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按照縣里的規(guī)定, 縣試共有四場,隔天考一場,最后一場考完的三日后放榜。
之所以中間間隔一天,是因為考官會對考卷進行初步篩查。字跡潦草、錯誤較多、作文不知所云者, 會被直接取消參加下一場的資格。
而縣試首日被稱作正場, 也是最重要, 且考試難度最高的一場。
不過,景黎一點也沒從秦昭那里感覺到難度何在就對了。
倒是陳彥安, 從縣試開始之后, 他就很少來藥鋪, 也不知道到底考得如何。
“你很擔心他?”秦昭問。
“是有一點擔心……”景黎咬了一口糕點,細細嚼著, 右側(cè)臉頰微微鼓起,“這幾天在考棚外也沒什么機會和他說話, 不知道他考得好不好。他娘對他給予厚望, 萬一這次又考砸了,他會不會想不開啊?”
秦昭道:“如今已經(jīng)考過三場, 這三場他都沒有被取消資格,證明應(yīng)當考得不錯。放心,那小子雖然不是什么讀書的料子,但好歹也是我教出來的,小小縣試還難不到他。”
“小小縣試……”景黎默然。
這幾日下來他算明白了,秦昭表現(xiàn)得這么云淡風(fēng)輕, 不是因為心態(tài)好,而是他真的沒有把縣試放在眼里。
可能這就是滿級玩家屠新手村的感覺吧。
“明日便是最后一場,考完后問問他就是。比起這些……”秦昭從書卷中抬起頭,無奈地看向景黎, “我倒是更擔心你。”
景黎眨了眨眼,又咬了一口糕點,問:“擔心我什么?”
秦昭:“……”
他視線移到景黎手邊的幾個空盤上,沒記錯的話,這小家伙一下午已經(jīng)吃了三盤點心,兩袋果脯零嘴,外加一個燒餅。
雖然隨著天氣回暖會讓景黎恢復(fù)食欲,但這食欲恢復(fù)得未免也太好了吧?
秦昭沉默片刻,搖頭:“沒什么,你少吃一些,快到用晚飯的時間了。”
“知道啦……”
景黎答應(yīng)得輕巧,趁秦昭低頭的機會,又從盤子里摸了塊點心。
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秦昭:“……”
縣試第四場轉(zhuǎn)眼結(jié)束,景黎慣例等候在考棚外。
申時初,考棚正門打開,官差放牌。
到了這最后一日,原本數(shù)百人的考生如今只剩下寥寥數(shù)十人。不過,今日提前交卷出來的人卻明顯比前幾日都多。
原因很簡單,其一是最后一場考試難度不高,不需要花費這么多時間。其二則是,走到了這里,被淘汰的幾率已經(jīng)不大。
縣考通常是首日正場刷下來的人最多,越到后面,被淘汰的人數(shù)就越少。
能走到最后一場,至少有八成都能考中。
眾人都知道這個規(guī)律,不再像先前幾場那樣過于緊張,做題效率也會高許多。
景黎探頭在人群里尋覓,很快看見了走在人群最后方的那道熟悉身影。
他臉上的神情從焦急變?yōu)橛鋹偅Р骄拖肱苓^去,腹中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墜痛。
那痛感不重,像是有小錘子輕輕敲打,只疼了一下,很快又恢復(fù)正常。
景黎揉了揉腹部,有點納悶。
是今天吃壞什么東西了嗎?
……這里也不是胃啊?
難道是在這里站得太久,岔氣了?
今天是縣試最后一場,景黎午飯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索性提早一個時辰到考棚外。
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先前等待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景黎才感覺到腿已經(jīng)站得有些發(fā)酸。
景黎這樣稍作耽擱,秦昭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他對景黎太熟悉,對方一點細微的變化都能敏銳感覺到。
景黎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打擾了今天縣試結(jié)束的好心情,何況肚子就疼了那么一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覺得難受了。
“沒事。”他搖搖頭,又想到了什么,小聲補充:“……就是等得腿都站酸了。”
秦昭:“……”
他們相處了這么久,秦昭怎么會看不出自家小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忍俊不禁:“我早告訴過你,在家等便好。”
景黎不回答,低頭盯著腳邊那塊地磚沉默不語。
秦昭拿他沒辦法,無聲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景黎開開心心爬到秦昭背上。
“薛爺爺說我們今天不在家里吃,去下館子。”
秦昭:“好。”
景黎環(huán)著秦昭的脖子,冰涼的側(cè)臉在對方脖頸間蹭了蹭:“沉不沉啊?”
