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辛酸
江若寧繼續(xù)道:“我從小到大,有記憶以來,從不曾有過新衣裳。我穿的,全是德秀姑姑從京城拿回來的舊裳改做的,可我還是很開心。我穿著那些舊裳,就告訴自己:這舊裳許是我親娘穿過的,上面有她的味道,有她的氣息,穿在身上就像是她在抱我……</br> 可今天,我從姥姥拿到了這個錦盒,看過里面的東西才知道,她竟拿我當(dāng)下人一般打。</br> 這幾年,因與李公子走得近,對衣料的了曉也多。才明白那許多年來,送回家的舊裳,沒一件是她穿過的,全都是管事婆子、大丫頭們穿過不要的衣裳……”</br> 江若寧只有辛酸。</br> 而阿歡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師姐,沒想到你從小過得這么苦,她是你親娘,怎么可以這么狠心,竟然不問不顧這么多年?!?lt;/br> 江若寧酸澀地笑了,“這便是大戶人家么?連人世間最尋常的親情也可以割舍?這個錦盒里的東西,我不要,如果上蒼真的給我機會面對她,我愿意親手把錦盒還給她,然后告訴她:我是河江氏的孩子,與她沒有半點的關(guān)系?!?lt;/br> “師姐,我們都是可憐人?!?lt;/br> “不,我不可憐,你更不可憐,世人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你我沒有可恨之處,我們也不必為他人的錯來懲罰自己、為難自己。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為他們難過,從今往后,我不會再難過。</br> 就算有一天,站在我面前的人真是我親娘,我也拿她當(dāng)成無干的陌生人。自來養(yǎng)恩深如海,生育之恩我也會報,但只能為她做一件事。</br> 我想,等有一天我為她做了這件事后,她與我就真的沒有半分的關(guān)系了。</br> 我,依舊是我江若寧。</br> 她認(rèn)我與否。舍我與否,已不再重要,我的天空還依如從前。</br> 師妹,我很感謝上天。給了我疼愛、愛的姥姥、舅舅和三個哥哥,讓我遇到了李觀,品嘗到愛情的滋味,讓我有幸遇到了你,讓我多了一個妹妹。</br> 你瞧。我們一點也不可憐,與那世家門閥間那涼薄的感情來比,我們比他們擁有更多?!?lt;/br> 阿歡很感謝江若寧當(dāng)年收留她,給她治病,在她的內(nèi)心也是自卑的,江若寧愿意告訴她這些,是相信她,更是倚重她。</br> 阿歡笑道:“他們舍棄了師姐,終有一天,他們會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師姐的本事是世間多少男兒都比不了的。只要師姐愿意,師姐可以成為天下富;若是師姐愿意,師姐也可以與世間最優(yōu)秀的男兒并肩而立……”</br> “師妹,等我有一天與李觀成親,我就與他攜手歸隱去南方找?guī)煾?,師傅曾說他住的地方很美,那里靜幽如畫,美如仙境?!?lt;/br> “到時候,我也跟著師姐一起生活?!?lt;/br> “你不找個意中人嫁了?”</br> “我才不要嫁人,我這輩子就跟著師姐。師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lt;/br> “李公子喜歡音律,可因為他身為長兄的責(zé)任,只得放棄所愛,接手家中生意。而師姐。最喜歡寫寫畫畫,一直想著書,到時候我就幫師姐抄錄整理,師姐只需要安心著書就可以。若真待那時,李公子和師姐一定是世上最美的良緣。”阿歡說到這兒,不由啐罵道:“最討厭的還是溫大人。要不是他橫插一刀,下個月師姐就能和李公子談婚論嫁?!?lt;/br> 江若寧面容微沉,“他寫信來了,他說相信我。阿歡,他真的相信我嗎?可是為什么我一想到這事,就覺得不安!”</br> “師姐,李公子待你是真心的,相處四年,你了解他,他也了解你,你也要相信他,你們對彼此都是真心的,就應(yīng)該在一起。”</br> “在一起……”江若寧似在沉吟,“但愿君心似我心,方不負(fù)相思意。少游,你離開已經(jīng)月余了,我真的好想你!”</br> “師姐既想李公子,就給他寫信。”</br> “他有自己的事做,只要他在閑暇下來的時候,能夠想到我,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lt;/br> 堂屋里,沒有亮燈。</br> 溫如山與汪安就這樣靜立著,聽著從東屋傳來的說話聲,他不由得心疼,愧意濃厚,她喜歡的人是李觀,如果他未曾出現(xiàn),五月她就要與李觀談婚論嫁。</br> 原來,他們曾一起勾勒過未來的生活。</br> 李觀作曲,她著書……</br> 她并不像表面那樣,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fù)。</br> 溫如山進了西屋,尋了火捻子點亮油燈。</br> 他與她,當(dāng)真不可能么?</br> 他要如何做,才能讓她多看自己一眼。