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定海城
【第四章-你爹】分頭而行
陸追試探道:“八成……還在看?”
蕭瀾往旁側身一閃。
一柄金絲大環(huán)刀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從背后呼嘯砍來,虧得陸追多年習武,方才及時閃開,卻也險些被削中耳朵。
“轟隆”一聲,木桌被從中間砍成兩截。周圍食客大驚失色,黑燈瞎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就只見有人扛著一把大刀在到處砍,頓時亂作一團,哭爹喊娘地往船上跑。陸追被人流擠得踉蹌后退兩步,還未來得及站穩(wěn),卻又被不知何人一把扯住胳膊,米袋一樣甩著扛到了肩頭,掉頭就跑。
蕭瀾面色一變,撥開人群便沖了過來:“站住!”
那金環(huán)壯漢嚎叫一聲,舉著大刀攔在他面前,不由分說就是一通砍,嘴里也不知在喊些什么。蕭瀾無暇與他多做糾纏,回身避過刀風手中暗光一閃,烏金鐵鞭如同毒蛇一般纏上對方脖頸,眼底帶著濃烈殺意:“膽子不小,敢在我手里搶人。”
碼頭此時已空空蕩蕩,食客沒了,陸追也早已不見蹤跡,只有幾個殘破的燈籠滾落在沙灘上,燃起一簇又一簇短暫的火焰。
“我……咳咳。”那金環(huán)壯漢雙腿亂蹬,像是已經(jīng)要被勒斷氣,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我,爹……”
蕭瀾將手稍微放松了些。
金環(huán)壯漢滾落在地上,臉色煞白吸了幾口氣,方才緩過來。
“你爹什么?”蕭瀾問。
金環(huán)壯漢氣若游絲:“我是來找我爹的。”
蕭瀾道:“你爹?”
金環(huán)壯漢爬起來,舉著刀四處找:“他人呢?”
蕭瀾皺眉。
周圍一片漆黑寂靜,只有漫天月與星。片刻之后,金環(huán)壯漢悲憤道:“你將那姓陸的藏在了哪里?!”
蕭瀾問:“陸追是你爹?”
金環(huán)壯漢怒吼:“那他娘的是你爹!”
蕭瀾:“……”
金環(huán)壯漢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道:“從今天開始,我就跟著你了。”
蕭瀾道:“你跟著我作甚?”
“別想跑。”金環(huán)壯漢也不知從何處摸出來一條粗紅繩,一頭捆在自己手腕上,另一頭試圖套住蕭瀾,嘴里念念有詞,“你與那姓陸的是一伙,我拿你去同他換我爹。”
蕭瀾后退兩步,覺得此人或許是個瘋子。
“快來!”金環(huán)壯漢抖動了一下手中紅繩,殷殷喚他。
身后船工正在喊客,說船馬上就要開了,請客人快些回來,否則便不等了。蕭瀾也無心與這莽漢再多做糾葛,打算先去定海城中找人。
金環(huán)壯漢踩著小步子跟在他后頭,像是鐵了心要黏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蕭瀾問。
金環(huán)壯漢道:“羽流觴。”
蕭瀾被這個名字震了一下,頓了片刻才道:“好名字。”
金環(huán)壯漢將刀扛在肩上,套近乎道:“我打不過你,不如你同那姓陸的說說,將我爹還回來唄。大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爹生得不甚美貌,賣進窯子也不值錢。”
蕭瀾嘴角一抽:“你還真是個……孝順兒子。”
金環(huán)壯漢嘿嘿道:“過獎過獎。”
“他何時搶了你爹?”蕭瀾繼續(xù)問。
“就前幾個月。”金環(huán)壯漢道,“我爹說是出門沽酒,莫名其妙就不見了。我在江湖上打聽過,那陣有不少門派丟東西,還有丟媳婦和老娘的,所以我爹定然也是那姓陸的偷的。”
蕭瀾沉默。
前段時日他為了給陸追找麻煩,的確是派人做了不少偷雞摸狗之事,但卻不記得當中還有此人的爹。
金環(huán)壯漢還在喋喋不休,蕭瀾腦袋直疼,加緊腳步將他甩在了后頭。
定海城一處小院落里,陸追正端著一碗飯,一邊吃一邊到處溜達。旁邊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是山海居打雜的伙計,也是先前朝暮崖的下屬,名叫林威,輕功極好。
“多謝。”陸追吃完飯后,又沏了一壺茶。
“二掌柜客氣了。”林威替他放好茶杯。
“你還是像先前在朝暮崖那樣,叫我二當家吧。”陸追笑道,“出了山海居,哪來的酒樓掌柜,想來你也叫得別扭。”
林威道:“大當家接到消息,就派我等在此地守著了,馬匹也已備好,隨時都能回王城。”
陸追卻搖頭:“告訴大哥,我暫時不能回去。”
“不回去?”林威不解,“那二當家要去哪里?”