秦昭嘴角彎起個淺淺的弧度:“沉,這幾日是不是又胖了?”
“……”景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虛道,“不、不會吧……我沒胖。”
“沒有么?可我感覺這里……”秦昭一只手抬起來,在景黎腰間輕輕拍了拍。
一切盡在不言中。
景黎篤定道:“是穿得太多了,一定是!”
秦昭但笑不語。
這話自然是用來逗他的,景黎骨架小,重量輕,背起來一點也不沉。不過,或許是因為最近食欲不錯,小家伙腰腹看上去的確圓潤了些。
這是昨晚秦昭摟著他睡覺時發(fā)現(xiàn)的。
當然,秦昭恨不得把人再養(yǎng)胖些,先前那樣實在太瘦了。
秦昭背著人回到藥鋪,又過了一個時辰,陳彥安也交卷出來,徑直到了藥鋪。
“我都考了三年了,要是再考不中,我娘會打死我的。”他剛到藥鋪,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景黎無可奈何。
本來還以為考完之后,這人的考試焦慮癥能好一些,沒想到還是這幅樣子。而且看起來,這模樣還得持續(xù)到三日后的放榜。
秦昭道:“你去勸勸他。”
“我?”阿易疑惑地眨了眨眼,偏頭朝坐在對面的陳彥安看了一眼,“可我……我不太會說話。”
“無妨。”秦昭溫聲道,“鋪子我們看著就好,你陪他出去走走,晚上酒樓見吧。”
阿易點頭:“好。”
這幾日他們忙著應(yīng)付科考,阿易正愁自己幫不上忙,現(xiàn)在秦昭給他點事做也是好的。
阿易走到陳彥安身邊,低頭對他說了句話。
后者猝然抬頭,神情里滿是驚訝,連連點頭。
二人很快出了鋪子,景黎嘖了一聲:“你不是不想管他們的事么,干嘛還給他制造機會。”
秦昭收回目光,低頭繼續(xù)整理藥材賬目:“我只是嫌他那副模樣在鋪子里礙眼。”
景黎輕輕笑了下,沒戳穿。
秦昭對陳彥安真的很好。
哪怕過去他們曾鬧得有些不愉快,秦昭卻從不放在心上。景黎知道他并不單純是在感念當初的救命之恩,他是真心把這個人當朋友。
果真,晚上他們在預(yù)定好的酒樓見面時,陳彥安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活力。
那副春風(fēng)得意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縣試里中了案首。
翌日,縣衙。
書房內(nèi),縣令與幾名師爺正在閱卷。
裴安身為最受縣令器重的師爺,又是出題官,坐在縣令右手邊,將其他師爺遞來的考卷一份份整理歸類。
科舉閱卷可不是判斷個正誤那么簡單。每一張考卷都要被在場所有閱卷官輪流查閱,閱卷官認為考卷上的答案通過后,便會將其傳遞到下一人手上,以此類推,直到所有人都看完,交給裴安。
而同樣,每人都有將考卷截下的權(quán)利。
被截下考卷,在閱卷完成后有一次復(fù)查的機會,若復(fù)查時還有閱卷官認為考卷不合格,此人便只有落榜。
至于交到裴安手里的考卷,便是此番縣試中榜的人選。
而他要做的,除了像其他閱卷官那樣將考卷查閱一番之外,還要將考卷分類,排出大致的名次。
不過他排出的名次只是個參考,至于最終排名,還得讓縣令大人決定。
裴安不緊不慢將手中的考卷分成優(yōu)劣兩部分,還沒分完,卻聽自家縣令大人心急道:“你先將這些給我看看。”
裴安答了聲“是”,依言將自己覺得更優(yōu)的那幾份考卷遞上去。
縣令飛快翻閱起來。
裴安瞧著他的動作,又看了看下面的其他閱卷官,壓低聲音道:“大人若想找秦昭的考卷,在下覺得并未在這其中。”
縣令停下來:“這所有考卷都已糊名,你如何得知?”
