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青梅又退了一步:“我知道什么了?我就是那么一猜。君子坦蕩蕩,王爺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嗎?”
她這幅模樣讓謝云昭拿不定主意,她到底知道多少?她……謝云昭只覺得腦中亂糟糟一片,只聽得身后不遠傳來一陣笑聲,五公主與宮女們正朝這里走來,謝云昭立刻往旁沾了些與青梅拉開的距離。
“喲,你們這是等我呢?”五公主打趣道,又橫了一眼謝云昭——拜托三哥,你好歹矜持一點好不好,老太太讓你送送青梅的確是要你們促進一下感情,你也不要一下子把別人逼到一個角落里,現(xiàn)在好歹還在皇宮,真要那啥的話,咳,成親娶回家不就行了。
謝云昭覺得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對五公主那眼神就當(dāng)沒看見,自動站到一旁。五公主笑嘻嘻地將青梅從角落里柱子旁拉出來,一路將她送出了宮門,此間謝云昭走在那二人后面,不發(fā)一言。宮外林府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了,與五公主告別后,青梅便登車回府。
天近酉時,林府還未熄燈。青梅剛準(zhǔn)備回院就被張媽媽趕到中院大屋這邊,要讓她先去林尚書與徐氏屋里點個卯。
林尚書與徐氏顯然也在等青梅,青梅稍稍福了禮,不待這二人開口直接就將今日進宮的大小事都說了。
“五公主也在,謝王爺也在……”
“王爺也去了?”徐氏很是意外,只是話剛問出口就自覺有些冒失。林尚書橫了她一眼——大驚小怪做什么。
青梅倒是沒有在意,自顧道:“他傷好了,進宮給太皇太后請安。若沒有其他事,女兒便回屋了。”
“回去吧,今日忙了一天好好歇著。”林尚書擺手。
待青梅離去后,夫妻二人屏退了丫鬟,進了里屋,徐氏替林尚書寬衣,小聲道:“老爺,您看太皇太后今日唱的這出戲到底是什么用意?”
“不好說啊。梅兒救了王爺一命,今日二人又這么巧的在太皇太后那邊遇著了,怕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徐氏只覺得心中噗噗跳,臉上也掛了絲笑意:“看這架勢,莫不是要……”指婚二字還沒有說出口,林尚書立刻用眼神打斷了她:“不要亂想!”
徐氏拆了發(fā)鬢,將長發(fā)隨意挽起,“我這還不是為了梅兒著想。原想著若是能嫁到安府便是福氣了,如今看來咱們女兒的福氣不止這點啊。”
林尚書何曾沒有想到這里,正是如此青梅的婚事才難辦,就著徐氏一起躺上床,嘆慰道:“宮里沒個準(zhǔn)信,安府那邊也這么僵著,如果咱們在這么遲疑下次,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無事血淋淋的事實證明,腳踏兩條船的后果就是翻船!
“那怎么辦?”徐氏撐起身,“青梅現(xiàn)在這種情況咱們也好動啊。”哎,甜蜜的煩惱也是煩惱啊!
“如今只能靜觀其變了。家里你將下人的嘴都管嚴(yán)實,若是誰敢長舌梅兒的婚事立刻關(guān)起來打。安府那邊……之前王爺墜馬,皇上雖對安府沒有太大追究,但這件事也夠他們忙一陣了。如果宮里真有指婚的意思,應(yīng)該也就一月左右就可以定下。熬過這一月,就可以知道了結(jié)果了。日子還是如往常一樣過,就是梅兒的禮儀要督促一下,無論是嫁到哪里,左右不是王妃就是超品誥命,規(guī)矩都要練好了。”
“你這么一說,我就心安了。”徐氏心中已將府里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明日就可以執(zhí)行了。心里的大石頭落下,手卻開始輕輕撫著林尚書的胸膛。林尚書被伺候的舒服瞇眼,一個翻身,屋里燭光搖曳。
謝王府內(nèi),謝云昭還在書房。趙管事站在一旁,又剪了剪燭芯,“王爺,快三更了。這書明日看也行啊。”
謝云昭看著手旁的紙箋,上面寫著林青梅三字。寫到最后筆法繚亂,可以看出寫字之人心緒煩躁。
他昭揉揉脖子,走出書房。屋外月色正好,書房周圍正是一片竹林,綠影婆娑,四周潺潺溪水。清溪遠流,靜坐賞月,倒也是一景。可惜他現(xiàn)在無心附庸風(fēng)雅,林青梅今晚的最后那番話讓他警覺起來。
宿州,一年前他曾去過一趟。
那里的雖也屬南邊但位置上還是靠北了些。當(dāng)時似乎是聽說宿州許昌縣出了一只大蟲,王岑見他心情苦悶,便提議去瞧瞧。茂密的山林,四周陰陰暗暗,王岑那個自說祖上就在宿州的混蛋竟然迷路了!幸虧遇到了一個山中獵戶,否則他還不知要跟著王岑在山里繞多少圈!
那個獵戶,身后背著十字弩,腰間別著一圈麻繩,腿側(cè)一把匕首,頭發(fā)隨意地再腦后束成一束。而那張臉,分明就是……
“林!青!梅!”
