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海澤迷夜下
,有暗香盈袖 !
殷肆一怔,在女子幾近要放棄得到回答的時候,才淡淡說了一句,“阿姻,這是你第二次和我提及這想法。”
他說的聲音那樣淡,聽不出喜怒。
她有些不安,生怕再得到之前那次冰冷冷的三個字:不可以。兩人關(guān)系稍有好轉(zhuǎn),她并非是故意惹他不快,她已將最大的籌碼壓下去,如果在這般氣氛下他都不肯允諾,只怕這詔德泉的水她一輩子都引不入浮臺了。
想到這里,西參娘娘直言懇求道,“眼見沙海侵蝕浮臺的日子越來越近,除了疏散居民,我卻再也想不到其他辦法——可是即便如此,沙暴過境,終究會有死傷;浮臺本就少水,大旱之后百姓更加苦不堪言。彩禮與我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可浮臺水源一事,卻困擾我與爹爹太多時日……這一次,我可否依賴于你?”
如果得以令東商君松口不爭詔德泉,她此刻舍棄與生俱來的驕傲,便是值得。
殷肆沉默了許久,直到她主動去握他的手,“過幾日,等你身子好一些,我陪你再入沙海去尋玄天黑龍罷。”
委婉的拒絕。呵,至少不似先前那般堅決與直白。
她握他的手更緊,強(qiáng)忍住眼中酸楚,佯裝做不以為意,用往昔在浮臺待賓客時不卑不亢的聲音說道,“就算是不愿意,也請東商君給我一個理由。”
紗幔上的流蘇似乎是晃了晃,屋中裊裊余香熏得人醉。殷肆反手扼住她的手腕,微側(cè)著身子,“我父王臨終前與我說,扶桑之大,可以任我逍遙,然而獨獨詔德泉這個地方不可靠近,否則,我娘親的在天之靈都不會安息——實不相瞞,詔德泉位雖處臨近海澤的沙漠之中,我卻一次也未有接近過,甚至連出行、征討海澤周圍作祟妖魔都是繞道而行,私下也不許任何臣下子民走近那里。”
她靜靜聽著。
“我有時甚至在想,我娘是否就沉睡在那里?又或者,爹將她的魂魄留在這世間,就在詔德泉中——不過,這約莫是不可能的罷?我親眼看著娘親的尸首被埋入黃土,也親耳聽那些來接我入仙籍的神仙說,她的魂魄已飛散,再無活過來的可能。”
姻姒蹙了蹙眉,無端顯得有些困惑,“我爹身在西參君之位時也曾尋過很多求雨的法子,可惜都沒有成功,待到他想起從詔德泉引水時,不想先任勾陳帝君就此離世……他很難過,這件事也就一直被擱淺。試想,若是他那時便與勾陳帝君交涉,引水一事恐怕早早就解決了,哪里還需的我們做后輩的如此苦心?我爹和你爹不是好基友嗎,如若詔德泉當(dāng)真與你娘親有所關(guān)聯(lián),他又怎會不知?”
“……‘基友’這詞兒不是這么用的。”
“你懂那個意思就成了。”她努努嘴,想了想又道,“我爹離開浮臺時還特意叮囑我,無論如何都要試試從詔德泉引水的法子:這是浮臺唯一的希望,待到東商君無心管轄詔德泉時,哪怕是搶,也要搶回來。”
“你爹……白馳前輩他當(dāng)真這般說過?”男子面上籠著黑云,語調(diào)一沉,“無心管轄詔德泉……呵,我怎么會無心管轄?父王與我交代得清楚,那里只是不能接近而已……可是如果那里果真與娘親有關(guān),我需的時刻握在手里,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姻姒困惑更深,“我現(xiàn)在不明白的是,為何你爹和我爹說的話會完全不一樣?并且都用了讓我們無法不重視它的理由,但……啊啊,不知我的想法對不對,可我總覺著,那兩人似乎都希望我從你手中將詔德泉拿走呢。”
她看了身旁男子一眼,繼續(xù)斟酌著言語,“先任勾陳帝君只是說希望你不要接近詔德泉,否則,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會令他所愛女子在天之靈感到不安……畢竟,她是個凡人,又因為身份一生不堪,你爹那般愛她,又怎會愿意讓她在死后還與神魔之事糾纏不清?她的骸骨,應(yīng)該早已化作塵埃回歸到天地之中,至于魂魄……過這么久,也早該渡了忘川河,轉(zhuǎn)了好幾個輪回了罷?”
殷肆闔眼,心下思量著她所言半點不差。
“所以,先任勾陳帝君只是不希望你一人接近詔德泉,這才用了你娘親的名義來牽制你——那里的秘密,或許是關(guān)系到你自己的。”姻姒目光灼灼,篤定而言,“我卻不然,我只是要去取水而已,爹爹自然也不會與我說太多,我只是……我只是要些水而已,不會窺探你的任何事情,我保證。”
“玄天黑龍在扶桑出現(xiàn),可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呢。”殷肆長長呼了一聲,故意將話題扯開,“如果天龍吐雨可以緩解浮臺干旱,你便打消去詔德泉引水這個念頭,可好?”
了然他不愿繼續(xù)詔德泉的話題,她點了一下頭,“那如果還是不行呢?”
