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世-2
于是沒一會兒,安德烈背著一個巨大的登山包,拎著另外兩個大包,帶著護目鏡,拖著行李箱,站在冰川前面,跟艾森一起看瀑布。
“……”
艾森喜氣洋洋:“怎么了?”
“你拿一個?!彼f著把一個大包扔給艾森。艾森雙手去接,小聲說:“那我要抱你沒手拿嘛。”
和艾森這種心血來潮,想做什么就立刻做的人打交道,就有著一點不好。凌晨了,這小子也會為了“度假”拖著你出來買帳篷、衣服和其他野外露營的工具,還在柜臺等收銀員等半個小時。這時候安德烈就很懷念洛斯,那任勞任怨,打理雜事的洛斯。
這地方正如艾森所說,非常干凈,溫度像秋天,看天氣,夕陽正在山頭,估計是要入夜了。但這種溫度下滿世界都是白茫茫的雪沙,不過既然不是0度,這東西可能也不能叫作雪了。不過確實,這里非常漂亮。
一片潔白。
遠望世界盡是冰川,綿延萬里,他們站在一處斷崖前,腳下是柔軟的黃沙,和前處山脈間隔著一條清亮柔和的瀑布,瀑布的落水在下面匯成川,繞著這片崖,剛剛好坐下伸腿,可以泡在水里。背后是漫無邊際的花海,以藍紫色和粉白色為主,浩瀚地鋪到坡下去。沒有任何生物,沒有鳥,沒有蟲,也沒有魚??諝庵杏泄苫ㄏ?。
夕陽這時勾在山頭,另一側(cè)的月亮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碩大無比,嵌在兩人身邊,但光極為柔和,像一層紗蓋在人面。
“這個,是月亮吧?”
艾森笑著看過去,點點頭,又問:“亮嗎?睡覺的時候可以調(diào)暗一點?!?br /> “這么智能?”
艾森坐在地上:“對啊,這是我的度假勝地嘛?!?br /> 安德烈也把東西放下,坐在他旁邊:“看出來了,好像一切都很合你心意。”
他說著拉開了背包,把帳篷掏出來,扔給艾森,又翻了翻另一個包,但是在里面卻發(fā)現(xiàn)了書。他詫異地拿出來:“艾森,你是不是拿錯包了?”
艾森移過來看,包里裝著一些書本,幾個奶嘴,尿不濕,還有小玩具。
“這個好像,”艾森想了想,“是那個未婚少女媽媽的。你記得嗎,就是站我前面排隊那個,收銀員一直沒來,我們都在等,包都放在臺上?!?br /> 安德烈看了他一眼:“所以我就說,這種大賣場拿個黑色的包,一稱重量就結(jié)賬,里面是什么都不看,也太……”
“沒辦法啊,那個時間近處也沒有商店在開門了嘛?!?br /> “那就等等?!?br /> “那就看不了星星了?!卑谎鲱^,太陽已經(jīng)徹底消失,月亮獨占天空,星星出來了。于是他一把拉倒安德烈:“等會兒再說,來看星星?!?br />
安德烈被他拽倒,就和他一起抬頭看天空。
星星和月亮比起來,更加遙遠,但分外明亮,仿佛撒了一天幕的鉆石,勾型也清晰異常,遠處有射手拉滿一張弓,北邊有一匹馬。
“真的會閃啊……”安德烈愣愣地說。
艾森轉(zhuǎn)頭看著他,又在自夸,“是吧。了不起吧。”
瀑布落下發(fā)出清亮的嘩啦聲,水流動的聲音汩汩盈動,風聲只一點,打旋的時候帶起回音,花香遙送,身下的沙輕柔舒適,天上的月朦朧,星璀璨。
兩人都不說話,看著天空晃腳。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未婚少女媽媽的?”
“少女很容易看出來吧,我覺得她還沒我年紀大?!?br /> “未婚呢?”