謝云昭低聲念道。
那張臉?biāo)趺淳徒o忘了呢!淡漠的神情,冷冷的眼眸里透著一絲肅殺之氣,因他們問路耽誤了她的時間而導(dǎo)致她不滿,那毫不掩飾的不耐與厭惡的臉色,這么令人討厭的一個人他怎么給忘了呢!
“我記得你有個侄子在宿州吧。”謝云昭幽幽開口。
一旁的趙管事道:“是的,還是王爺?shù)亩髻n,讓我那不爭氣的侄子在宿州當(dāng)一縣尉。”趙管事跟著謝云昭多年,謝云昭很少提起外放的門人,若是一旦提起必是有事要吩咐,難道柳相要在宿州有動靜了?
“既然如此,本王有件事要麻煩他一趟。”
趙管事連忙走到跟前:“王爺請吩咐。”
“讓他去宿州許昌縣查一個人。”不知怎地,謝云昭突然笑了笑, “戶部尚書林府四姑娘林青梅,查她在宿州到底做了什么。一舉一動都要報給我,此事保密,除了縣尉,不要告訴第二個人。”
“是,我這就去辦,王爺……您看天色不早了,還是早點歇著吧。”
趙管事的辦事效率極高,不出七日,青梅的資料的就放在了謝云昭的書桌上。這日他匆匆下朝回家,便看見了那張紙。
“林青梅,戶部尚書林仲楚之四女……”
本是抱著與敵作戰(zhàn)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的心思來看這份密信的謝云昭,看著看著,他的心就漸漸沉了下去。
“王爺……”趙管事不敢打擾他,可謝云昭已經(jīng)就那么對著一張紙枯坐了快一個時辰,連午膳都沒吃,這到底是怎么了?從七日前去給太皇太后請安后,就好像添了許多心事。
“哦。”謝云昭回過神,目光卻又回到了手里的信箋。那丫頭三歲時就被林府送到了別莊,直到十年后才接回來。作為一個嫡女,這種待遇簡直就是聞所未聞。信箋上又清楚寫到,由于林青梅自幼體弱,而京中氣候不利于養(yǎng)病,便送去了宿州別莊,常年與湯藥針灸相伴,平常家女子皆是四歲開蒙,而她因一直病著,直到拖到六歲時才請了夫子。
“此女弱如拂柳,性情孤僻,少言,喜靜……”
謝云昭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這紙上寫的真是林青梅嗎?!單看這張紙,這位林姑娘絕對是位惹人憐惜的柔弱女子。此刻他真想飛到宿州,扯著那位縣尉的衣領(lǐng)死勁搖——兄弟,我們所說的是一個人嗎!!!
她還弱如拂柳?
給她一把刀,她就可以橫掃我整個御林軍!
性情孤僻,少言喜靜……
那個把他噎的說不住話的林青梅是他的幻覺對吧!
謝云昭將這封密信燒了,此時才覺得自己有點餓,正欲傳午膳,太皇太后身邊的大宮女突然來了,宣他入宮用膳。
“只有我一人嗎?”謝云昭問。
大宮女恭敬道,“今日太皇太后在御花園擺宴,還請了長公主,五公主,柳相千金和林府之女。”
謝云昭:……
這種突然的苦逼之感是腫么一回事!!
御花園中,太皇太后樂的臉上的褶子都熨帖了。
“我就喜歡跟這些年輕的丫頭待在一起。茹云啊,這位是青梅,你們之間見過么?”
柳茹云掩面輕笑,“回太皇太后的話,之前在長公主的花宴上曾有緣與青梅妹妹處過。”
青梅只覺得胃里有點酸——青梅妹妹……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和柳茹云姐妹相稱了。
五公主只覺得頭疼,一旁是自己心上人的親堂妹,一旁是自己認得干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幫哪邊都不好啊!只能無比怨念地看著笑的最開心的太皇太后——老祖宗,您這法子太高了,這是要讓我的兩位未來三嫂提前打擂臺么?!
今日長公主也到了,偷偷伸手拉了拉五公主的袖子,示意她今天不要多言,免得最后落得里外不是人。
老太太今日這一宴的確是有讓青梅與柳茹云比比的意思。那日青梅走后,她仔細瞧了青梅的畫,又暗中派人去將宿州教她的那位黃夫子調(diào)查了一番。顯然,太皇太后活的年歲比謝云昭要長,知道的陳年舊事也多出許多,最后的結(jié)果果然是與她想的一樣——黃陵遠!
天下名士黃陵遠,教過先帝的太子太傅,因與當(dāng)時的魏相政見不合而辭官歸鄉(xiāng),后隱名與山野田園之間,以黃淺自稱。如今的柳相,便是他教出來的。柳相剛?cè)牍賵鰰r,因頂著黃陵遠的門生的名號,不知少了多少阻礙。青梅丫頭竟然有幸得到了他的指點,僅憑這一點,就不知度多少層金。
可茹云丫頭也是個討喜的,若不看黃陵遠,柳茹云的家世背景遠比青梅要更高一籌,江南柳家,前朝便有,是地地道道的世家貴胄。如果不是因為謝云昭墜馬這一事,她便是內(nèi)定的王妃人選。
現(xiàn)在太皇太后憂傷了,兩個丫頭都好,可她需要娶親的孫兒只有一個,怎么選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