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38章
陸司語一邊往出走一邊解釋道:“這個人的腳有一點點的坡, 雖然沒到影響走路的地步, 但是明顯站在地上的時候, 一只腳比較穩(wěn), 另一只腳叉出去,如果是他,留下的腳印應該是八字狀的,不應該是內(nèi)扣的?!?br/>
“還有, 他腳上沾的泥土不一樣,身上有黃色的花粉, 還有種淡淡的香味,如果我沒聞錯的話, 他曾經(jīng)沾染過一種叫做待宵草的花, 這種花顧名思義,只有晚上八點以后才會開,不到早晨就謝了, 他的褲腳和鞋底沾了這種花粉, 肯定是在大面積有這種花的地方呆過?!?br/>
“昨天晚上下了雨之后, 褲腳和鞋底上的雨水正好和花粉混合在一起, 我們在這小村子里逛了一圈了,這種花在村子里只出現(xiàn)在度假村外的那片山坡上。”
“今天我們路過過那片花田,我看到了有多個礦泉水瓶,煙頭,還有一些錯雜的腳印,夜深人靜, 這么多人躲在野外,八成是在放野糊吧,王宇不敢細說,大概是怕張警官扣了他們那一群人?!?br/>
放野糊是鄉(xiāng)間暗賭的一種叫法,通常選擇地點是荒郊野嶺,速戰(zhàn)速決,數(shù)額較大,一直是警方打擊的對象。
現(xiàn)在這些村民也怕被查,不會帶著大額現(xiàn)金,大家都是網(wǎng)上交易,所以他說要查看王宇的手機,王宇就緊張了。
這些推理看起來玄奧,其實都是靠一些微小的細節(jié),宋文理順了,不由得感慨:“你的鼻子可真靈,我只是覺得那男人身上有點香,根本聞不出來是什么。”
陸司語繼續(xù)道:“還有,他說的話也有點道理,電工要是靠接電來殺人,那也太明顯了,這個人身強力壯的,是為了求財,周楚國是挨打的那一個,田產(chǎn)的事情還沒下來,犯不著這時候把人家全家都殺了。最重要的一點,我覺得如果他昨晚接了線,電殺了這一家人的話,是不會早上睡到九點多才起來?!彼A艘煌#丝跉獾?,“查到這里,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宋文跟在陸司語的身后,“唉,你走得慢一點。我們這是往哪里走啊。”
剛才陸司語忽地起身示意著他往外走,并沒有告訴他要到哪里去。陸司語轉(zhuǎn)頭回了他四個字:“去找證據(jù)?!?br/>
陸司語說完了這些,就一直悶頭往前走著,他走得很快,似乎著急想要趕往什么地方去,宋文跟在后面,都有些跟不上他。他以為陸司語想去現(xiàn)場再看看,就沒再問。
這么走了幾分鐘,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案發(fā)的院子附近,陸司語卻沒往那個方向去,而是走了另外一條路,往著之前看到的那座不太高的山坡上走。這小山頭上郁郁蔥蔥的,植被很多,風景倒是不錯。
宋文沒有閑情逸致,他被搞得更糊涂了:“案子還沒頭緒,你爬的哪門子山?” 問完這句不等陸司語回答,他又是緊跟了幾步追上,“你不等張大海的消息了?”
陸司語微微有些氣喘:“張大海那人不靠譜,等他的消息得到猴年馬月,我還想快點回去呢。而且,王宇說得對,我們?nèi)钡氖侵苯拥淖C據(jù)。否則就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嫌疑人,也很難定罪?!?br/>
現(xiàn)在辦案,講究的是證據(jù)鏈完整,這個案子之所以卡在這里,是因為直接的證據(jù)太少了,沒有目擊證人,沒有證物,沒有指紋,只有半個模糊的腳印,這種情況十分被動,即便是找到了嫌疑人,只要對方咬死了說沒有做過,他們就無法突破。
越往那座山頭上走,一路就越發(fā)陡峭,陸司語一言不發(fā)地爬了一段,到快到那座山頂上才回了宋文的話:“我也只是猜測,不一定準確,我之前在揣摩兇手的心理,這個兇手不是激情殺人,而是謀劃殺人。假設你要殺人,制訂了一個自以為很完美的計劃,你會在家里躺著睡覺,一直等那個計劃實施嗎?”
