慮,另一方面是彰顯領(lǐng)導(dǎo)的身份,但后座空間局促壓抑且視線不好,坐著并不爽。除非那種豪華轎車,空間寬大不說,還有各種娛樂設(shè)施,那才叫享受。可一個國家級貧困縣,縣委書記坐30好幾萬的車,實在有些扎眼。</br> 張志遠上車后,陸一偉將煙灰缸打開,把水杯擰開,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才繼續(xù)前行。</br> “一偉,這段時間一直忙,也沒顧上關(guān)心你的個人問題。有些話我不想多說,相信你能很好地處理妥帖,不過你記住,男人要以事業(yè)為重,決不能在情感生活上挫敗自己,更不能一蹶不振喪失理智,在我眼中,你不是這樣的人,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俠柔男人,是嗎?”張志遠只字不提夏瑾和的事,而是從精神層面開導(dǎo)陸一偉。</br> 陸一偉點了點頭道:“謝謝張書記關(guān)心,我會處理好的。”</br> “嗯。”張志遠頜首道:“如果你是個社會人,沒有人會干涉你的私生活,可在官場,卻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你,男女隱諱之事絕對是高壓線,我不希望你在這上面栽跟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br> 陸一偉聽著云里霧里,回頭不解地道:“張書記,是不是有人和您說什么了?”</br> “也倒沒有,我不過是提醒你。”張志遠含糊道。</br> 張志遠明明話里有話,卻說了半句,難道有人在自己身上做文章?還不等陸一偉回想,張志遠又道:“一偉,昨晚郭市長說,劉克成回來了,可能要出任市政府辦公廳秘書長。”</br> “啊?”陸一偉一分神,車轱轆一下子碾到一個大坑里,顛得兩人東倒西歪。</br> “慢點開!”張志遠將掉落在身上的煙灰拍打掉,道:“盡管市政府秘書長這個職位對我們構(gòu)不成多大威脅,但與林海鋒市長聯(lián)系相對密切,如果劉克成在背后使壞,我們可真有點招架不住啊。”</br> 張志遠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陸一偉領(lǐng)教過劉克成的厲害,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張志遠將其排擠出南陽官場,這口氣他能咽得下去嗎?絕不會就此罷休。</br> 陸一偉道:“張書記,你也別擔(dān)心,我手里還抓著點劉克成的軟肋,如果他敢與您過不去,那我也不會讓他好過。”</br> 張志遠搖了搖頭道:“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撕破臉。其實也沒什么,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他干什么?至于你,就更別擔(dān)心了,你對他構(gòu)不成威脅,大可放心。”張志遠嘴上說得硬氣,心里卻沒多少底氣,本身林海鋒對自己就有偏見,現(xiàn)在又有劉克成和楊德榮一左一右煽風(fēng)點火,他這個縣委書記不好當(dāng)啊!</br> 陸一偉沒有說話。兩人沉默了一會,張志遠突然道:“對了,一偉,你上次說蔡老喜歡古玩字畫,對嗎?”</br> “嗯。”陸一偉狐疑地點點頭道:“蔡教授是文化人,對國學(xué)相當(dāng)有研究,對三國兩晉南北朝的文學(xué)思潮尤為感興趣。”</br> “哦。”張志遠若有所思地道:“蔡老是高雅之人,倒顯得咱們俗氣得很,呵呵,你不是他的學(xué)生嗎?你對他怎么評價?”</br> 陸一偉想了想道:“我覺得他以前挺好的,不修邊幅,不過問世事,一門心思搞學(xué)問,長年有著作問世。現(xiàn)在的他,身上多了些官氣,我都不敢認(rèn)他了。”</br> 張志遠笑著道:“不都說官場是個大染缸嘛,何況是省委黃書記身邊的人,捧得人多了,自然有了官氣,不足為怪。”張志遠話鋒一轉(zhuǎn),道:“對了,上次在省城一同吃飯的哪個你的同學(xué)叫什么來著?”</br> “賀泉,我們都叫他黑圈,他父親是江東市園林綠化局局長。”</br> “哦,他對古董很有研究?”</br> “嗯,自己開了家古玩店,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陸一偉知道張志遠想干什么,道:“改天我把他叫過來?”</br> “不必了!”張志遠搖搖頭道:“這樣吧,讓他給我弄一副字畫來,錢不是問題,但必須保證是真品。”</br> “好的,這您放心,黑圈是我鐵哥們,他不會坑我,您多會用?”</br> “越快越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