裴安道:“自然是憑對他的了解。”
秦昭的才華他心中有數(shù),這些考卷雖然更優(yōu),但少有亮眼,不該是那人做出來的。
縣令有些詫異:“你對他就這么看好?”
裴安:“大人不也同樣?”
“我只是好奇。”
秦昭這四場考試,場場一到正午就交卷,從不耽擱一刻。
他著實好奇這人會寫成什么樣。
不過考卷要等確定名次后,才能拆除用來糊名的紙條。哪怕縣令再是心急,也不能破了這個規(guī)矩。
聽了裴安這話,縣令也不再翻看手里的考卷,將其扔回裴安面前:“繼續(xù)閱卷吧。”
裴安應(yīng)了聲,繼續(xù)埋頭閱卷。
縣令百無聊賴地瞧他,笑著問:“裴安,你怎么一點也不擔心?”
裴安問:“在下該擔心什么?”
“秦昭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就已經(jīng)有如此聲望。萬一他當真高中,本官必然會想將其納入官衙。這樣一來,你這第一師爺?shù)奈恢茫痪妥环€(wěn)了?”
縣令說這話時并未避諱,堂下翻閱考卷的人動作皆是一頓。
能當上一縣之長,縣令必然不會只是個無用的草包,自己手底下這些人的明爭暗斗他清楚得很。非但清楚,而且他也樂得見他們斗。
留下最優(yōu)之人,總歸是對自己有利的。
而裴安在他手下做事多年,多少能揣測到他的想法。
裴安搖了搖頭,道:“哪怕以后當真公事,也都是為了大人辦事。能否取得大人信任,要看大人的想法,擔憂無用。”
更何況,秦昭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他不會來縣衙,那人行事有君子之風(fēng),不會出爾反爾。而且哪怕沒有這個允諾,他也不認為秦昭會甘愿留在這里當個小小的師爺。
以那個人的潛力,日后前途無限。
這些裴安并未說出口,縣令不知他的想法,被他前一句話哄得開心了,沒再多問。
裴安繼續(xù)拿起下一份考卷,剛讀了兩行,動作便頓住了。
真是要什么來什么。
裴安將那份考卷讀完,深吸一口氣稍稍平復(fù),才起身呈到縣令面前:“大人,您要的東西。”
縣令眼前一亮,忙接過來,先是快速瀏覽一遍,而后又細細讀了第二遍。
“厲害,果真是厲害!”縣令將考卷放下,感嘆道:“師爺眼光毒辣,縣里多少年沒出過這等水平的文章了。”
裴安頷首不語。
縣令摩挲著那糊了名的考卷,意味不明道:“以他這才華,要是真讓他一步步考上去,日后我們這小小縣衙恐怕就裝不下他了。”
裴安眸光微動:“大人的意思是說……”
能不能中榜,其實都在縣令的一念之間。要是怕他考上之后縣衙無法招攬,讓他考不上便是。
不過這樣一來……
“望大人慎重。”
他們?nèi)缃褡诟咛弥希€刻意將聲音壓得很低,以保證不會被下面的人聽去。
縣令抬眼看他,面露不悅:“師爺有何見解?”
裴安道:“那人絕非池中之物,哪怕現(xiàn)在強留一時,不可能強留一世。與其這樣,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縣令聽出了他的意思,問:“你是覺得,他日后會爬到本官頭上去?”
裴安垂眸不答,但縣令看出他這是默認之意。
事實上,看完秦昭的考卷之后,縣令心中多少也有了數(shù)。這人要是真想繼續(xù)往上考,日后考個進士恐怕都不成問題。更有甚者,進士及第,封官進爵。
交惡不如交好。
縣令轉(zhuǎn)瞬間就將其中利弊想得清楚,他將考卷放回桌上,笑道:“我們說了這么多,萬一這份考卷不是秦昭,那事情可就有趣了。今年的考生里可不止有他一個才子,三年前的縣試案首,那個叫嚴修的,今年也參加了。”
裴安也笑起來:“在下敢與大人打賭,這份考卷一定是秦昭所有。就賭一頓醉香樓的酒席如何?”
