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離開
    【第三章-定海城】那里有個胖子一直在看我
    鷹爪幫原是南海瓊島一個小教派,雖算不得邪門歪道,偷雞摸狗的事情卻也沒少做,這一任掌門裘鵬更是魔怔一般,整日里不務正業(yè),除了唱戲就是繡花。消息傳入中原武林,眾人只當是笑話看,不過也有消息隱隱傳出,說裘鵬已被邪靈附體,變得半人半鬼武功高強,如今這副瘋癲模樣,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在如此風評下,原本就極少出現(xiàn)在中原的鷹爪幫弟子,此番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瓊島的總壇也從蘭城遷入了幽深山嶺——聽著更邪門。
    陸追問:“你為何要躲著他們?”
    蕭瀾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追又問:“可鷹爪幫只是聽起來丟人了些,并非魔教,更不會無事生非,何來多一事。”
    蕭瀾道:“你的廢話很多。”
    陸追:“……”
    蕭瀾轉(zhuǎn)身回了船艙。
    陸追自然也要跟過去,或者說不是跟,而是被蕭瀾生生扯了回去。
    地上已經(jīng)鋪好了被褥,船老板或許是為了補償兩人,干燥柔軟褥子墊了足足有四層,又在最底隔了防潮的油布,在這寒冷的夜里,看著竟也有幾分溫暖與舒服。
    陸追自覺躺了進去,扯高被子捂住頭,滿足地出了口氣。
    蕭瀾:“……”
    這船艙是被挑剩下的最后一間,條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床板稀爛,被褥抖開后也散發(fā)著一股潮氣。
    蕭瀾和衣躺上去,睡意全無,腦海中想些陳年舊事,時間倒也過得快,像是沒過多久,外頭便已是一片天光亮。
    陸追伸了個懶腰,從被卷里鉆了出來,衣衫凌亂。
    蕭瀾坐在床邊道:“明日你來睡床。”
    陸追受寵若驚:“我覺得這地鋪挺好,暖和。”
    蕭瀾道:“休得廢話。”
    陸追帶著三分狐疑,目光在那破爛發(fā)灰的床褥上來回掃,而后道:“也行。”
    早飯只有饅頭與稀粥,陸追坐在甲板上慢條斯理吃完,擦擦嘴便去找船老板。
    “還要被褥啊?”船老板為難,“這回是真沒有了,這船上人多,剩下的被褥鋪蓋,已經(jīng)都送給公子了。”
    蕭瀾嘴角一彎,有些惡劣地看著他。
    “這樣啊。”陸追道,“也行。”
    “你要去哪里?”蕭瀾問。
    陸追站在甲板上,手里捏了本不知從哪里弄來的書。溫潤公子儒雅端方,海風吹起白色發(fā)帶,肩頭沐滿朝陽,不多時便有中年大嬸上前搭訕,不遠處還站著一個富家小姐,被仆役簇擁著,手里捏著帕子,正在偷眼往這頭看。
    “公子沒床睡?”嬸子道,“真是造孽,等著,我這就去回稟我家小姐。”
    陸追問:“你家小姐有多余的褥子?”
    “莫說是褥子,空著的船艙也有七八處,都被我家老爺包下來了。”嬸子道。
    陸追笑得春風拂面:“那就多謝了。”
    待到嬸子走后,蕭瀾有些好笑地打量他:“看不出來,還有此等本事。”
    陸追道:“過獎。”
    蕭瀾道:“為何不干脆要兩處大的船艙?”
    “人太貪心,不好。”陸追趴在欄桿上,“欠別人的多了,要還的也多。一床被褥,我頂多當面去說個謝字,兩處船艙,想來這一路可就要日日同桌而餐了。”
    蕭瀾輕嗤:“你的心還不算貪?”
    “我貪是貪在別處。”陸追往回走,“算計別人家小姑娘的事情,我不做。”
    為了討他歡喜,嬸子幾乎將所有空房中的床褥都帶了過來,甚至連床板也拆了新的,生生將原先那破破爛爛的臥榻墊成了棉花窩,連枕頭上也繡著老虎。
    蕭瀾:“……”
    陸追跟著嬸子去道謝,片刻之后回來,推門就見蕭瀾正坐在床邊。
    陸追道:“別告訴我你又想反悔。”
    蕭瀾挑眉,不置可否。
    陸追講條件:“不如我用一個消息,和你換這張床。”
    蕭瀾問:“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陸追道:“不怎么好,可也不怎么壞,以后這幾十天里,我們怕是要盡量少出門。”
    蕭瀾調(diào)侃:“那富家小姐要抓你去洞房?”
    陸追道:“這船上到處都是鷹爪幫的人。”
    蕭瀾皺眉:“到處都是?”
    “方才我回來的時候,聽昨日那兩個人在閑聊。”陸追道,“只聽到一句,說是這船上有七八十名兄弟,即便是真的鬧起事,也不用擔心。”
    蕭瀾起身出了船艙。
    陸追趁機脫鞋上床——若是今晚又被搶走,那至少白天能睡上一覺。
    外頭天氣很好,甲板上與圍欄旁都是客,一起說說笑笑曬太陽,順便看看遠處的天與海,若有飛魚上來,便都驚呼著伸長脖子看,又熱鬧又世俗。
    蕭瀾戴著斗笠,在船上從頭走到尾。
    “這位公子。”方才那嬸子笑容滿面拉住他,“你那弟弟呢?”
