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遠(yuǎn)遠(yuǎn)的,清影就看到青萍在那里又是甩手又是跺腳,一張臉也不太好看,他走過去,對上她憤憤的眼。
“怎么了?”
青萍白了他一眼,抱怨道:“他搶我糖吃,他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搶我的糖?!簡直過分!”
說完,她又回頭忘了一眼殿內(nèi),轉(zhuǎn)過來腮幫子鼓起能裝下兩個包子。
清影一張嚴(yán)肅的臉,此刻才多了些生動的表情,他笑著從荷包里拿出一顆糖果遞給青萍:“給。”
他們自小便失去了雙親,兩兄妹相依為命,感情深厚無比。
“哪來的?”青萍剝開糖紙,放進(jìn)嘴里,嗚嗚地問。雖然這不比小郡主賞賜的好,但總比沒有要好。
清影:“小郡主身邊的宮女給的,叫什么阿寺。”
“給你糖,怕不是看上你了吧,哥哥。”青萍調(diào)侃。
“可能吧。”
清影始終覺得那小宮女看他的眼神和看別人不一樣,暖暖的甜甜的,跟他說話調(diào)子也是軟的。
崇華殿殿內(nèi)。
宇文允沒吃那兩顆糖,他看一眼便隨意的丟在榻前的案幾上,然后便睡覺了。
紅羅帳暖,燭影搖紅,懷中的人嬌軟又香滑,他俯下去,一雙瑩瑩雪臂便將他纏住了……
男人睡夢中無意識地囈語,聲音啞得發(fā)顫:“諾兒……”
酣然的好夢過后,自然留下了些清晰可見的痕跡。太監(jiān)常福在給宇文允收拾換洗的衣物時發(fā)現(xiàn)了,他抿嘴笑了一下,然后彎著腰退下去。
下朝后,宇文允單獨留了幾位大臣在御書房商議國事。常福在一邊沏茶,茶水沁澈,氤氳水汽縈繞上來透人的醇香。
直到晌午時候,人才散完。
下午還要批閱奏折,索性就在御書房用午膳。片刻后,宮人便頂著托盤魚貫而入,一道道美味珍饈擺滿了桌。
常福站在一邊,今早的事情他一直都放在心上,現(xiàn)在得了空,他才小心的提議:“陛下操勞國事,何其的辛苦,理應(yīng)要有人照顧,奴才明日便派人把陛下在遠(yuǎn)在渝州的各位夫人,小皇子,小公主接到上京來,這樣也算是和和美美。”
別說皇子,就是外面一般大戶人家的公子,十四五歲便有了通房侍妾,如今皇上二十歲,正妻沒有,渝州定是有幾個的小的,或許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宇文允停了筷子,擦嘴,起身便走。
常福跟在身后:“陛下覺得有何不妥?”
生母徐若嫣死后,宇文允便交由宮里的張嬤嬤和太監(jiān)常福照顧,兩人是盡心盡力,張嬤嬤兩年前死了,宮變的事情常福也有功,如今宇文允稱帝,提拔常福為太監(jiān)總管,讓他在身邊伺候。
“有勞常公公操心了,你說的那些都沒有。”他丟下這句話便撩袍坐下看折子。
常福一驚,跟著淡淡的眉頭蹙起來,臉上一副擔(dān)憂過甚的表情。都沒有啊?!一個大男人正值當(dāng)年,血氣方剛,這些都是正常的需求,為什么沒有呢?
莫不是?
常福不敢想了,可昨晚陛下又。
天佑我胤朝,天佑我胤朝,陛下龍體安康,定會子嗣延綿,常福雙手抵在腰際合攏,默默祈禱著。
忙完政事天已經(jīng)黑了。
宇文允擺駕未央宮。
其實早在十年前,宇文允就已經(jīng)知道嘉諾不是他的妹妹,也知道自己的生母因傅瀾汐而死,就是因為他知道了這些,他才被送去的渝州。
他恨傅瀾汐,也不該對傅瀾汐的女兒有好臉色的!
殿外,有宮人迎駕。雙手提著裙擺就要跪下,嘴唇也微張要說“參見皇上”了。宇文允制止了她們出聲。徑自走進(jìn)去。
繞過外殿屏風(fēng),直接往里面的內(nèi)閣走,掀開瑪瑙珠簾。
聽見清脆脆的響聲,嘉諾和阿寺都瞧過去。
男人一襲墨色錦袍,衣襟和袖口都用金線繡著祥云圖案,腰間束帶綴著一只剔透的玉,清峭俊挺的身姿走過來,帶著一股早春月夜的冷寒之氣。
宇文允抬手一揮,阿寺很有眼力見,退出去,走到珠簾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嘉諾。
屋子里陳設(shè)奢華,用的擺的都是最頂級的,此時孔雀爐里還生著炭火,暖融融的。他仍然打量著房間,薄唇抿開問:“冷?”
