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心傷
河舅母討好地笑道:“能隨了誰去?還不隨了娘,娘就是這樣的性子,是個要強的人物,現(xiàn)在我們家在河塘村可是數(shù)二的人家?!?lt;/br> 除了河族長家,就當(dāng)屬河德平家。</br> 族里一提起各家情況來,就不由得夸河德平命好,兒子能干,外甥女又孝順。</br> 江若寧又拿了二十良田的田契出來給了江氏。</br> 江氏瞧了一眼貼身收好,又從河舅母手里拿了銀票一道收好。</br> 小草收拾碗筷,河家人坐著牛車回去了。</br> 栓子、毛豆兩個,一人抱了幾個耍玩意。</br> 劉翠鈿啐罵道:“下年就是要讀書的人了,還跟弟弟妹妹胡鬧,你好意思玩這些,還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拿,丟死個人……”</br> 毛豆則跑到古大妹身邊,耍寶似地道:“娘,姑姑給我們買的,這個青蛙會自己走路,還有這馬兒跟那個馬車是一套的,也會自己走,可好玩兒了?!?lt;/br> 古大妹道:“長大了,要記得孝敬你姑姑。”</br> 家里能過上如此的吃飽穿暖日子,幾乎都歸功于江若寧,對這個妹妹,全家上至江氏,下至毛豆都是極喜歡的。</br> “我知道!”毛豆笑著。</br> *</br> 江若寧又去縣衙了。</br> 家里就留了小草、支伯、小梅三人。</br> 支伯依舊坐在搖椅上,慢悠悠地晃著,手里搖著蒲扇。</br> 小梅則幫小草在院子里的井邊洗衣服,兩個一邊洗一邊說著話兒。</br> 二妞回了江宅,一問才知道江若寧帶著小草等人搬到新宅,這宅子有個新名“月未苑”。</br> 她拍了幾下大門,小梅應(yīng)了聲“來了”啟門一看,外頭站著紅臉撲撲的二妞。</br> 小梅笑了一聲,“二妞姐,快進來吧!”</br> 二妞進來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小姐是個能干的。聽說已經(jīng)與溫大人和離了,就算是和離人家也有地兒去,這新宅比早前的江宅還好。</br> 同樣的女子,有的能獨撐起一片天。而有的則過得艱難,可見女子還是要自尊的才好。</br> 小草給二妞倒了涼茶,將茶壺擺在樹下石桌上。</br> 二妞垂著頭,滿腹心事。</br> 小草低聲道:“二妞姐,周大娘沒來?”</br> 這一聲詢問。就像是風(fēng)吹斷了空中的線頭一般,飄在空中的紙鳶陡然墜落,二妞“哇——”的一聲扒在桌上嚎啕大哭。</br> 小梅與小草兩個呆愣愣地看,誰也不知道是怎回事,二妞的哭聲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傾情泄,哭得撕心裂肺,惹得門口的支伯瘸腿進了院子,遠遠就問道:“二妞呀,好好的哭甚?”</br> 二妞抹了把淚。抽泣著道:“我是一路哭著回城的?!?lt;/br> 想到回家所遇的事,她是滿腹的委屈與不甘,這幾年,她給家里當(dāng)牛作馬,甚至賣了自己給哥哥娶嫂嫂,可他們是一家人了,她竟成了個外人。</br> 小草猜測道:“莫不是家里出了事?可是家里遇上難處了?”</br> 家里人可比她過得好呢。</br> 只是大事做主的是二妞的爹,而嫂嫂又是個有心眼的。</br> 小梅也跟著瞎猜了一通。</br> 二妞哭了一陣,方道:“這幾年,小姐但凡賞我一文錢。我都攢下來貼補家里,前前后后給家里五十二兩銀子還多,可現(xiàn)在我就差五兩銀子就能贖身了,我娘……居然說沒錢。