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櫻(上)
長春宮中布置清雅宜人,毫無奢麗之氣,比之一應(yīng)年輕嬪妃們的宮中更顯簡素。如此煙雨時節(jié)看去,蒙蒙晦暗之中,更不免有些寡淡。幸好皇后素喜時新花卉,廊下滿滿置了新開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紅一片,倒添了不少明媚之色。</br> 如懿扶著惢心的手進了儀門,回頭囑咐乳母:“小心抱著五阿哥,仔細(xì)臺階?!?lt;/br> 玉妍正站在抄手游廊下賞雨,見了如懿便笑:“雖不是親生的阿哥,嫻妃倒也疼愛得緊呢?!?lt;/br> 如懿見是玉妍,便與她行了平禮。玉妍眼睛只看著別處,纖纖十指撥弄著一盆玉版白的牡丹花,笑吟吟地受了如懿一禮。如懿素知她性子,也不愿計較,只是口中淡淡的:“是啊。嘉妃有自己的四阿哥,自然是更心疼了。”</br> 一身艷瑰華衣的玉妍笑意款款,眉目濯濯,微啟了紅唇道:“自己的孩子么,雖然也心疼,但總得嚴(yán)格些,到底是皇子,太嬌縱了不好。倒不比嫻妃姐姐自己沒生養(yǎng)過,一時疼愛得不知道該怎么去疼愛了,也是有的。”</br> 語中的芒刺顯而易見,如懿也不理會,只問立在簾外的蓮心:“皇后娘娘呢?”</br> 蓮心笑吟吟道:“皇后娘娘正與公主說話呢。嫻妃娘娘里頭請?!彼f罷,便掀了簾子請如懿進去。</br> 皇后的殿中闊朗敞亮,因著皇后不喜奢華,殿內(nèi)不過錯落有致地置著幾件金柚木家什,一色的湖藍(lán)夾銀紗帳用鑲銀鉤挽起,清爽通透。皇后正與和敬公主說話,見如懿進來,便停了口笑道:“外頭下著雨呢,怎么嫻妃來了?”</br> 如懿揚一揚臉,乳母們便抱著永琪行禮,口中道:“永琪給皇額娘請安?!?lt;/br> 皇后忙和藹道:“快抱穩(wěn)了,小心跌著。”她就著乳母的手撥開襁褓看了看永琪,笑道:“永琪真是白胖可愛,看來嫻妃養(yǎng)育得極好呢?!庇值?,“璟瑟,快看看你五弟?!?lt;/br> 和敬瞟了一眼,冷冷淡淡道:“是很白胖可愛,但嬪妃養(yǎng)育的孩子就是嬪妃養(yǎng)育的,再怎么養(yǎng)著,都沒有端慧太子那般清俊聰明?!?lt;/br> 和敬所說的端慧太子,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二阿哥永璉。只可惜永璉早夭,難怪她看了哪個皇子都不喜歡。</br> 皇后聽了便有些不悅,沉下臉道:“璟瑟,你有些累了,讓嬤嬤帶下去吧?!?lt;/br> 如懿看和敬下去,方含了謙和的笑色道:“臣妾自己沒有生養(yǎng)過,永琪壯健,一來是在愉嬪腹中養(yǎng)得好,更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庇佑?!?lt;/br> 皇后斜倚著身子,露出雪白一截手腕,凝脂般的皓雪之色映著一雙鎏金鳳口銜珠鐲,有些暗沉沉的。“論起來也是愉嬪自己,懷著身孕的時候胃口好,生產(chǎn)的時候卻吃了大苦頭。萬幸永琪一切順?biāo)?,否則可要怎么好呢?對了嫻妃,你可去看過愉嬪了,她可好些了?”</br> 如懿正要應(yīng)答,一眼瞥見玉妍走了進來,想起三寶說過給海蘭催產(chǎn)的太醫(yī)私下見過玉妍身邊的貞淑,索性笑道:“好是好些了。只是太醫(yī)說愉嬪生永琪的時候太傷了身體,得好好調(diào)養(yǎng)幾年呢。不過,當(dāng)時說讓愉嬪催產(chǎn)無礙的是太醫(yī),現(xiàn)在出了事兒讓好好調(diào)養(yǎng)的也是太醫(yī)。這太醫(yī)的嘴呀,說是長在自己身上的,可一開一合,誰都能讓他說出點什么來。”</br> 玉妍看了皇后一眼,臉上微微一沉,牽動鬢邊一串紅桃玉串珠流蘇輕輕相擊,玎玎作聲。她輕笑道:“嫻妃姐姐這么說,便是不信太醫(yī)了。