宋文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會!我大概會直接收拾東西準備逃跑吧……”
陸司語扶額:“你這樣的人,果然是殺不了人。”他解釋道,“這個兇手,是想要滅他們滿門的,他們之間,一定是有深仇大恨。兇手會有惶恐,會有不安,但是更多的應該是期待!是興奮!他一定要親眼目睹那最后的時刻,看著那些人死去,才能夠解心頭之恨,才能夠給他帶來最大的快感?!?br/>
這好比是一場戲到了大結(jié)局,放煙花點燃了火信,考試到了揭榜的時候,沒有這最后的一步,那么前面的功夫都成了無用功。
宋文忽地反應過來,“所以我們現(xiàn)在是去……”
陸司語三步并做了兩步,上到了山頭的一個平臺上。這個山包并不算大,大概比下面高個幾十米。就高了這么多的距離,已經(jīng)可以感覺到山上的風和山下的不同。陸司語的胸口起伏著,眼睛掃了掃,馬上選定了一塊空地,然后他走到邊上,附下身去。
宋文跟著陸司語從這里望下去,周楚國家的那個小院子盡收眼底,院子里有點什么動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陸司語輕聲道:“是了,就是這里,最佳觀測點。”
這平臺可能被人走得多了,沒有生長植被,都是一些泥土地,宋文低頭找了找,果然如果陸司語所說,在不遠的地上發(fā)現(xiàn)了幾枚清晰的腳印,那紋路和之前在周楚國家門口被張大海無意中破壞的一模一樣,而且那腳印下還有點棕紅色的泥土塊,也和周楚國家門口地上的顏色一樣。
陸司語用手機拍了幾張照。
宋文蹲下身,取出隨身帶著的物證袋,從草叢里小心翼翼地夾出了一只煙頭觀察著:“昨天下過雨,這煙頭卻是干的,很有可能是兇手早上留下的。”在那煙灰的旁邊,地上又有一團緊密的腳印。
兇手在周家門口的時候,還保持著警惕,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可是到了這里,完全放松了,留下了諸多的證據(jù)。
煙頭可以化驗出兇手的dna,他們又得到了完整清晰的兇手腳印,有了這些證據(jù),兇手就會被釘死了。
陸司語站起身來往下望去:“他昨晚接了那根電線以后,一夜都沒怎么睡,不等天亮就爬到了山上,站在這里,看著那些人死去的。這殘忍的殺人方式,恐怕在他的心中是個‘杰作’?!?br/>
從煙頭和鞋印可以看出,兇手曾經(jīng)在這里焦急地等待著。今天的早晨,天色蒙蒙亮之時,他就在這里,一邊抽著煙,一邊來回走動,等著那令他激動的慘劇發(fā)生。
宋文側(cè)身去看陸司語,如果是一般人,是不會想到案發(fā)的當時兇手就站在不遠的山頭上看著這一切的。就算要擴大搜索范圍,也最多是把附近多搜尋一下,不會來到這附近的山頭之上。
陸司語因為剛運動完,他的面色潮紅著,眼角眉梢卻帶了一點應證了自己想法的得意,風吹起他前額的頭發(fā),露出雪白的額頭。分析案情的時候,陸司語看起來不再像平時那么冷冰冰的,整個人明艷極了,卻也讓宋文覺得有點陌生,陸司語的那種語氣,仿佛殺人是這世界上一件讓人沉醉的事,是一種無人能夠理解的藝術。而他能夠與兇手同情,了解這種感受。
宋文站在陸司語的身邊,被冷風一吹,有片刻錯覺,他覺得陸司語并不像是個刑警,更像是個會去殺人全家的變態(tài)殺手,可他那么聰明,那么敏銳,那么好看。
宋文喜歡破案,抓到壞人會讓他有成就感,最初,他只是憋了一口氣,想讓宋城看得起他,可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他真實享受這種過程,即使身處黑暗,也想追尋正義。
陸司語不一樣,如果每一個兇案是一局迷棋,他就是在做著復盤,勘破這一切能夠給他極大的快感。
同是破案,他們一個正,一個邪,兩個人的目的是一樣的,出發(fā)點完全不同,如果能夠維持一種平衡,就能夠很好的互相彌補。
可如果這平衡被打破的話……
迎著山風,站在這小小的坡頂,宋文有點恍惚地想,如果眼前這個人是個殺人的兇手,那他能否抓得住他呢?
說完了那些話,陸司語卻忽地覺得身體里浮上來一種鈍痛,他被這感覺迫地低咳了兩聲,蹲下身來,按住痛處,剛才爬山的時候,胃里面就有些輕微的痙攣,他沒有在意,現(xiàn)在一停下來,感覺身體里有只手把柔嫩的內(nèi)臟像張廢紙一般揉成了一團。
宋文看著他臉色一白,然后就蹲了下去,急忙問他道:“怎么了?”
陸司語穩(wěn)了穩(wěn),想著可能是中午貪嘴多吃了幾塊加了辣的白肉,估計引得胃病要犯了,他不想讓宋文擔心,開口道:“可能是剛才上來的太急了,岔氣了……”
宋文急道:“你剛才那么著急干什么?我一直叫你慢點?!?br/>
這一陣難受來的很兇,陸司語額頭上冷汗直冒,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衣服,狠狠地頂在胃部,恨不得穿透到身體里,他覺得體內(nèi)像是有把刀在絞動,那種感覺就像是身體里的器官抽筋了一般,他咬著牙說:“你讓我歇會,就……沒事了?!?他的聲音發(fā)著顫,怎么聽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宋文看向陸司語,短短時間,他的唇色就變了,額上也出了冷汗,顯得俊美的面容越發(fā)蒼白,這架勢讓他有點慌,拉著陸司語道:“你別撐著了,要不我背你下去吧?!?br/>
陸司語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宋文在一旁,什么忙也幫不上,想扶他起來,可是陸司語的身子團著,眼睛緊閉,睫毛抖得厲害,過了片刻才啞著嗓子說了一句:“別碰我?!边@一句甚至帶了點哭音,嚇得宋文再不敢動他。
陸司語的心里清清楚楚,下午他等宋文出去的時候,偷偷吃過止疼片,算著時間也要起效了,運氣好的話熬一會就能過去。
宋文還想說些什么,陸司語又緩過來一口氣,側(cè)頭說:“你手機在響……”</br>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如果夠50個評論,晚上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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