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愿與君絕
我何嘗不想穆汐雪還能梳妝好重新坐在我面前,可我也清楚,她怕是沒這個時間了,夕陽西下漫天紅霞映在穆汐雪身子,落在我眼里灼傷心房,穆汐雪嘴角不斷涌入的鮮血宛如烙刻在我心上的朱砂,看著她蒼白的容顏,我完全毫無顧忌的痛哭。
“你用命為朕調(diào)制沉龍香,朕今天就為你化一次妝。”
我咬破手指,把指頭的血均勻的涂抹在穆汐雪臉頰兩邊,穆汐雪抿著嘴淚如雨下,這一刻她等了千年,沒等到我為她畫眉貼紅花,等到我用血為她涂抹的胭脂,不過我看得出她已經(jīng)心滿意足。
穆汐雪蒼白的容顏有了幾分紅艷,還是那絕世的美貌,她遙看著遠處的桃林,那一刻我相信千年前這個女子,她眼中看到能開出傾世桃花,可惜我那時沒能看得見。
我之前一直想問穆汐雪給我彈的曲子叫什么名字,現(xiàn)在不用了,我已經(jīng)記起。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那是穆汐雪教我的琴曲,千年前我和她君悅、于歸合奏天籟,如今只剩下我單手撫于歸。
我還記得穆汐雪手覆在我手背上的樣子,千年前她亦是如此教我,我撥動琴弦,只有一只手琴音并不連貫,但我還能記得如何彈下去,手指越來越快,讓我有些恍惚回到從前,琴聲從我指尖蕩漾開來,在這空曠偌大的弦臺宮上空回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
穆汐雪在我懷里輕讀,我聽的出她用的是最后的力氣,她已經(jīng)沒有能力把整句讀完,我沒有去看她,那千年的虧欠我還不起,我怕再多看她一眼我真會重開幽冥之路。
“讀下去!”我無聲的任由淚水模糊雙眼,我想聽,知道或許再也沒機會聽到從她口中說出只言片語。
我原本以為穆汐雪會把上邪讀完,誰知道我聽她口中越來越小的話。
“汐雪等到了,我愿與君絕!”
她話音一落,我手中的冰蠶弦應(yīng)聲而斷,琴音戛然而止,穆汐雪放在我胸口冰冷的手重重低垂下去。
“汐雪!”
我一把將穆汐雪摟在懷中,大喊一聲,一股強大的氣流從琴臺向四周波及開去,遠處的桃林劇烈的搖晃,我看見紛紛揚揚的桃花,如同我無法抑制的淚水,在林間漫天落下。
整個琴臺被震的支離破碎,越千玲和蕭連山被掀翻在地,他們看過我在南山之巔的霸氣,可沒見過我此刻的哀傷,那遠比我在南山更威裂,他們曾經(jīng)見我這個樣子時會想方設(shè)法制止我,可此刻,從地上站起來的越千玲和蕭連山?jīng)]有一人說話,我甚至可以聽到越千玲捂著嘴不讓我聽見的哭聲,只是不知道她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穆汐雪。
破碎的房門中我看見落寞的言西月,他雙眼空洞呆滯。
“跪下!”
我的聲音很輕,我不想驚擾到懷中安睡的穆汐雪,不過言西月能聽見,相信即便不用我說他也知道該怎么做。
言西月雙膝一曲跪在門口。
“罪臣萬死,跪迎陛下萬世圣尊。”
他已經(jīng)不是剛才廣場上的言西月,在我面前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跪拜,不過我還是在他眼中看不到害怕,那表情我懂,心里痛到極致的人都是這樣,我臉上的表情何嘗不和他一樣。
“你不是跪朕,你是跪汐雪!”
言西月抬頭才看見我懷中安睡的穆汐雪,閉眼重重嘆口氣,我聽出是溢于言表的哀傷,然后整個人跪在地上不動。
“萬死朕要你死有何用,如果死能換回汐雪,朕愿意第一個赴黃泉。”我輕輕撫摸著穆汐雪安靜冰冷的臉,我指尖的血已干,我再次咬破,沒有絲毫痛楚的感覺,心都碎的人還有什么痛不能承受,我涂抹在她蒼白的嘴唇之上,血紅的雙唇至少可以讓我暫時相信,她只是暫時安睡。“你為了汐雪連朕都不怕,那你為什么就不能早點告訴我。”
“罪臣罪臣曾提醒過陛下,罪臣以為陛下能知道。”
“你何時提醒過朕?”
“當(dāng)日陛下找罪臣測字,有一字罪臣沒測。”言西月聲音痛楚的回答。
十字!
