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巫-29
“你,說實話,”艾森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伸出手指指向安德烈,自覺極富魅力地眨了一只眼,“舍不得我吧。”
安德烈轉(zhuǎn)頭走了,艾森歡快地從電梯里出來,沒兩步就又走到了安德烈前面,意氣風(fēng)發(fā),迎著微風(fēng),撥弄自己的秀發(fā)。
安德烈故意不看他,但一掃周圍,發(fā)現(xiàn)又是天臺。
沒錯,頂層的發(fā)生器就安裝在這個露天的天臺上,平臺中央聳立著一個信號器,二十英尺高,尖端正是探照燈。
今晚月亮又明又亮,照得人面容清晰,安德烈可以看到艾森年輕面容上微微顫動的睫毛,以及按捺不住的興奮。
艾森清了清嗓子,一腳踏在隔臺邊緣,稍稍彎下腰,手肘往膝蓋上一搭,俯視著地面。這里是最高點,艾森只是望著下面的人就莫名地心情舒暢。他把手指放在口中,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一瞬間街道上的喇叭、塔頂?shù)臄U音器、公共的播音室,同時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調(diào)頻的沙沙聲,最后歸結(jié)到一片安靜。
而當(dāng)艾森再次清嗓子時,他的聲音響徹地面。
“喂,各位居民!都起來,我有事情要宣布!”
安德烈仰頭看天空,飛過九只烏鴉,九點了。
艾森繼續(xù)試圖叫醒大家,拍了拍手又唱了首很難聽的兒歌,引來了越多越多不滿的聲音,人們走上街來,遠遠地望著他,聚成堆指指點點,還有人向他喊話,艾森都充耳不聞,他一腳踏在隔臺向下看,信號器立在他身后,探照燈定在他身上,煞白的光芒打亮他的身影,風(fēng)吹起他的衣擺,這家伙俯視著眾人。
“首先,我叫艾森?!彼@么高調(diào)地進行開場白,渾然不理會下面投來的厭惡、好奇、困惑目光的洗禮。
“你們都知道——你們的指南上一定寫了——這里有兩個殼巴拉巴拉……”艾森懶得重復(fù),“但是這個殼的奧秘在于什么呢?”
“你是誰?!”
“獵巫犬呢?!抓人?。 ?br /> “滾下來!”
“白塔的人吧……”
“太囂張了……”
“白塔還不夠有特權(quán)嗎!現(xiàn)在又想怎么樣!”
艾森聽也不聽,繼續(xù)說:“在于女巫。女巫一定在你們之中,混入眾人,操縱這里,自以為是?!彼⒅娙?,臉上帶點笑意,“不過今晚不會了,今晚,我要把她們逼出來——就從摧毀你們的殼開始?!?br />
“什么??!”
艾森和安德烈聞聲轉(zhuǎn)頭,看見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上來的芙里佳一行人,其中芙里佳手里還有把□□,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對著安德烈還是艾森。
幾人看向艾森,其中芙里佳是反應(yīng)最大的,她的手幾乎有些發(fā)顫:“你剛才說什么?你做了什么?”
艾森并沒有動,只是轉(zhuǎn)身下巴抵著肩膀,看著芙里佳笑了笑:“怎么樣,你拆掉那些纜線了嗎?”
芙里佳說不出話。
“外殼和備用殼的連接還好說,推算式中常數(shù)是零,我一看計量表的編號就知道了,和白塔內(nèi)的機器人運算邏輯一樣——銀塔的建造商太懶了。但是上下殼的連接我就不知道了,這是那幫工程師設(shè)定的,為了防盜一定設(shè)置了初始常數(shù),說不定還是會變化的,你應(yīng)該剛解開吧?”艾森盯著她,更加愉快,
“所以芙里佳,辛苦你了。我想解開上下殼的連接,但做不到,你可以。所以我就稍微安排了一下,讓你來到這里,你看到解開了的外殼和備用殼,再加上我告訴你的事,自然會推斷有人將上下殼也解開了,而為了連接上下殼——不好意思,你就幫我完成了?!?br />
芙里佳握緊手里的□□,額頭一片通紅,咬牙切齒:“你算計我?”
艾森哈哈大笑,兩臂一展:“對??!怎么樣?”
他說完一個轉(zhuǎn)身,神采奕奕,愉悅興奮,朝四方發(fā)話:“喂,女巫,你精心打造的家園,這個王國,現(xiàn)在要消失啦!”