也是,我也聽說了給愉嬪催產(chǎn)的事,可是這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圈,催產(chǎn)的事哪有以保萬全的。倒是可憐那幾個太醫(yī)了,不催產(chǎn)呢只怕愉嬪母子都保不住,催產(chǎn)了呢傷了愉嬪的身體還是要被趕出宮。其實也怪愉嬪自己,懷著身孕的時候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孩子的時候當(dāng)然是會傷了自己的身體?!?lt;/br> 如懿見玉妍對海蘭這般評頭論足,心中早就有氣,面上的笑意卻愈加溫然:“說來也怪呢。愉嬪本不是貪嘴的人,怎么一有孕就這樣顧前不顧后了。我聽說嘉妃懷永珹的時候胃口可節(jié)制了呢,倒和愉嬪不一樣?!?lt;/br> 玉妍遠(yuǎn)山藏黛的眉得意地?fù)P起,一雙笑靨似喜非喜,掩口輕笑道:“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哪!”</br> 皇后略帶嗔怪地看她一眼,語意柔緩得如同綿綿的雨絲:“生孩子的事本就是險事,太醫(yī)和接生嬤嬤也只能在一旁相助罷了,終究是要靠為娘的自己。幸好愉嬪母子都能平安,其他也罷了?!彼粗畿拆┩笕?,便道,“今日倒是把本宮當(dāng)年賞你的赤金蓮花鐲戴上了。本宮看你戴著,倒更想起慧貴妃,她病成這個樣子,真是可憐。”</br> “這串翡翠珠纏絲赤金蓮花鐲是皇后娘娘賞賜的,前些日子不過是松了去絞一絞,臣妾喜歡得緊,怎么會不戴著呢。倒是皇后娘娘一味節(jié)儉,手上鎏金鐲子有些暗了,也該去炸一炸才好顏色呢?!比畿裁嫔领o如水,一絲漣漪也無,只是略略做了惋惜的神態(tài),“至于慧貴妃,如嘉妃所言,這都是命哪?!?lt;/br> 三人正嚶嚶嚦嚦說著,只見蓮心領(lǐng)了嬿婉進來道:“皇后娘娘,花房命人送了一盆牡丹花來?!?lt;/br> 嬿婉放下了花便退到了一旁恭恭敬敬立著?;屎蟮难埏L(fēng)只落在牡丹繽紛的艷色之上,向二人贊許道:“是難得的姚黃呢?!?lt;/br> 碩大的花盤慵慵如春睡的美人,重重疊疊的花瓣薄如輕盈絹綃,一瓣一瓣簇?fù)碇?,極盡瑰麗怒放之姿,花香浮漾,無聲無息便濡染了裙裾搖曳。</br> 玉妍見皇后喜歡,一徑笑道:“臣妾只覺得顏色好看,卻不知姚黃是什么?”</br> 皇后端坐于檀木青鳳牡丹椅上,徐徐道:“姚黃和魏紫是洛陽牡丹中最好的兩品,素有‘絕品萬花王’之稱。北地天寒,能在這個時節(jié)種出姚黃來,也算難得了?!?lt;/br> 玉妍正端詳著,忽然指著如懿的衣衫道:“哎喲,方才沒仔細(xì)看,原來嫻妃姐姐的袖口上繡著淡黃色的花朵,看著倒像是這姚黃牡丹呢?!?lt;/br> 如懿唇角的弧線勾勒出不屑的輕笑,略瞥了一眼,這才發(fā)覺相像,便起身道:“臣妾這身衣裳是內(nèi)務(wù)府昨日剛送來的,臣妾看著淡青的衣裳配松黃的花,顏色倒也別致,所以才穿上了,并未留意是不是姚黃牡丹的圖案?!?lt;/br> 玉妍眼角飛揚,淺笑的唇線帶出兩朵梨渦:“是么?我想嫻妃也是無心的,只是無心也是無心之失啊,牡丹是皇后娘娘才配用的呢。不如嫻妃告罪一聲,回去把衣裳剪了再不穿,想來皇后娘娘是不會介意的?!?lt;/br> “皇后娘娘當(dāng)然是不會介意的。因為花中之王后宮之主,本在人心而已?!比畿脖3种鵁o可挑剔的恭謹(jǐn),屈膝道,“臣妾回去之后會脫下這件衣裳送到皇后娘娘宮中,一切但憑皇后娘娘處置?!?lt;/br> 皇后微微漾起的笑容縹緲不定,只是深深地看了如懿一眼,轉(zhuǎn)首看著身側(cè)盛開的姚黃:“罷了,你跪安吧?!?lt;/br> 如懿神色肅然,默默退下,只是眼中那一點倔強,始終不肯退去。</br> 皇后眼見如懿出去,一張端然生華的面龐慢慢沉下來,仿佛積雨天氣時暗垂的鉛云,層層壓下。片刻,皇后冷然道:“來人,把這盆花撤了,拿去火場燒了?!?lt;/br> 聽得皇后語氣不善,嬿婉趕緊上前,垂著頭捧了花躡手躡腳出去。