他聲沉若水,“那我們就去詔德泉,我來想法子引泉水去浮臺。”
“可你不是說……你不能接近……”
“你方才說的那些話,事實上我也忖思過許久——我身上流著父王的血,他所言之事,定然不會欺我騙我;讓浮臺眾人去詔德泉取水……會讓娘親在天之靈不安,可這究竟會是怎樣的不安?為什么會不安?無論如何我都該陪你去看一眼再來定奪,或許正如阿姻猜測,詔德泉那兒,真的藏著什么秘密——關(guān)于我的秘密。”
他恢復(fù)笑容,將言語中的沉重抹去,“而且,依西參娘娘的腦袋,恐怕還想不出千里取水的好主意,我不去又怎么能行?難不成,是要扶桑神魔看你笑話嗎?”
“看我笑話又怎樣?反正也是浮臺的事,只要你同意讓我挖渠引水便好。”姻姒臉上頓時有了光彩,遮不住上揚的嘴角,連被他取笑也沒有在意,“多謝東商君成全。”
她故意拱手一拜,不想側(cè)身躺在床上做這些動作,當(dāng)真有些滑稽。當(dāng)她看見殷肆似笑非笑的表情,連自己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浮臺水源當(dāng)真有那么重要么?不過是允諾助你引水,就開心成這樣?”他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有沒有覺得,我稍微可靠了一些呢?”
“你是東商君嘛,我從小就覺得,天底下沒有東商君做不到的事。”心滿意足,嘴巴也甜膩起來,她翻轉(zhuǎn)了身子,一下陷入被褥中,“被褥好軟,枕頭也好軟,我都很喜歡……其實這樣想想,你也不是那么令人討厭,可算是稍稍有些接近想象中的東商君了。”
“真是毫不掩飾地勢利呢,西參娘娘。”他哼笑,“喜歡的話,就常來海澤。”
她支起腦袋,“那怎么可能?”
“至少隔月來我這里一次罷?否則,這么好看的房間,空著多叫人遺憾?剩下的月份,朔月之前,我去你那里,可好?”他伸手繞過女子一縷透香的烏發(fā),擱在唇邊輕輕吻著,“阿姻可別忘了,現(xiàn)在的你……根本離不開我啊。”
她臉漲得通紅,輕不可聞嗯了一聲。
*
月色如水,風(fēng)穿插過雕畫著百鳥牡丹的小亭,透著一股涼意。
連打嗝都是蘋果味兒。佘青青伏在石桌上軟成一灘泥,明媚臉龐皺成一團(tuán),仍由周身輕紗被風(fēng)撩起,一片融融春光——反正東商君的寢殿素來也不會有太多人走動,那些熟識的侍從看見什么也不礙事。
至于她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吹冷風(fēng),事情得從三個時辰前說起……
殷肆寢殿。
“青青,來,把這些都吃掉。”面色嚴(yán)肅的東商君指著面前一堆削好皮的蘋果對她道,雖不是多么嚴(yán)厲的口吻,只是那些話卻如同不能抗拒的命令一般給人以壓迫感。
“我只是來給西參娘娘送些配好的灼傷藥膏,為什么要吃這些丑果子?”她蹙眉,抬眼看看寬大床榻上因為藥力作用而沉睡著的姻姒,又看看坐在桌邊與蘋果皮做斗爭的東商君,忽然間明白了什么,“爺,你在練削蘋果?”
殷肆不知如何應(yīng)答,尷尬間手抖了抖,手中短劍用力過頭又將長長一條果皮削斷,落在他面前。男子重重一嘆,有些懊惱地將短劍擲到桌上,發(fā)出啪嗒聲響……他猛然伸手又將劍拾回來握緊,扭頭回望床上休憩的佳人,確定沒有將其驚醒后才松了口氣,想了想,又從竹筐里取出只洗凈的蘋果,悶聲不響低頭削起來。
佘青青怔怔望著眼前的神明,心中百感交集:她跟他身邊這么久,知他英武不凡,知他足智多謀,知他心思縝密,卻從未見他這般小心翼翼去對待一個女人。
青衣女子忽然想到昨日殷肆邀玄蒼在海澤的雪凝小筑吃酒,她硬是得空找了個借口尋了過去,趕到時似乎是聽到兩人在說些關(guān)于西參娘娘的話,不想今日他便來學(xué)削蘋果了。
于是她在他面前坐下,眨巴著眼睛道,“爺,我可是蛇妖,你不許我吃生食就罷了,現(xiàn)在還叫我吃素食……爺,爺我真的是你親生的么爺?”
“當(dāng)然不是。”殷肆看也不看她,皺著眉尋思著削果皮的技巧,“說什么胡話。”
“嚶嚶,怪不得對我如此薄情……”她佯裝哭泣,從指縫間看他。
“噓,聲音小些。”殷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向著床榻方向使了個眼色,這才停下手中動作,微微沖佘青青勾起唇角,低聲道,“你不吃就替我分發(fā)給下人,莫要浪費。不過我可是聽說,天狡非兇獸,喜食素食瓜果,或許你可以拿著這些去與玄蒼一起吃?”他頓了一下,某種透著點星狡黠,“順便,再告訴他這些果子都是你親手削干凈的,你說,他會不會夸你心靈手巧?”
青蛇精美眸越睜越大,忽然跳起來抱住殷肆猝不及防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端著那筐削好的蘋果就蹦了出去,口中不忘贊美,“爺,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神仙!爺,青青愛死你了爺!”
殷肆摸著側(cè)臉有些哭笑不得,起身走到門邊將房門閉合。這般沒大沒小沒規(guī)矩的屬□邊一個就夠了,再多一個,恐怕連無所不能的東商君也要招架不住,所幸這世上到底是有能治她的人,所謂的一物降一物,說得便是如此罷?
他微微笑著,將目光移到姻姒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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