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舊賬
,有暗香盈袖 !
姻姒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去面對眼前的男人。可他此刻真真實(shí)實(shí)存在這里,凝視著她,帶著淺淺的笑。整個(gè)房間似乎都彌漫著他的氣息,那種壓迫感,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
她是說過再也不想見他,還說得無比堅(jiān)決……可問題是他也沒答應(yīng)啊。
“怎么樣?”
男子忽而說話驚了姻姒一跳,想也沒想便脫口,“什么……怎么樣?”
“搬去我那里住怎么樣?反正那鬼宅子空得很,收拾出來挺大,不多你們兩人。”未等姻姒開口反駁,殷肆搖著扇子又加籌碼,“西參娘娘與我既然都為勾陳帝君辦事,就莫要將私人情緒帶著了;眼下南坪妖物暗中聚集,你我住一處,相互間也好有個(gè)照應(yīng)——我這般誠心誠意,西參娘娘若再不賞臉,傳出去,只怕別人要說娘娘的不是。”
“誰帶著情緒了?”她丟過去一個(gè)眼刀,沒好氣道,“我考慮一下。”
“我可以無償與你分享第一手情報(bào)。”
“唔……這個(gè)……”
“提供西參娘娘日常所需——你在南坪想吃什么,想買什么,都記在我賬上。”殷肆勾起唇角,仿佛已經(jīng)看見勝利曙光,“……全部。”
“快走啊那快走,你先去給我買幾床軟乎的被褥,松子糖和綠豆糕各稱三斤,城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各一套,還有這幾日換洗的衣物至少得有五六套,對了我比較喜歡淺色的紗衣……就這么愉快地說定了啊。”
她眉眼彎彎,方才愁云一掃而光,哪知快活不過片刻,就猛然想起面前的男子已不再是初識(shí)的公子哥,而是扶桑神魔敬畏的東商君……姻姒雙肩一顫,急忙扭頭對上他的眼睛,改口道,“喂,我可不是因?yàn)楦F所以才……才搬去你那里啊,雖然不比海澤富裕,我們浮臺(tái)在諸神封地之中也不算差啊……四周環(huán)境惡劣了些,他們都知道的,我平日里出行向來也比較節(jié)儉……”
“呵,節(jié)儉?幾萬兩銀子倒是可以隨口一呼,還是說,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用法術(shù)糊弄過去?”
“那、那是個(gè)意外……”她更緊張,“你趕快忘掉。”
“好,不提就不提。不過,軟乎的被褥?”殷肆輕笑了一聲,所幸也就順了她的任性,眸中波光一動(dòng),“阿姻你也真著急。”
她張著嘴半天才弄明白他真正想表達(dá)的意思,隨即氣得雙頰通紅,又不敢輕易順著他的話挑起更加不知羞恥的話題,只得無力地?fù)P聲嗔怪:你不要叫我阿姻,我不準(zhǔn)你叫我阿姻,我和你不熟……我和你真的一點(diǎn)都不熟……
她的聲音漸漸小下去,雙手動(dòng)作消停后,慢慢將掌移到并攏跪坐的雙腿上,隨即露出尷尬的表情來。覺察到女子的不自在,殷肆蹙眉問了句,“你怎么了?”
越是想在他面前表現(xiàn)得優(yōu)秀與淡然,就越容易出丑……
她心中百般糾結(jié),躊躇了許久才輕不可聞?wù)f了聲:腿麻了。
噗。殷肆笑出聲來,將折扇別在后領(lǐng),伸手過去扶她。
姻姒猶疑,看看他的掌,又看看他的臉,始終沒有將手遞過去。男子嘆了口氣,支起身子猝不及防將她打橫抱在懷中,就如同當(dāng)初猝不及防低頭親吻她般肆意妄為,起身便往外去,口中不忘叮囑,“我先帶你過去,剩下的行囊叫玄蒼隨后來取。”
“我還沒答應(yīng)……你……放手啊……”
“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對于感情,這個(gè)男人似乎從來都不在意另一方的想法。
真是沒來由的自私。她咬緊下唇。
*
姻姒一身繁復(fù)煙霞色華裳,層層疊疊堆在他懷中,輕盈靈動(dòng),像一朵迎風(fēng)綻放的牡丹。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的側(cè)臉,腿腳的麻木已然感受不到,雙手自然而然環(huán)上他的脖頸——他的臉很好看,鼻梁高挺,下巴瘦削,姻姒看著看著就有些恍惚,忍不住騰出只手來摸了一下,又怕被他窺探到心思,別扭地抖了抖袖子,裝作只是不小心才觸到。
這就是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東商君啊,和想象中一樣英俊呢。
就好像……渾身都在發(fā)光。
哦,同時(shí)也散發(fā)著“可惡”兩個(gè)字的氣息。
殷肆抱著她走出寺廟,一路也未見玄蒼的身影。姻姒自身難保,無心再去琢磨他的去處,反正他堂堂一個(gè)大男人,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生吞活剝了不是?這廟距離南坪街市還有一段尚且不近的距離,更不必說走去那幢鬼宅,就算東商君抱得動(dòng)一路,她也未必能熬得住那些路人的目光。
“你……為什么要來南坪?為什么要特意來找我?”人還賴在他的懷中,聲音卻漸漸透著生分,姻姒一雙如同琥珀色砂礫般的眸子死死盯住男子,“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并不想看見你。”
“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我便是為了什么——你我輔佐在勾陳帝君左右,自然要為主上排憂解難。”殷肆并不看她,只是面無表情地往前走著,間或浮出一絲笑意,“如果你覺得我是為了尋你而來,我不想多做解釋;當(dāng)然,我不否認(rèn),在香盈袖原諒周自橫不辭而別之前,在西參娘娘不那么討厭東商君之前,我會(huì)不停地尋找機(jī)會(huì)接近你,你最好有覺悟。”
“東商君是在笑話我自作多情嗎?”她挑了挑眉,咂摸著他的話,聲音冷透,“我討厭你的原因又豈止是因?yàn)槟隳侨諢o聲無息回去海澤?殷肆,你欠我的東西多著呢,從小到大一直都在欠,絕不是幾筐青梅子就可以一筆勾銷的……”
他停下腳步,胸口的起伏她能感知得到。
“所以才說我們不可能不熟啊,你看,你也說從小到大。”殷肆終于低頭看了她一眼,加重語氣重復(fù)了一遍,隨即笑起來,“從很久以前,我就欠你東西了,是不是?越來越覺得自作多情的根本就是我呢,阿姻。”
他說他自作多情……對她?