</br> 玉妍小心覷著皇后的神色,憤憤道:“這盆姚黃美是美,卻送來得不合時宜,也太過耀眼。這樣刺目的東西,喧賓奪主,不配養(yǎng)在皇后娘娘宮里?!?lt;/br> 皇后扶著頭,琺瑯嵌瑪瑙珠子的護甲橫在微微皺起的秀麗眉峰上,才略略遮住她眉心的一絲戾氣?;屎竽衿蹋曋獾溃骸皨瑰?lt;/br> 話音未落,只聽殿門前“哐啷”一聲,皇后一驚,即刻蹙眉抬頭。</br> 素心喝道:“大膽!在娘娘面前竟敢如此驚擾,活得不耐煩了么?”</br> 嬿婉嚇得俯首磕頭不止,帶了哭音惶恐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lt;/br> 皇后凝眸一看,才知是方才捧著牡丹出去的宮婢,在出殿時被門檻絆了一腳,不留神砸了手中的花。</br> 素心見皇后不悅,上去揪住嬿婉的領(lǐng)子,迫她抬起頭來,劈面就是兩個耳光:“皇后娘娘與嘉妃小主在此,你也敢這樣放肆!當(dāng)長春宮是什么地方?”</br> 嬿婉嚶嚶哭著分辯:“姑姑恕罪,是奴婢不當(dāng)心,驚擾了兩位娘娘,錯了規(guī)矩。奴婢再也不敢了,還請姑姑饒恕?!?lt;/br> 玉妍輕嗤一聲,閑閑撫著鬢角簪著的一朵丹紅珠蘭:“你那袖口晃著的那倆白的是手么?怎么連爪子也不如?一盆花都拿不穩(wěn),那手爪子砍了也不可惜。臣妾原就知道花房里伺候的宮女輕賤,原來還是笨手笨腳的蠢丫頭。說起來,終究是規(guī)矩沒立好,才由著那些輕狂婢子沒上沒下討人嫌?!?lt;/br> 素心立刻道:“嘉妃小主別生氣,奴婢自會給奴才們立好規(guī)矩。”她略略揚聲,“小順子,把這個丫頭拖下去,重重地掌嘴??凑l還敢在娘娘面前不精心伺候!”</br> 殿外的小太監(jiān)干脆地答應(yīng)了一聲,上前就來拖那宮婢。</br> 皇后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在眼下染就兩片晦暗的青色陰影:“慢著!素心,把她帶到本宮跟前來?!?lt;/br> 素心不明所以,手上卻極快地拖了嬿婉到皇后身前。嬿婉嚇得渾身發(fā)抖,皇后漫然道:“抬起頭來?!?lt;/br> 嬿婉驚魂未定,瑟縮著抬起頭,腮邊猶有兩痕晶瑩水珠?;屎竽暺?,緩緩浮起兩朵笑靨:“嘉妃,你仔細(xì)瞧瞧,她的眼睛和下巴像誰?”</br> 玉妍仔細(xì)端詳,瞬時浮出厭棄的表情,不屑道:“賤婢,長得就是一臉狐媚樣子,合該活活打死才算完!”</br> 嬿婉嚇得連話也不敢說,只俯下身磕頭不止。</br> 皇后笑著欠身,用護甲輕輕托起她的臉。護甲尖閃著銳利的光澤拂過嬿婉姣好的面容,皇后柔聲道:“這樣美的一張面孔,要是打死了她也太可惜了!”</br> 玉妍不屑地嗤道:“宮里有一張這樣的臉就夠煩人了,這婢子長得雖不是一模一樣,但細(xì)看起來也有三四分像。娘娘要留了這個婢子在長春宮,豈不添煩?”</br> 皇后溫和地看著嬿婉:“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br> 嬿婉雪白的兩頰上浮著通紅的指印,眼底全是迷?;袒?,連聲音都顫顫地斷斷續(xù)續(xù):“奴婢魏嬿婉,阿瑪曾是正黃旗漢軍旗包衣內(nèi)管領(lǐng)清泰。”</br> 皇后微微頷首:“倒還是好人家的女兒。家人都還在嗎?”</br> 嬿婉啜泣著搖頭:“阿瑪犯了事,已經(jīng)不在了?!?lt;/br> 玉妍不滿地看著嬿婉:“再好的人家也不過是狐媚子奴才,連名字都那么妖里妖氣,何況如今還是個破落戶兒?!?lt;/br> 皇后沉吟片刻,眸中閃過一抹亮色:“這名字是小家子了些,本宮給你改個名字?!彼烈鞯?,“青櫻,青櫻……”</br> 玉妍一雙鳳眼斜睨著,滿是奚落之色:“跟嫻妃一個狐媚樣子,就叫櫻兒吧,櫻花的櫻?!?lt;/br> 皇后膚色玉華,此刻嫣然一笑,更增端美之態(tài):“還是嘉妃聰慧知趣。