    “我弟弟?”蕭瀾隨口道,“在船艙里,同他媳婦一道睡了。”
    嬸子五雷轟頂:“啊?”
    蕭瀾道:“他八歲就成親了。”
    這……嬸子一跺腳,急急跑回去稟告自家小姐,可不能再想了,那人都有媳婦了。
    就說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
    又查看了一圈,蕭瀾轉(zhuǎn)身折返船艙。
    陸追果斷扯高被子捂住頭。
    蕭瀾抱著手臂靠在門上:“不如我用兩個消息,同你換這張床。”
    陸追搖頭,甕聲甕氣道:“不換。”
    蕭瀾強行將被子扯走,坐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他。
    陸追:“……”
    陸追道:“你說。”
    蕭瀾道:“第一個消息,我已經(jīng)替你將那富家小姐打發(fā)走了。”
    陸追欣慰:“多謝。”
    “第二個消息。”蕭瀾道,“那七八十名鷹爪幫弟子算少的,我們上了艘黑船。”
    陸追瞬間驚坐起來:“黑船?”
    蕭瀾道:“除了鷹爪幫,還有其余幾個七七八八的小教派,看起來像是已經(jīng)結(jié)盟,有兩處船艙中堆滿了刀劍。約莫這船上的客商中,普通百姓只占一小半。”
    陸追皺眉:“該不會是想劫船吧?”
    “難說。”蕭瀾起身,自己倒了杯水喝,“又或者與這船無關,他們只是想要去洄霜城。”
    “也對。”陸追盤著腿,“不過如你方才所言,我們以后還是少出去為妙,免得多出事端。”
    蕭瀾坐在桌邊擦拭暗器。
    陸追道:“這就是傳聞中的噬魂釘?”
    蕭瀾問:“你想試試嗎?”
    陸追干笑:“還是不了。”
    過了陣,陸追又道:“你會水嗎?”
    蕭瀾道:“不會。”
    陸追道:“這么巧,我也不會。”
    蕭瀾沒有接話,事實上他并不是很想陪此人絮絮叨叨。
    陸追又躺回床上:“所以我們以后便少出門,多睡覺。否則萬一真鬧出事,即使是跳海也活不了。”
    蕭瀾放下暗器,大步走到床邊,扯高被子,將他的頭嚴嚴實實捂了進去,甚至想在嘴里塞一團抹布。
    ……
    而在此后的幾天里,兩人果真便很少出門。船艙里頭光線昏暗,無書可看無事可做,陸追有一大半時間都在窩在床上,睡醒了就吃,吃飽了再睡。
    蕭瀾:“……”
    陸追打了個呵欠,將身上的被子推開:“是不是該吃晚飯了?”
    蕭瀾道:“你倒是醒得及時。”
    陸追謙虛道:“哪里哪里。”
    飯?zhí)美餂]有幾個人,問過伙計才知道,說船只馬上就要停靠岸邊補給,是定海城碼頭,大家都在等著上岸吃頓好的。
    “已經(jīng)到了定海?”陸追道,“這么快。”
    “是啊,再過二十來天,便能到洄霜城了。”伙計笑道,“二位也別吃這冷饅頭了,定海城里館子多,要省著些肚子。”
    待他走后,陸追問:“今晚要上岸去看看嗎?”
    蕭瀾道:“先前我可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愛湊熱鬧。”
    陸追道:“吃了一路的饅頭稀飯大蘿卜,好不容易才靠岸。”
    蕭瀾點頭:“好。”
    陸追:“……”
    蕭瀾一笑:“怎么,又不想去了?”
    陸追道:“你答應的這么爽快,我反而有些心里沒底。”
    蕭瀾搖搖頭,繼續(xù)吃冷饅頭,也未接話。
    運河一開,定海城便成了重鎮(zhèn),來往商船大多要在此停泊補給,碼頭上很熱鬧。
    在海上漂久了,這陣即便踩上土地,也總覺得還在晃。雖已是深夜,岸邊小飯館的生意卻不差,到處都是大紅的燈籠與喧鬧的人群,兩人走了一大圈,方才在一個面攤找到空位。
    陸追道:“你擋著我些。”
    蕭瀾道:“我為何要擋著你?”
    陸追道:“因為前頭有個胖子,一直在看我。”
    蕭瀾用余光瞥過去,果然就見一個金環(huán)大漢正坐在魚丸攤子上,雙目直勾勾往這邊看。
    目光太灼灼,陸追索性轉(zhuǎn)身背對他。
    蕭瀾問:“你認識他?”
    陸追搖頭:“不認識。”
    蕭瀾道:“可他看上去已經(jīng)快要將眼珠子都瞪出來。”
    陸追將炒青菜的盤子端起來,打算換個地方吃。
    見他像是要離開,金環(huán)大漢丟下碗,舉著刀便走了過來。
    陸追依舊背對著攤子,小聲問:“他還在看我嗎?”
    蕭瀾嘴角一揚,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