我大哥、大嫂還與我鬧。說我不好好服侍小姐,就想贖身……嗚嗚,小姐也是為我好,瞧我年紀(jì)大了,該要配人了,可他們就想讓我?guī)退麄儝赍X子。一個子兒也不肯給我……”</br> 小草知道一些事,多是聽阿歡說的,“早些年,小姐不就提醒你,讓你給自己打算著些,攢銀子自贖,再攢點嫁妝,將來好嫁個體面人家,便是到了婆家,因你有嫁妝,人家也不慢待你?!?lt;/br> 二妞依舊是哭,這次回家,看到家里的變化很大,聽村里說家里也能吃飽飯了,菜地、果園、中田、下田、薄田的都有,連她弟弟的兒子都滿地跑了,弟妹肚子里又懷上了一個??伤麄冎活欁约旱娜兆?,早把周二妞給忘了,忘了二妞還給人做丫頭,忘了二妞翻年二十一,早該配人了,就想著讓她給家里掙銀子。</br> 支伯道:“小姐雖說比你小兩歲,看事比你通透。你家人可比不得河家人,河家老太太可是個知事精明的。河二爺、河三爺又肯用心,人家日子才過得這么舒暢。你那大哥就是個怕女人的,事事都聽你大嫂的話;你娘呢,又怕你爹,你爹眼里只有兒子、孫子,哪里還有你這個女兒;你弟弟雖然有點良心,怎耐你大嫂心眼太多,都忙著對付你大嫂呢,也沒心思理你?!?lt;/br> 支伯說的是實話。</br> 就在周家將二妞賣出來的那天起,二妞在家里人眼里就如同已經(jīng)嫁出去一般,拿錢的時候是千好萬好,可二妞若有難處,就成了外人。</br> 二妞哭得更傷心了,信心滿滿地回家,想從周母那里拿五兩銀子回來自贖,明明年前給周母的時候說的好好的,是留給她贖身、置嫁妝的,這回去拿卻說一個子兒都不給,怎不讓二妞傷心,她在家哭了一場,原想多住兩晚,可她大嫂登鼻子上臉,盡摔臉子給她看。</br> 她還掙了錢回家,這要是沒掙錢回家,指不定會如何看她呢。</br> 二妞越想越寒心,一路從家里走到縣城,就哭了一路。</br> 二妞的房間設(shè)在綠霉房里,雖是綠霉房,那一間卻是分隔開的,后間是臥房,外間放了綠霉,將里外的門一關(guān),外頭的味道就侵不進去。</br> 二妞進到屋里,打開自己的箱子,看自己的衣物、攢的銀錢一點不少,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里又擔(dān)心江若寧真的趕她走沒了去處。她是被賣后家里才娶的嫂嫂,嫂嫂一看就是個厲害的,將她大哥管得死死的,嫂嫂說東,她大哥就不敢往西。因著這,嫂嫂和周母關(guān)系很差。要是家里多一個她。怕是鎮(zhèn)日看嫂嫂臉色,她也過不下去。</br> 即便她是服侍的丫頭,便是江若寧也沒像她嫂嫂那般摔臉子。</br> 晌午時分,阿歡與江若寧回來用午飯。</br> 江若寧用罷了飯。方問二妞:“你是怎么想的?”</br> “小姐,二妞都聽你的!”</br> 江若寧輕嘆了一聲,“你家里人怎么說?”</br> “我娘聽我爹的,我爹要我繼續(xù)服侍小姐,直罵我沒服侍好。定是惹惱了小姐才要趕我走,還說家里沒我的地兒,要是我被趕走了,他們也不要我……”</br> 這確實是周父罵她的話,二妞的眼里蓄著淚花兒,周父就是重男輕女,在他看來,二妞的存在就是為了父兄謀利益的。</br> 江若寧道:“你聽我的,那我真給你做主了。”</br> “是,二妞賣給小姐為奴。就是小姐的奴婢?!?lt;/br> 江若寧想了一下,“這些日子,我也在留意你的事,原想讓你家里贖了你回去,就尋個好婆家嫁了。這樣吧,我回頭找了媒婆,讓她給你在縣城周圍尋個好人家嫁了。你出嫁,我給你添十兩銀子的嫁妝,到時候再給你脫了奴籍?!?lt;/br> 這是說,小姐要給她添嫁妝?</br> 這樣的好事。