東商君說對她自作多情……他對她有情,東商君殷肆……對她亦有情?
那種感覺如同瀕死,姻姒本就有些暈乎的腦袋里瞬間涌入了更多意味不明的情愫,整個(gè)人都輕飄飄起來:這些話她從未奢望那個(gè)神尖尖里的神尖尖會(huì)坦然對她說出口,即便還是周自橫的他,也從沒承認(rèn)地如此直白。
反反復(fù)復(fù)咂摸著他所說的話,而從血肉里迸發(fā)出的渴望與從骨頭間蔓延出的排斥交融在一起,起起伏伏間惹得人頭痛欲裂,不斷說服自己,用鐵筑起一道城墻,卻在他一個(gè)眼神,一個(gè)勾唇間全數(shù)崩塌。挫敗令人難堪,不夠堅(jiān)定的冷漠令她鄙夷自己,可若是背離那個(gè)由心傳遞來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會(huì)不會(huì)更難受。
一定會(huì)更難受。一定會(huì)。
因?yàn)樗降资窍矚g他的,不管是殷肆,還是周自橫,她喜歡一個(gè)人的心情不曾改變。
姻姒撇開攏著紅暈的臉,若非是糾結(jié)于西參與東商之間不算小的心結(jié),她當(dāng)真想站直身子好好抱抱他——然而那被泥水泡爛的折扇依稀浮現(xiàn)在眼前,她深深恐懼著這個(gè)男人的一切甜言蜜語不過是始亂終棄前的一支序曲。
慶幸的是,她的苦惱很快就被沖淡。
兩人已行至南坪街巷,依舊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她本該不好意思,轉(zhuǎn)念又一想為什么要不好意思?這里是塵世又不是天界,只有街頭巷尾的長舌婦人又沒有神魔快報(bào)娛樂版狗仔隊(duì)……再說她是被東商君抱在懷里誒是東商君誒,不管兩人間有什么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被他抱著免受腿腳勞累這等天方夜譚之事自然是多享受一刻是一刻。
想到這里,姻姒心安理得地又往他懷里鉆了一鉆,貪婪地呼吸著沾染他味道的空氣。
只是往昔熙熙攘攘的街巷今日看來有些冷清,甚至死寂,涼風(fēng)習(xí)習(xí),她有些驚愕塵世的溫度怎地忽而就轉(zhuǎn)涼了許多。日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是潛伏在地上的巨型怪物,姻姒吞了口口水,美眸不由向四下瞥望。
街上一個(gè)人也沒有。就像是相約好一般,早早便收了攤位,關(guān)緊門窗——即便是凡人,也能很敏銳地覺察到這附近彌漫著異樣氣息。
“‘即便是凡人,也能很敏銳地覺察到這附近彌漫著異樣氣息’——塵世中三流繪本小說一般到了這種狀況,恐怕就該有不得了的人物出場了,是不是?妖氣越來越濃,真令人不舒服。”女子的聲音似乎是在說笑,尾音卻幻化做正經(jīng),“你放我下來。”
殷肆蹙著眉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動(dòng)也不動(dòng),只是瞇著眼尋找這股妖氣的源頭所在。
于是她又說了一遍,順勢掐了他的胳膊。
男子這才稍稍給了點(diǎn)反應(yīng),沉默著把她扔了出去。
“疼……疼疼疼,你,你這個(gè)……混蛋……”一邊揉著自己的屁股,一邊嗔怪男子的無禮,姻姒有苦難言,只能自認(rèn)倒霉,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耳畔響起飛鳥驚鳴的聲響,她抬眼凝視著天邊略略泛著紅色的一條線,一片黑色的羽毛慢慢落在視線之中,又好像,遠(yuǎn)遠(yuǎn)響起了陌生的腳步聲。
小游呢?她忽而扭頭問一句,純粹的直覺。
“還未來得及與你說,我與青青去了之前的宅子,她已經(jīng)不見了。”殷肆的臉終于沉下來,頓了頓又言,“……連同那具干尸。”
“這樣么?她那里的線索斷了,還真是可惜呢。”姻姒扶著墻角站直身子,目光依舊望向遠(yuǎn)方,那從空曠之處傳來的腳步聲卻越來越清晰,“本來可以少去很多麻煩的。”
來了。殷肆輕聲提醒著,隨即推開了手里的扇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