</br> 對于他的利用、逼迫,她是厭惡的吧。</br> 即便她沒說太多,可他能瞧見她眼里的不屑。</br> 她根本就瞧不起世族名門,瞧不起京城大戶……</br> 在她眼里,那里是連親身骨肉都能拋卻的無情之地。</br> 溫如山在榻前呆坐了良久,突地道:“汪安,明兒一早,讓下人們搬入縣衙!”</br> “大公子……”</br> “那封信讓河十七帶走了?”</br> “是。河十七回來,就有消息?!?lt;/br> 汪安垂著頭,“大公子,都已經(jīng)走到這步,你又何必……”</br> “你聽到了,她心有所屬,不是我們可留下的,到底還是我們小瞧了她,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無緣無故說那些話,她是個有才華的人。</br> 大燕天下,捕快多了去,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僅憑觸摸頭骨就能知曉他活著時的容貌,這次的大案能破,全都得益于她的功勞。</br> 從這幾年青溪縣的破案卷宗來看,幾乎每一樁案子都有她的影子。以她的本事,她可以去更大、更好的地方。</br> 只怕用不了多久,吏部不指名調(diào)她,便是大理寺也會看中她。她若在乎名聲,就不會做女捕快;而李觀若因名聲而棄她,就不會與她相好。</br> 罷了,到此為止吧!”</br> 汪安想再勸兩句,才現(xiàn)一切都是惘然。</br> 溫如山有愧疚,有懊悔,他識人不明,他害人不淺。江若寧當(dāng)年可提過立下文書為契,卻被他們給拒了,是他們心虛、害怕,而今方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br> 她要自由!他給。</br> 她要和離!他成全。</br> 她想嫁給李觀,那他就從她的生活里消失。</br> 他是一個不會再愛的人,可笑的最初還告訴她:除了愛情,我可以給你更多。</br> 而她想要的也只是愛情。</br> 次晨,江若寧還在熟睡,就聽到一陣搬東西的聲響。</br> 阿歡肚子里憋了一股火,起床一探,立時回稟道:“師姐,那幾個婆子、丫頭在收拾東西,說是要搬到縣衙去??!”</br> “溫大人呢?”</br> “在院子里練功!”</br> 江若寧整衣出來,一身干練的打扮,短衣束袖長褲,腰上扎了一根帶子,“溫大人?!彼傲艘宦?,“不用搬了!”</br> “你留我?”</br> 她勾唇苦笑,并沒有答話,“你們搬來搬去也不嫌吵的么?阿寶還在睡呢?昨天,你不是讓汪安傳話給高家,說要把前院收回來嗎?今兒又變卦了?你也不怕被人笑話朝令夕改。”</br> 她退后兩步,抬腿直擊沙包,然后便是拼命的出擊。</br> 管事婆子、大丫頭幾個人再次呆愣:大\奶奶會武?不對呀,大\奶奶在鎮(zhèn)北王府住了幾年,從未聽人說她會練武??蛇@會子,看著那個動作快準(zhǔn)狠在院中練武的女子,明明就是他家的大\奶奶。</br> 溫如山想到她挽留,心情大好,“我給你當(dāng)肉包!”</br> “真的?”</br> “是?!?lt;/br> 話音剛落,江若寧就是一陣拳頭腳踢。</br> 管事婆子等人的眼珠子飛快地轉(zhuǎn)動著,看江若寧的拳頭,再看她的腿,第一次現(xiàn),女子的腿居然可以這長,可以這么柔軟,她的兩條腿居然成了直線,而她的手臂就那樣抱著左腿小腿,輕柔地的彈著腿管上的塵土。</br> 她帶著挑剔地道:“你這肉包還不如沙包好使?!?lt;/br> 大公子就這樣被她打趴下了,蹲在地上半晌也不見起。</br> 阿歡拊掌而拍,“恭喜師姐,你的**拳、**腿越來越厲害了!”</br> 江若寧道:“師妹好好練,再過兩年,也會這么厲害!”</br> 阿歡學(xué)著江若寧的樣,想將自己的兩腿立成一條直線,可是剛抬了一半,啪的一聲就摔在草地,直疼得歪牙裂嘴,“為什么師姐可以劈叉,還能金雞獨立,我就不行?”</br> 江若寧道:“打小練的,你十歲開始學(xué),而我六七歲就開始學(xué)了?!?lt;/br> 二十幾歲的人,穿在一個六七歲的身上,她那時候可沒少練武,這也是初遇胖和尚,胖和尚就夸她的基礎(chǔ)打得牢,那全是搏擊術(shù),講究的就是下盤穩(wěn)。</br> 大丫頭扶起溫如山:“大公子,你沒事吧?”</br> 溫如山如在夢中,他根本就沒想到她出手這么快,怎么可以拳腿并用,怎么可以上下出招,可她就是做到了。</br> “來!再來!”</br> 江若寧帶著質(zhì)疑地道:“你確定?”</br> 她將手指捏得直響,一個勾拳擊出,溫如山向后一閃,卻被她一腳擊中,她身子一轉(zhuǎn),拳頭直擊腹部。</br> “你這個肉包,太無趣了,每次都是挨揍的命,我還是練沙包!”她一轉(zhuǎn)身,站在桃樹下的沙包前,開始倏倏出拳。m.</br> 管事婆子早前還生輕視之心,這會子更是心下膽怯:大\奶奶的拳腿功夫什么時候比大公子還厲害,我的個天,大公子在她面前只有挨揍的份,她記得大公子的功夫?qū)W得不錯啊。(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