盡管他的聲音已經(jīng)能傳到每個人耳朵里,可是他還是加大了音量,這讓他的聲音宏大無比,好像從天上而來,無孔不入,有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艾森大跨步朝信號塔走去,很快就打開了保護罩,只差一步就能關(guān)閉這個籠罩在眾人頭頂?shù)谋Wo殼。芙里佳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不對,紛紛趕過來試圖阻止他,卻被一柄長刀攔住去路,順著刀柄望去,正是補了半天覺的洛斯。
洛斯和艾森一樣,此時此刻都一樣愉快,芙里佳甚至覺得他們被同一種狂熱病毒所感染,如此樂于生事,如此樂于攻擊,如此樂見天下大亂。她剛剛也亢奮過,她剛剛也激動過,但那是來自于自覺站在眾人之前,和眾人一邊,抗惡反罪成為英雄。但這兩位不一樣,艾森的興奮和眾人無關(guān),他眼里沒有任何人,只是情緒上的勝利愉悅,而洛斯的興奮純粹只是來自于站在眾人的對立面。
艾森說辦就辦,利索地拉下開關(guān),撲過去試圖阻止他的扎克被洛斯一腳踹開,緊跟著上前的芙里佳和睿勒也被掃開。艾森站在信號塔前,劇烈的白光逐漸衰微,把他照成一個剪影,剪影俯視著大地,而洛斯看著其他人,翻轉(zhuǎn)了下刀面,讓利刃面對他們:“再來,就動真格了,會死哦?!?br />
艾森沒有心思看他們,他仰頭看天空上的墨藍色天幕褪下。
起初,人們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在頭頂那片綴著云的藍色天幕倏地一聲向地面褪去后,從縫隙中躍出的是一片紅色。人們猛地望見一陣紅,這鋪天蓋地?zé)霟岬摹⒐饷⑷f丈的紅色不由分說地裹住他們,在下一秒他們就明白,那是太陽。
緊接著,沒有了氧氣。
地上的人們一瞬間本能地吸氣,卻什么也吸不到,周遭聲音霎時消失,一股猛烈的窒息包圍著每個人,他們身體條件反射地僵直,仰起頭,伸出手臂去劃,仿佛落在岸上的魚,梗著脖子仰著頭,脖子上血管膨脹,臉色一片紫,四肢細微抽搐痙攣,他們被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太空中。
顯然天臺上還有些什么別的防護裝置,芙里佳發(fā)覺自己沒事,便不再看信號塔,她撲到艾森身邊,一把拽過艾森的領(lǐng)口,沖著他領(lǐng)口的同頻擴音器聲嘶力竭地喊:“蹲下去??!趴下去??!下面有有氧氣!下面有保護殼?。?!”
她眼看著地上的人面容充血,頭部幾乎爆裂,只能揮著手臂大聲喊,她拽著艾森,差點從天臺邊掉下去。有些倒下的人,在落地的那個瞬間,在低層呼吸到了空氣,還未晚的,便抓住脖子大口呼吸,但他們臉上暴漲的紫紅色恐怕會是一生的后遺。越來越多反應(yīng)過來的人蹲下來、跪下來、趴下來,再伸手把其他人一起拽下來,繁華熱鬧的街上筆直站立的人一茬茬倒下、俯下,有人在流鼻血,有人在嘔吐,有人落得太晚,昏迷不醒,人們擠著、縮在一米高的空間里,驚魂未定地喘著氣,無一例外的是,這些睜著的眼睛,從滿城的人臉上,望向艾森。
艾森任由她拽著自己晃,有點不耐煩,在她喊了一會兒后,伸手慢慢推開她,又整了整自己的領(lǐng)口:“我不喜歡別人碰我?!?br />
這時,天臺上的空氣也稀薄了起來,芙里佳一陣呼吸困難,踉蹌了一下,扎克眼疾手快地趕過來扶著她,又拽著高爾彭特和睿勒,朝樓下跑去。
艾森只是盯著地面,等女巫現(xiàn)身,他身邊蕩漾起一圈水紋似的波浪,洛斯拉上安德烈朝他身邊靠,否則他們兩個也會呼吸不上來。
全城噤聲,偌大的城市,數(shù)十萬人口——數(shù)十萬的罪犯,此時此刻鴉雀無聲,人們都在街道上、在大路上、在廣場上,伏低屈身,不敢開口,不敢說話,他們的命是如此輕賤,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小鬼,都能如此猖狂地拿捏住他們,他們賴以生存的這個“家園”,這個所謂的“重新再來的機會”,生死不過一層殼而已,這無意義的安全保障……這里從未如此像監(jiān)獄。
——似乎這樣的伏低做小,這樣的小心翼翼,才是罪犯們本該有的待遇。
可是……
可是……
艾森忽視了四面八方積累的恐懼和蠢蠢欲動的怒氣,他眼看著這樣的寧靜,只覺得女巫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毀于一旦,于是他開心,開心到放聲大笑。探照燈失了電力,明明滅滅又發(fā)出火線燒斷的聲音,照得艾森的臉也忽明忽滅,平添幾分張狂詭異,他明亮的眼神,他發(fā)展內(nèi)心的笑,他神采飛揚——他這樣的反派。
“女巫,滿意了嗎?!出來吧!你輸啦!”
艾森再次一腳踏在天臺邊緣,看起來好像飄飄忽忽要墜下,他像火柴劃亮的那瞬間,發(fā)出的嚓地一聲和順勢絢爛的火花,他踐踏了所有人的尊嚴(yán),他茫然不覺。
“再不出來,我可要把下殼也毀啦!”
他如此行為,拿這么多人的性命來做籌碼,憑什么呢?他的教士袍被風(fēng)吹起一角,脖子上的十字架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鼗巍?br />
“我數(shù)到三!”
艾森伸出一根手指:“一!”
遍地俯倒的人群中,只有一些人抬起頭看他,窸窸窣窣開始動作。
艾森伸出兩根手指:“二??!”
有拉弓對著他,有人匍匐著靠近塔。罪犯們抬頭看著他。
艾森伸出第三根手指:“三啦!”
安德烈伸手拉了一把艾森,把他拉回天臺內(nèi),下一秒他站著的位置便倏倏射來幾支箭,安德烈朝門口的位置望了望,轉(zhuǎn)頭看艾森:“安全起見,現(xiàn)在最好跑?!?br /> 艾森張張口:“啊,為什么?”
這時,卻從天臺邊緣處傳來一個低沉的女聲。
“艾森,你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