“好,便將這份定為案首,看到底是不是秦昭。”縣令眉開眼笑,“抓緊閱卷,今晚咱們?nèi)プ硐銟钦艺覙纷樱 ?br/>
放榜這日,景黎特意起了個大早,提前小半個時辰就拉著秦昭到了地方。
縣試放榜又叫發(fā)案,放榜這日,縣衙門前會貼上一塊被紅綢所蓋的案紙,上面寫著中榜的五十名考生的位次號。
現(xiàn)下還沒到放榜的時辰,但縣衙門前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眼巴巴頂著那塊案紙。
秦昭看了看,拉著景黎走到街邊人少些的地方等待。
足足等到巳時,衙役才敲響鑼鼓,高喊:“發(fā)案!”
紅綢被人揭下,鑼鼓喧天中,人群霎時往前擁去,爭先恐后想找自己的位次,在場七八個衙役都險些沒控制住局勢。
好在秦昭和景黎站得遠,這才沒被波及。
科舉的案榜與其他排行不同,所有人的位次圍成一個圈,還分內(nèi)圈和外圈。由于寫法問題,圈的下半部分那些位次幾乎就是倒著寫的。
唯有案首的位次,被大紅加粗的字體寫在正中,一眼就能看見。
眾人還在歪來扭去地找自己時,秦昭已經(jīng)收回目光,把人摟進懷里:“現(xiàn)在親眼所見,滿意了?”
景黎“唔”了一聲。
他大概是被秦昭的淡定影響,看見案紙后,非但沒有覺得驚訝,反而有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案紙正中央案首之位上,寫著一個熟悉的位次號。
——第零八六號。
那是秦昭的位次。
秦昭這個案首拿得毫無懸念,反倒是陳彥安,以第十五名的成績進了內(nèi)圈,可謂進步神速。
要知道,這人上次考縣試的時候,第一場就被刷下來了。
沒等眾人想好該怎么慶祝,縣衙那邊又來人了。
“恭喜秦先生高中案首。”裴安笑意吟吟。
可不是每一任案首都能得縣衙問候,只有縣令大人尤其看好此人時,才會派手下登門道賀。
來的不是其他衙役,而是師爺,更證明縣令對案首的看重。
秦昭也明白這個道理,將人領(lǐng)進屋子,奉上茶點:“勞煩裴大人跑這一趟。”
“不勞煩。”裴安品著茶,道,“我家大人惜才,這樣是應(yīng)該的。不知秦先生打算何時去府城?”
秦昭:“明日便要啟程。”
府城報名在縣試放榜的三日后開始,一直持續(xù)十天。時間不算緊,但秦昭想提前帶景黎去府城逛一逛,因此幾日前便決定放榜后就出發(fā)。
“也好。”裴安沉吟片刻,道,“其實縣令大人此番派我前來,不僅是為了道賀。”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帖,交給秦昭:“此物還請秦先生收好。”
秦昭問:“這是何物?”
“我家大人寫給知府大人的引薦信。”
由于糊名制,縣令的引薦其實不能在考試名次上幫到秦昭什么,但有了這個,他在府城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縣令這是在向秦昭示好。
秦昭眸光微動,收起那封書信:“多謝,在下明白了。”
裴安沒有久留,將書信送到就要告辭。秦昭給他送了點碎銀,裴安收了錢,樂呵呵地道了句:“預(yù)祝秦先生連中小三元”,便轉(zhuǎn)身離開。
翌日,二人道別薛仁和阿易,踏上了去府城的船。
從縣城到府城是順水而下,走水路只需要兩日時間,比陸路快了足足三天。
和他們一起上路的,還有互保的另外四人。
嚴修在這次縣試中獲了第二名,加上第十五名的陳彥安,第三十九名的賀知行,以及另一位賀知行的同窗,組成了在府試中要與秦昭互保的四人。
至于原本在縣試與秦昭互保的那兩人,則紛紛落榜,已經(jīng)回鎮(zhèn)上了。
他們六人租了這條小船順水而下,盡攬河流兩岸風(fēng)光。
至于景黎還欠秦昭的獎勵,在景黎撒嬌耍賴下,秦昭勉強答應(yīng)可以等到回村后再執(zhí)行。
秦昭在甲板上取了清水,正欲回到船艙,卻見嚴修站在船頭,眺望著遠方。
背影看上去……頗為惆悵?