“她一個人嘛,那么晚了,而且她買的書,好雜,什么年齡段的都有?!卑瘯哑沉艘谎?,“看來沒什么經(jīng)驗。”
安德烈轉(zhuǎn)頭看他,柔和地微笑:“說實話,寶貝?!?br /> “……她姐在門口,我從她姐身上看到了她的過去?!?br />
安德烈轉(zhuǎn)回去,悠哉地閉上眼,不得不承認,艾森真的很會享受,這地方確實不錯。
“我看不用帳篷也可以啊。”
“現(xiàn)在是可以,但偶爾會下雨?!?br />
艾森用手搗搗安德烈:“喂,我送你的背景音播放器呢,拿出來放音樂來聽?!?br /> 安德烈把通訊器從領(lǐng)夾上取下:“放你那里好了?!?br /> “那怎么行,送你的?!卑呀?jīng)打開了它,又放回安德烈手心,“你來吧?!?br />
安德烈屏息凝神,但腦子里一片空白,所以播放器什么音樂也沒放。
艾森期待地看著他:“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您,有什么感受?什么都行,它很敏感的?!?br /> 安德烈再次探尋自己的內(nèi)心。
不過他的大腦和內(nèi)心,都是一片空白。
艾森握住他的手,期待地看著他:“就一個詞都沒有嗎?”仿佛他即將許一個生日愿望。
安德烈握住播放器:“嗯……”
應該是他想得太用心,播放器終于要出聲了,兩人熱切地看著這小東西,回放什么歡天喜地的歌曲。
但是卻響起了一陣雜音,伴隨著意味不明的人聲,安德烈眼疾手快,迅速關(guān)停了它,抬起頭普普通通地問:“你這東西有錄音功能嗎?”
“有啊?!卑焓秩ツ?,“什么聲音?干嘛不讓我聽?!?br /> 安德烈把它往身后放,朝后移了一步:“你不用聽,沒什么。”
他這么一說,艾森就更起勁了,兩臂卡住安德烈,朝后探身:“給我,給我,到底是錄了什么……”
安德烈也不往后退了,艾森正掛在他身上往后伸手,好奇地朝他背后看。于是安德烈轉(zhuǎn)過來,正好對著艾森的耳朵,平靜地回答:“我自/慰叫/床而已,不然現(xiàn)在給你表演?”
艾森愣住了,手臂還掛在他身上,慢慢地、機械地移動回去,朝后退一些,點了點頭:“哦,不用了?!?br /> 安德烈吹著口哨悠哉地翻這玩意兒,又問:“我再找找,應該可以放出來歌。”
艾森抬起手掌止住他:“不必了謝謝沒有關(guān)系就這樣吧?!?br /> 安德烈忍住笑,手插回口袋,和艾森一起望瀑布,任由尷尬發(fā)酵。
安靜,只能聽見水流聲和風聲。
艾森轉(zhuǎn)頭問他:“什么時候……”
其實是那天安德烈?guī)桶幚硗曛?,自己有點上頭。
“記不清了……”
艾森轉(zhuǎn)回去。
安靜。兩人并肩看瀑布,只有水聲和風聲。
艾森又問:“自己嗎?”
“不然呢?”
艾森轉(zhuǎn)回去。
安靜。
他們本來要干嘛來著?
終于艾森皺著眉抱怨:“喂,你把氣氛都毀了,現(xiàn)在很尷尬,你說怎么辦?”
安德烈一臉事不關(guān)己:“是嗎?我覺得很正常啊,是你覺得尷尬吧,你反思一下,是不是小時候性教育沒做到位?!?br /> “我不管,你把氣氛搞得這么尷尬,你想個辦法彌補一下。”
安德烈懶懶散散地看他:“什么辦法?”
艾森舉起手指:“一分鐘,說出我的三個優(yōu)點?!?br /> 安德烈很無語:“這兩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快點快點,調(diào)節(jié)一下我的心情?!?br />
安德烈嘆口氣:“首先,臉很好看。”
艾森點頭:“說得好,下一個?!?br /> 安德烈轉(zhuǎn)頭看艾森,盯著他那雙貓一樣的綠眼睛:“左眼很好看,像玻璃珠一樣?!?br />
艾森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起來,贊同不已,連連點頭:“嗯嗯,下一個?!?br /> “呃……”安德烈暗罵,想不到了,“右眼很好看。”
艾森點了兩下頭,反應過來,不樂意了:“跟上一條重復了,再說一個?!?br /> “沒有,”安德烈糾正他,“你兩只眼睛長得不一樣,不信你自己看?!?br /> 艾森半信半疑地走到水流邊,蹲下來,借著月光仔細照,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哈?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不算,再來一條?!?br /> 安德烈深吸一口氣,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招惹這種任性的幼稚少爺。
“個子很高,身材很好,看起來腰部力量很強,”安德烈走到他身邊蹲下,轉(zhuǎn)頭看他的臉,“你試一下破戒,你會很受歡迎的。你這樣的人,禁欲太可惜了。”
“……”艾森驚訝地看著他,“你是怎么做到三句話必涉黃的?”
“有嗎?”