陸追道:“洄霜城。”
林威皺眉:“可……”
“回去后轉告大哥,我會多加小心。”陸追拍拍他的肩膀,“此行辛苦大家了。”
林威搖頭:“大當家還吩咐過,若是二當家不肯回去,那我們也不必回去,多個人還能多個照應。”
陸追嘆氣:“這是我的私事,何苦要連累你們。”
“上了朝暮崖,便都是兄弟,何來連累。”林威道,“二當家打算何時出發(fā)?”
“阿六呢?”陸追問。
話音剛落,便從墻頭轟然跳下來一個人。
林威趕緊躲開。
金環(huán)壯漢伸開雙臂,興高采烈直直沖來。
陸追拔劍出鞘,抵住他的胸口。
阿六笑容僵在臉上,哀怨道:“爹。”
陸追道:“坐下。”
阿六道:“那姓蕭的住在城中文濤客棧,距離這里三條街。”
陸追點頭:“做得不錯。”
“你居然能從他手中脫身。”林威遞過來一杯熱茶,“長本事了。”
“那是,我就按照咱爹在信里教的,”阿六興高采烈,“先是——”
“打住打住!”林威牙疼,“你爹,不是咱爹。”
陸追慢條斯理喝茶。
“你同我一樣,反正也沒爹,認一個又怎么了。”阿六親熱幫陸追沏茶,“對吧,爹。”
林威:“……”
這金環(huán)壯漢先前是蒼茫山中一伙土匪,后來不知死活想搶朝暮崖做山寨,被陸追帶人擋在了山門口。見對方居然是個白面書生,難免囂張狂笑,口出狂言道:“若你能擋得了爺爺,爺爺便認你做親爹!”
然后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便當真多了個爹。
……
羽流觴是個好名字,然而看著他胡子拉碴的大臉,銅鈴一般的牛眼,陸追實在說不出口如此斯文的三個字,于是一直叫他阿六。
“迷藥根本就沒有用到。”阿六將金環(huán)大刀放在桌上,道,“我是被那姓蕭的趕跑的。”
林威道:“你現(xiàn)在知道,自己平日里有多煩人了吧?”
阿六聞言怒告狀:“爹!你看他!”
陸追揉揉太陽穴,道:“接著說。”
“我就按照信里教的。”阿六道,“一直纏著他說要找爹,亂七八糟鬼扯了一大堆,他就將我趕走了。”
“一路可有人跟著?”陸追問。
“沒有。”阿六道,“我在文濤客棧門口蹲了許久,后來又去后門蹲了一會,還在城里翻了十幾戶人家假意找人,身后都無人尾隨,才過來的。”
林威點頭:“不錯,這回倒是機靈。”
“我們下一步要去哪里?”阿六問。
陸追道:“洄霜城。”
阿六干脆道:“這是哪里,不知道。”
陸追笑笑,替他添了一杯熱茶:“是個江南小城,不過你不能同我們一道去。”
阿六納悶:“那我要同誰一起去?”
陸追沖他勾勾手指。
阿六興致勃勃湊近。
……
翌日清晨,文濤客棧。
蕭瀾剛一出門,便見對面臺階上正坐著一個人,環(huán)抱一把金絲大環(huán)刀,雙目如鈴。
阿六道:“我要我爹!”
蕭瀾視若無睹,面無表情離開。
阿六緊隨在后頭。知道此人功夫好,自己不是對手,便很識趣地讓出約莫一丈距離,也不再絮叨,就只跟著,像是鐵了心要找爹。
蕭瀾也無心與他多做糾纏,這定海城人生地不熟,百姓又亂又雜,每日里都有商船離港入港,想找一個人著實不容易,只能碰運氣。
而事實證明,這回他的運氣并不算好。
三日后的傍晚,蕭瀾坐在海邊小攤上,獨自喝酒。
阿六恍然道:“原來你當真沒有將那姓陸的藏起來。”
蕭瀾瞥他一眼,道:“這都能被你看出來,佩服。”
阿六謙虛道:“過獎過獎。”
蕭瀾問:“你還打算找你爹嗎?”
阿六道:“當然。”
“他是在哪里丟的,你就去哪里找吧。”蕭瀾斟滿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別再跟著我,也別再找那姓陸的了,他與你爹的失蹤無關。”
“我為何要相信你。”阿六嘀咕。
蕭瀾放下銀子,起身登上了一艘快要開的客船。
阿六趕緊跟了上去。
蕭瀾:“……”
“兩位客人。”船上的伙計為難道,“可不巧,我們只有一處船艙了。”
蕭瀾淡淡道:“我不認識他。”
阿六道:“認識的。”
蕭瀾從伙計手中接過鑰匙,彎腰進了艙里。
阿六道:“我可以打地鋪。”
蕭瀾“哐當”一聲甩上門。
阿六摸了摸險些被砸扁的鼻子,轉身問伙計:“這船是開向哪里的?”
伙計答:“洄霜城。”
阿六粗聲粗氣道:“還有客房嗎?”
伙計看著他兇神惡煞的臉,以及手里明晃晃的金絲刀,剛忙點頭:“有有有,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