“你別理他。”陳彥安有點暈船,正靠在甲板邊上吹風(fēng),“讓他傷感去吧。”
秦昭問:“他這是怎么了?”
“踏足傷心地了。”陳彥安道,“那位榮親王爺,聽說就是在江陵府附近出的事,死無全尸。說起來,圣上昭告天下榮親王已斃的時候,不就正是三年前院試之前么,難怪這家伙院試落榜……”
“你閉嘴!”嚴修頭也不回,冷聲喝道。
陳彥安聳了聳肩,不說話了。
秦昭沒再理會,掀開船簾走進船艙。
這船不小,船艙內(nèi)有數(shù)個木板床,可供旅人夜間休息。秦昭走到其中一張木板床前,少年蜷縮在床邊,抱著個木盆:“嘔——”
景黎從上船開始就難受得要命,已經(jīng)吐了好幾輪,如今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是一直干嘔。
秦昭把人摟進懷里,把清水遞到他嘴邊:“先喝點水。”
“嗯……”景黎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勉強喝了兩口水,靠在秦昭肩頭。
他就不明白了,他身為一條魚,到底為什么會暈船啊???
景黎一張臉慘白得毫無血色,他抹了把眼角滲出的眼淚,懨懨道:“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自己游著去呢。”
秦昭:“……”
他輕輕撫摸著景黎的背心,低聲道:“我方才與船夫說過,等一會兒到了有驛站的地方我們就下船,剩下的路租馬車去。”
如果事先知道景黎竟然暈船,秦昭不會提出走水路。
走水路要兩天時間,他們今晚還要在船上休息,以他家小魚這模樣,捱到明天不知要難受成什么樣。
秦昭舍不得看他這么難受。
景黎已經(jīng)沒力氣再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船夫的聲音從甲板上傳來:“公子,前面就能靠岸了,您要在這兒下船嗎?”
秦昭牽著景黎走出來,前方不遠處有個碼頭,碼頭后方,一條小路連通至深山中。
秦昭眉頭微皺:“這里有驛站?”
“不是驛站。”船夫解釋道,“這條小路上去有座古剎,那住持為人和善,經(jīng)常有往來的旅人去借宿。公子可以去借宿一晚,明日跟著他們廟里僧人下山,就能找到租馬車的地方。”
“公子若不在這里借宿,到下一個驛站時恐怕天就黑了。晚上這附近有山賊,不敢隨便靠岸。”
這種深山中夜里很不太平,秦昭聽船夫這么說,便也沒再堅持。
他向船夫道了謝,又朝同行的幾人道別,與他們約定好幾日后在府城相見,這才帶著景黎下船。
小船繼續(xù)順水漂流,很快就看不清了。
秦昭道:“你變回原形吧。”
從碼頭往山里看去,層層松林之間隱約可見些許琉璃瓦片的屋頂,瞧著距離不算近。
景黎暈船暈了一整天,現(xiàn)在正難受得要命。
聽見秦昭這么說,他渾身一松,立即變回小錦鯉落進水里。
秦昭收好他散落的衣物,從隨身行李中翻出原先給景黎用過的小魚簍,彎腰連錦鯉帶河水一道裝起來。
“幸好幫你帶著這個。”
秦昭拎起魚簍,抬步朝山里走去。
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秦昭看見那古剎的大門。
“小魚,醒醒。”他低聲喚道,可那小錦鯉安安靜靜蜷縮在魚簍底部,睡得正熟。
秦昭無奈地笑了笑,正欲去路邊稍等片刻,卻見那古剎的朱紅大門忽然被人打開,一名穿著袈裟的年輕僧人走出來。
那年輕僧人模樣和善,朝秦昭行了一禮:“昨晚老住持托夢于我,說近日會有故人前來,可算是到了。”
“請隨我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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