不過終于湊夠了三條,艾森腿一伸坐在了地上,順手還要把安德烈也拉下來。
安德烈晃了一下,撐著坐好,拍了一下艾森的肩:“該你了?!?br /> “該我什么?”
“該你夸我了,三條,開始吧?!?br /> 艾森臉上露出很為難的表情:“……”
“不會吧,三條都想不出來?”
“想得出來,我這么聰明……”艾森舉起手指比出1,“首先……”
安靜。
安德烈和艾森對看,只聽見水聲和風聲,以及面前艾森絞盡腦汁的表情,怕是推導公式都沒有讓他這么焦慮。
“媽的,真的想不出來嗎?”安德烈簡直要笑。
“你等等,馬上,我組織一下語言。”艾森說。
安德烈懶得理他,站起來拍拍褲子,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艾森的背,艾森還在認真地動腦子,這會兒拉住他的西裝下擺:“想到了,你這個人還蠻厲害的,各方面?!?br /> 安德烈低頭看他:“太抽象了吧,好歹把我夸你的還回來啊……”
“什么聲音?”艾森松開他,猛地站起來。
安德烈歪著頭看他:“轉(zhuǎn)移話題???你也太……”
“等一下,”艾森阻止他,嚴肅地轉(zhuǎn)過頭,“有聲音?!?br /> 安德烈安靜下來,看著艾森面色凝重地朝四周望,最終看向水流的東側(cè)。
艾森把松了的頭發(fā)扎起來,脫下外套扔在地上,走了過去,安德烈也跟過去。
水流中有個白色的長條浮體,正處在水和岸的交接,尾部一擺一擺地向岸上掙扎。這玩意兒通體白而透明,手掌長,頭部有兩黑點,仿佛是眼睛。
安德烈笑了一下:“什么東西?蟲子?”說罷他轉(zhuǎn)頭一看,正看見艾森目光幽暗地盯著它,朝它走了兩步,把它捏了起來。
艾森打量著它,從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個小盒子,單手抖開變成一個球體,然后把它扔了進去,轉(zhuǎn)頭看安德烈:“來這里總要帶上這個?!彼f的是那個球體。
安德烈看著艾森認真地做這些事,眉頭微微皺著,艾森在有些事上非常沖動幼稚,但在另一些事上,他有超人的冷靜和冷酷。
球體閃過一圈藍色的光,然后啪地一聲打開,蟲子已經(jīng)被碾成了粉末。
安德烈嘖了一聲:“殺只蟲子,有必要用這么高級的工具嗎?”
“不是殺這一只的?!?br /> 艾森說著把球扔到地上,那球迅速分裂成千萬個彈珠似的小球,四面八方散落了一地,直至消失在眼前。
他轉(zhuǎn)過頭解釋:“宗旨就是,要把所有預備誕生、處在進化中的生物,扼殺在搖籃里?!?br /> “嗯?”
艾森攤攤手:“不然你以為為什么這里什么生物都沒有。就是因為我常常搞一些清理?!?br /> “搞一下屠殺?”
“不算吧,基本這些生物都是最低級的,還沒來得及進化就被消滅了,按照你們的邏輯,只要它們沒有自我意識,就算不上屠殺,只是……”艾森想了想,“衛(wèi)生大掃除。”
安德烈看著那些小球,在某地發(fā)現(xiàn)了類似于這蟲子的生命體,迅速啟動,將它裹住,然后分解。
“這樣的話,這里永遠都不會進化了吧?!?br /> 艾森點頭:“不止,那個東西分析DNA,有類似基因序列的都會被消滅,我也可以留出部分生命允許生長。”艾森轉(zhuǎn)身指了指花海,“你說為什么這里沒有樹,卻有這么多花呢?甚至也沒有蜜蜂傳粉。因為這里的環(huán)境一切都是我干預后的結(jié)果,這些花死去也不會被分解,我打算把她們清除,然后下次種點別的。”
安德烈望著這些景色,感想大不如來時。
他看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稍稍抬起來看著艾森,問道:“無論你怎么清除,生命都會誕生嗎?”
艾森笑了下,安德烈的感慨很多時候他不懂,但安德烈情緒的起伏他倒是能看得出來。
“是的,無論如何我如何控制,生命總會成長?!?br />
安德烈低下頭,轉(zhuǎn)過臉去看湍流的水,他蹲下來,靠得太近了,艾森想起那蟲子應該是從水里誕生的——水總是滋養(yǎng)生物,于是他伸手去拉安德烈:“還是離水遠一點……”
他話音剛落,從水里彈射出一個綠色的物體,撲向了安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