當(dāng)時我不明白言西月為什么不肯給我測這個字,后來就忘去,現(xiàn)在聽他這么一說,我手指停在穆汐雪的唇邊。
“那你現(xiàn)在告訴朕,此字何解。”
“十字十字是千載相逢終須一別!”言西月聲音有些哽咽,斷斷續(xù)續(xù)的告訴我。“罪臣不說是猜陛下能測出來。”
“猜!”我的嘴角不住的抽搐,單掌道法手印對言西月一指,言西月重重被震飛出去,撞在柱子上,在我的面前他是不會敢用九天隱龍決的,當(dāng)然也沒有護體結(jié)界,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灑出來。“好,好的很,你那個時候就知道會有今天,你居然讓朕猜?!你那汐雪的命讓朕猜?!”
言西月從地上爬起來,顫巍巍的又跪在我面前,沒有半點怨恨,他抹著嘴角的血居然笑了,不過我看得出,那一笑太凄慘。
“汐雪不讓我說,她心意已決,說是一切聽天由命,罪臣看見玉佛像里那一縷結(jié)發(fā),就知道汐雪千年前心里只有您,千年后亦是如此如果陛下您見到汐雪我知道會是什么后果,讓陛下您走,是您自己要回來,罪臣阻止過陛下您,罪臣盡力了”
我再次一掌手印打過去,言西月傷的更重,幾乎是爬不起來,在地上掙扎幾下,旁邊的蕭連山看不過去,攙扶言西月,被他推開艱難的爬回來,再次跪在我面前。
“汐雪有守護兵符的死命,人在兵符在,可只要陛下要她做的事,她又怎么可能拒絕,汐雪能布下道法屏障和伏羲四象幻陣,陛下您沒拿到虎符前又怎么可能是她對手,汐雪是是一心求死!”
那道法屏障和伏羲四象幻陣除了現(xiàn)在的我和穆汐雪,或許任何人都破不了,難道真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越千玲的七竅玲瓏心剛好不被這些所阻。
“汐雪她可有遺愿?”
“汐雪說陛下曾戲言,六月桃花開您封她為妃,汐雪沒有寄望那一天,告訴罪臣,如果香消玉損在這里,就讓陛下您把她葬在桃林之中。”言西月聲音更加哽咽。“她她說,秦時于歸化明月,遙守弦臺為君悅,她就留在這里替陛下守著這只有陛下可以登上來的弦臺宮!”
我昂起頭,這一次不是因為高傲,我是不想淚水再流下來,我雙手把穆汐雪抱緊在懷,側(cè)頭看看遠處那片落英繽紛的桃林,哀傷的說。
“君無戲言,下詔!”
言西月艱難的想去找紙筆,我用力撕下衣服扔在言西月面前,用指甲割破手腕,血從破裂的血管中涌出滴落在穆汐雪的衣裳上,如果墨汁般恣意的擴散,猶如點點嬌艷桃花。
“用朕的血寫!”
言西月突然在我面前嚎啕大哭,我再也看不見他的儒雅和從容,完全像一個孩童般肆無忌憚的痛哭。
“罪臣替汐雪謝陛下厚恩,她等了千年,終于還是等到了,泉下有知,汐雪可以安心過忘川。”
言西月重重的在地上磕頭,一次比一次重,整個房間都是他額頭撞擊地板的聲音,我明白他是替汐雪真心高興,憋在汐雪心口千年的執(zhí)念,言西月幫她釋放出來,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恨他的理由。
言西月傷的太重,根本站不起來,硬生生跪在地上,雙手撐地,一寸寸爬過來,用指頭沾染我手腕的血在衣服上等著我下詔。
“秦女穆汐雪,徽柔之質(zhì),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今朕親封雪妃。”
言西月把我下的血詔寫好,畢恭畢敬遞到我面前,我回頭看看懷里的穆汐雪慘然的說。
“汐雪,千年前朕戲言許你姻緣,朕沒想到你傾盡一生吟詠上邪,朕負(fù)了你一片癡心和如花美顏,今日朕還給你。”
我把血詔握于手中,還有連同純金臥虎兵符,當(dāng)著安睡穆汐雪的面,手中起真炎,血詔和純金臥虎兵符在我手中慢慢燃成灰燼。
我回頭滿眼柔情的看著穆汐雪,舉起還在不斷流血的手腕,讓血全滴落在她身上的衣裳上,直到穆汐雪那件白紗全被血染成紅色。
“汐雪,朕的江山血染,你的嫁衣朕也用血給你染,你安心過忘川,從今日起你就是朕的雪妃,我把詔書和臥虎兵符都燒給你,輪回轉(zhuǎn)世忘了朕不要緊,這臥虎兵符就是朕的信物,你等了朕千年,只要這虛空不破,朕等你萬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