素心,你帶櫻兒下去好好梳洗一番,然后送去嘉妃宮里伺候?!?lt;/br> 嬿婉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來:“奴婢,奴婢……”</br> 皇后和聲道:“好了,櫻兒。不管你犯了什么錯,本宮都把你賜給嘉妃了?!闭f罷便向玉妍道,“妹妹冰雪聰明,自然知道怎么把一個丫頭調(diào)教好了?!?lt;/br> 素心會意,抿著唇幸災(zāi)樂禍地笑:“你福氣倒好,還不快謝皇后娘娘恩典?!?lt;/br> 嬿婉心知不好,卻也不得不畢恭畢敬磕了個頭,跟著素心下去了。</br> 玉妍見狀,不免有些惱:“皇后娘娘何必對這個賤婢這么好,臣妾也不愿她在跟前,看了就生氣……”皇后轉(zhuǎn)臉含笑看著她不語,玉妍恍然省悟,“櫻兒櫻兒,原來如此……”她一臉喜色,“還是娘娘睿智,有這么個人在,嫻妃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不膈應(yīng)死她!”</br> 皇后微微含笑:“所以,本宮把櫻兒賜給你,你可高興?”</br> 玉妍歡快地施了一禮,恍如一只幾欲撲向花叢的蝶,眨了眨眼,那笑容幾乎要滴出水來:“臣妾謝皇后娘娘恩典,必不辜負(fù)娘娘盛情。”</br> 皇后意態(tài)舒然,含笑道:“慧貴妃輕浮急躁,膽子又小,更是個沒福氣沒孩子的。你福氣卻比她好得多了。本宮喜歡你,喜歡永珹,你也要好好惜福才是?!?lt;/br> 玉妍會心地點了點頭,謙恭無比:“臣妾出身異族,能有今日,多賴娘娘關(guān)照。臣妾愿為娘娘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lt;/br> 皇后含笑示意玉妍往身邊的黃花梨琢青鸞座椅上坐了,切切道:“這些年你為本宮做的,本宮心里都有數(shù)。當(dāng)日嫻妃進了冷宮,本宮原想著她這一生沒了指望,便留她一條性命,就當(dāng)修一修慈悲。若不是你侍寢時發(fā)覺皇上身邊放著那塊青櫻紅荔的手帕,連本宮也以為皇上已經(jīng)不理會她了?!?lt;/br> 玉妍哪里沉得住氣,氣咻咻道:“皇后娘娘心善,潛邸時嫻妃深得恩寵,宮里若論出身,也就她和娘娘是大族。她的姑母又是先帝的皇后,咱們不能不格外忌憚些。饒是這樣,嫻妃進了冷宮,皇后娘娘也不過在飲食上讓她吃些苦頭,終究沒有怎樣為難她。要不是因為嫻妃在冷宮里還不安分,詛咒二阿哥,咱們也沒必要讓慧貴妃支使雙喜去擺弄那些蛇兒?!?lt;/br> 皇后居上座,身子倚在重重石青黃緞的錦茵墊中,背脊挺直,頭頸微微后仰,似乎凝神許久:“雙喜是慧貴妃的奴才,慧貴妃居然不知他這點本事,還不如你眼明心細(xì),好好用了他這點長處。只是本宮一直也不知道,怡嬪有孕時險些被蛇驚動胎氣,那蛇是從何而來?”</br> 玉妍的目睫中有一瞬灼灼的光,唇邊的憤憤之色卻越發(fā)深沉了:“那可真是怡嬪可憐,臣妾聽說此事后就說,一定是嫻妃安排的,否則怎會那么湊巧是她救了怡嬪,得了皇上的喜歡。也幸好那日有皇后娘娘在,索性把怡嬪推去了嫻妃宮里安胎。憑她再如何,總跟咱們無關(guān)就是了。”</br> 皇后長嘆一聲,幽然凄惻:“不是本宮怕事避嫌。那時永璉本就病著,且怡嬪之前已然有玫嬪子嗣有異之事,怡嬪又是本宮房里出來的,若安胎無恙,那是本宮的本分所在,若有絲毫閃失,本宮便是自陷泥淖之中。與其如此,不如推給嫻妃,一動不如一靜罷了?!?lt;/br> 玉妍以溫順馴服之姿徐徐欠身:“皇后娘娘思慮周詳。臣妾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了嫻妃這樣的人就生氣?!?lt;/br> 皇后微微一笑:“人哪,都是命該如此。”她切切道,“好了。時辰不早,你也回去歇著吧。至于那個不懂事的丫頭,由你調(diào)教著便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