可從來沒有過。</br> 江若寧輕聲道:“其實這次的事是我不好,我一早就瞧出你家里人靠不住,這幾年才提醒你為自己打算,可你偏不聽。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想要你自贖,你服侍了我?guī)啄?,雖是主仆情分,但卻情同姐妹,我又怎么會收你的自贖銀子。</br> 既然說好了。我便替你做這個主,讓媒婆尋幾個好人家,你挑個滿意的嫁了。</br> 待出閣后,第三天回門,我就幫你脫了奴籍?!?lt;/br> 阿歡忙道:“二妞姐,我?guī)熃氵@么說,可都是為你好,要是你沒嫁她就給你脫奴籍,你那爹在你們鎮(zhèn)上可是出名的刁鉆,回頭指責(zé)小姐給你做主嫁人,不是反而誣了師姐的名聲與美意。但若師姐先把你嫁了,之后再脫奴籍,他們就沒話說。”</br> 小草站在一邊,心兒怦怦亂跳,十兩銀子??!</br> 江若寧居然要給二妞一個丫頭添十兩銀子的嫁妝,還不收分文幫二妞脫奴籍。</br> 江若寧又道:“你回家給自己扯上紅布,先縫嫁衣,像你這樣有十兩銀子嫁妝的可不多,你長得又清秀,又會刮綠霉賺錢,定是好的。你這性子,不適合嫁入人口多的人家,還得單純性些的好?;仡^我就尋媒婆,讓她們幫你挑幾戶?!?lt;/br> 二妞感動著淚花閃閃,連連應(yīng)“我都聽小姐的。”</br> “可別再說這話,往后的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得自己拿主意,別再顧了娘家,你為他們做得夠多了,你哥、你弟都娶上媳婦有了兒女,你該為你自己打算?!?lt;/br> 江若寧去衙門了,小草尋了個機會,立馬回了平安村,回到家將江若寧要給二妞添十兩銀子的嫁妝之事說了,又說二妞還存有幾兩銀子的體己。</br> 家里有小子的佃戶聽了,一個個便打起了主意。</br> 而小草家便有個哥哥,今年十八了,還沒娶媳婦。</br> 十幾兩銀子?。?lt;/br> 這鄉(xiāng)下人家,得六七兩銀子才能娶個媳婦,還沒嫁妝的,這會子有個有嫁妝的姑娘,雖是早前做個丫頭,但長得不錯還很勤快,又是能過苦日子的,真正是打著燈籠也尋不著的。</br> 劉翠鈿在外頭兜一圈,立馬回家告訴河舅母。</br> 河舅母跑到江氏屋里叨叨:“娘,寧兒是不是又被騙了??!那就是個丫頭,要給我們家銀子贖身,怎么還添十兩銀子的嫁妝?!?lt;/br> 江氏手里拿著一串佛珠,這是江若寧給她從靈隱求來的,她睜眼惱道:“寧兒最是有情義的,二妞跟了她也有四年了,她能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br> “娘,那可是十幾兩銀子呢?!?lt;/br> “你咋不說家里白得的幾十畝良田、體面的院子,寧兒在城里置新宅,是為她自個兒么?她可是為了河家的子孫,這孩子嘴上不說,我可明白著呢?!?lt;/br> 劉翠鈿立馬道:“那新宅早晚也要給我們?”</br> 一說完,立時賠笑臉。</br> 江氏惱了她一眼,又不緊不慢地道:“寧兒是個有情義的,你們別阻,還得夸,為了我們一家,她的名聲都被人壞了,現(xiàn)下能挽回多少算多少?!?lt;/br> 河舅母與劉翠鈿想的都是城里新宅子的事,江氏了話,自然都聽江氏的。</br> 婆媳了離了東屋,劉翠鈿道:“娘,這夸什么呀?”</br> “自然是夸寧兒有情義,寧可自己苦,也要讓周二妞體面出嫁,這樣的好主子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