嘉諾此時正在泡腳,一雙白皙的小腳丫沁在清澈的水中。她試圖扯下一點裙角去遮蓋,可是睡覺穿的素白水裙有些短,腳踝向上一點小腿都在外面,根本遮不住。
他不再是小時候可親可近的二哥哥了,這樣露著腳總歸是不太好。
她白凈的小臉攀上一點紅,心不在焉地答:“嗯。風(fēng)寒還未痊愈,夜里覺得冷。”
宇文允倒是還沒看她,走到桌前,上面放著筆墨紙硯,寫好的兩張紙上爬著歪歪扭扭的字跡。
丑。
記得小丫頭四歲便被送進(jìn)國子監(jiān)識書寫字,那時她就整日哭鬧,這都十一年過去了,字還寫得這么丑。
“過段時間去國子監(jiān),好好學(xué)學(xué)寫字。”宇文允放下手中的紙,這才往嘉諾的方向走。“難免以后嫁出去,夫家瞧見了丟朕的臉。”
嘉諾本想反駁不去學(xué)寫字,可又被宇文允這么一說,心里突然覺得羞愧,她不能給他丟臉。莞爾,她抬眸,乖順柔軟:“謝謝陛下,我一定好好學(xué)。”
避無可避,宇文允一眼便看見了她泡在水中的腳。
白白嫩嫩的,小巧可愛。
進(jìn)來已經(jīng)多時了,那水也沒有冒熱氣。宇文允微微蹙眉,俯身彎腰。嘉諾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一緊,腳趾下意識地蜷起來。
只見一只骨節(jié)分明,白皙好看的手伸過來,指尖碰觸水面,劃了兩下。
水已經(jīng)涼透了。
本就冷,水一晃嘉諾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雙細(xì)肩微微顫抖。
這細(xì)微的動作被宇文允收在眼底,他拿過旁邊的一個小凳子坐下,然后直接端走了嘉諾腳下的金絲楠木水盆。
下一息,她的左腳腳踝便被宇文允溫?zé)岬氖治兆×耍沃Z驚訝得輕聲一呼,嫣紅的唇微微張著,露出一點潔白的齒和軟的舌。
小臉一下紅到了耳根,耳垂燒得欲滴血。腳踝延至往上,麻麻的,似乎沒了觸感。
宇文允一手握著她的腳,一手拿過巾帕給她擦腳,水擦干了,他又伸手去換另一只。
兩只都擦好了,他才垂下視線去找她的鞋子,找了片刻,地板上干凈整潔,別說鞋子,一根兒頭發(fā)絲都沒有。
少女的腳冰冰涼,就這樣大喇喇地被他放到腿上。
“你鞋子呢?”宇文允抬頭問,這才看到她羞紅的一張小臉。
嘉諾埋著頭,羞得鼻息都秉著輕輕的呼吸,心跳也亂了,腦袋里空空一片,反應(yīng)遲鈍,等了片刻,她才小小聲地說:“應(yīng)該,應(yīng)該是在帳子里。”
她睡醒了光腳過來的,鞋子被放在床榻旁。
“你羞什么?”宇文允頗有興致地看著她,一雙清寒的眼隱約有笑意。
嘉諾怔怔的,貝齒咬著下唇,不知如何作答,便不說話。只急著收回腳,踩在地上往床榻那邊跑。
只是剛跑出兩步,她手腕便從后面被拽住了,下一息她嬌小的身子被宇文允從身后打橫抱起來了。
“又不是沒碰過,小時候二哥哥還給你洗腳呢,忘記了?”
她沒忘,小時候夏天她喜歡光著腳瘋跑玩鬧,一雙腳丫子弄得沾滿了塵土,她怕母妃責(zé)怪,便跑到二哥哥哪里去洗腳,可她手笨,將裙角袖子都打濕了腳也沒洗干凈,宮女要幫忙,她怕癢不肯,二哥哥給她洗就不會。
所以總是二哥哥給她洗。
“可現(xiàn)在,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啊。”嘉諾在宇文允懷里,只覺得身子都羞得發(fā)燙,可鼻尖縈繞的,二哥哥身上的那股冷香真的好好聞,好好香。
帳子撩開,宇文允將人放在榻上。
“哪里不一樣?”宇文允坐在榻邊,看著她,等她回答。
嘉諾僵手僵腳地起身,往前挪了兩下,坐在他旁邊,腳下是她的鞋子,她彎腰撿起來穿上。穿好,她才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現(xiàn)在,你不是我的二哥哥了,我是母妃和別人的孩子。”
身份不一樣。
嘉諾低下頭,有些傷感。她也委屈,她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有一天跟她說她不是父皇的小公主,好多人對她冷眼嘲諷,罵她是野種。
宇文允側(cè)身,抬手去勾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自己。
“昨晚,朕夢到你了。”他清雋的臉上神色不明,眼眸深深。
嘉諾仰著臉,也不動,一雙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清澈靈動,聲音輕軟:“夢到什么了?我們小時候的事情嗎?”
她希望是,因為昨晚她也夢到了,她多想回到小時候的時光,空氣都是甜的。
宇文允凝她嬌俏的小臉半晌,才抿唇一笑:“嗯,小時候的諾兒我最喜歡了。”
“那現(xiàn)在呢?”嘉諾脫口而出,只一息,她又垂眸,長睫輕顫。現(xiàn)在,現(xiàn)在她不是他妹妹了,怎么會喜歡呢。
漫長的沉默,空氣都凝固了。
最終,她也沒有等到宇文允的回答。果然……
她愣神之際,宇文允起身掀帳出去。
皇帝還沒有走,嘉諾怎么敢先睡覺,不理他呢。她也趕緊起身,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走。
床榻左側(cè)有一個極大的青銅架,造型別致精巧,上面放著許多小姑娘喜歡的小玩意兒,兔子燈,香囊,珊瑚白鶴……
宇文允的視線最終落在一柄小弩上,她還喜歡這個?
他拿到手上細(xì)看,弩小巧,捏柄和扣手上都包裹了牛皮,軟的,不傷手。看得出是精心制作,誰買給她的?可看這細(xì)致的樣子,更像是誰親手做的。
“哪里來的?”他問。
嘉諾如實回答:“生辰的時候,傅錚表哥送我的,他親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