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我們都有兩張皮
大清早的, 老鬼自己做了個沖雞蛋, 最近他懶,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沒人依靠,他從來不將就, 燉個粥都放營養(yǎng)藥,現(xiàn)在好了, 田佛才走一天,他就開始湊合了。
推開屋門, 孟曄還站那里, 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老鬼反手關(guān)門,從他面前走過去。
上午十點(diǎn), 娟子說他那位警察朋友來找他, 老鬼愣了下,他瞅瞅面前的日歷牌, 他習(xí)慣把要做的事情寫那里。得, 最近這頓折騰,今兒是粱浮一結(jié)婚,他把這茬忘記了,今天他安排了不少事情呢。
丸子穿了一套嶄新的西裝進(jìn)了老鬼辦公室,老鬼今天顧不得他, 他最近接了個私活,也不算私活,他大哥懶得做的, 就交給他做,和日本客商談些小生意。
老鬼跟了大哥這些年,學(xué)會三件事,貧嘴,日語,做生意。
貧嘴,他大哥是貧嘴在冒壞水,老鬼學(xué)了一半,就貧點(diǎn)。
日語,開始跟著大哥的時候,他做司機(jī),那個時候去南方,許多地方那個語言叫個復(fù)雜,一個破地幾十里,地方話愣是能分出流派來。老鬼那時候無聊,就買盜版動畫片看,沒完沒了的看,大哥在鄉(xiāng)下的時候,他就快抱著動畫片過了。后來他大哥叫他學(xué)英語,這小子冒了一句:“大哥,我有點(diǎn)日語基礎(chǔ)。”于是這小子就愣是學(xué)了一門語言,動畫片版日語。
說起做生意,老鬼大哥這么形容自家兄弟,時棋那小子,魄力不足,守家有余。所以直到今天,老鬼只做小生意,大的他做不了,遺傳膽小。
老鬼對著丸子揮下手,指指沙發(fā),自己耳朵上掛著電話,手指就像彈鋼琴一般一邊說著咯達(dá),咯達(dá),木洗他的日語,一邊查著什么數(shù)據(jù)。
幾十分鐘的國際長途加忙亂,老鬼總算把事情忙完,他完全忘記了丸子的存在,他做事的時候就這樣,這張臉,恐怕田佛都沒看過。
“日啊,夏時棋,鳥槍換屠龍刀了?”一聲驚訝加佩服的聲音從屋子的角落傳來。
老鬼楞了下,苦笑,他把丸子忘記了。
“嘿,丸子,不好意思,得,把你忘了。”老鬼一邊道歉,一邊站起來,晃動一下腰。
丸子連連擺手,語氣倒是是客氣起來,剛才確實(shí)是把他震了一大把:“沒事,你不是忙嗎,反正12點(diǎn)呢,不急。”
老鬼看看表,都十一點(diǎn)半了,他連忙推開隔壁的門,那里面有個更衣室,平時他也用的少,從總公司帶來的東西他大部分都放這里,存折和一些重要文件也放這里的保險柜。
打開衣柜,老鬼的手在那些衣服上劃拉了一下,想了下,還是很慎重的穿了一套灰色暗提花條紋西服套裝,他挑選了灰色襯衫打底外加格紋字的銀色領(lǐng)帶,自從回到高房市,他就帶了兩套西裝換洗,不陪著大哥出去應(yīng)酬,那些以前買給他那西裝,衣服,自從來到這里,都沒了用武之地。
丸子好奇的探探頭,老鬼在小屋的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用領(lǐng)帶打溫莎結(jié):“進(jìn)來吧。”他招呼好奇的丸子。
“嘖嘖……我靠……”丸子嘆息著,這一溜八個大衣柜,掛著一色的西裝套服,打開的邊柜里齊刷刷的碼了不下二十個打火機(jī)。
老鬼走出來套上西裝外套:“喜歡挑一個。”
丸子擺擺手笑了下:“可別,這東西一看就是牌子貨,我一小警察,拿出去人家以為我貪污受賄了呢。”
老鬼倒是很意外的看下自己這位同學(xué),他笑了下,從抽屜里挑了個打火機(jī),換了個錢包,拿了一條手帕,他甚至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略微噴了一些ㄠ
這個鏡子里,是真正的老鬼,現(xiàn)在的老鬼。
精明,內(nèi)斂,自信,儒雅,這是他曾經(jīng)拼命要找到的一些東西,也是他迷茫之后拼命追求的東西,但他得到了之后又舍棄掉的東西。
今天,他必須如此,曾經(jīng)他在某個地方,丟了自己臉,父母的臉,現(xiàn)在他要去把它撿回來,漂亮的撿回來。
不是他不豁達(dá),有些東西是丟不得的,那個東西叫尊嚴(yán)。
“走吧。”老鬼拿起角座上的一個錫銀煙盒。
丸子點(diǎn)點(diǎn)頭,卻下意識的向后站了下,這個樣子的老鬼,他不習(xí)慣。
老鬼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這次他沒讓他。
“娟子,我?guī)淼哪禽v車呢?”老鬼對門口的娟子說,他來高房市的時候是帶車過來的,那是一輛三廂輝騰,價值百十萬。車是大哥送的,不是新車,要他自己買,他打死也不買,那是人家開了兩年不要的。老鬼帶了這車回來,一直沒用,開玩笑,三廂車喝五天的油夠他家熊貓開半月的。
娟子也愣了下,她從抽屜里摸出一把鑰匙遞給老鬼,小丫頭實(shí)在是好奇,老鬼沖他笑笑眨巴下眼睛。
“您用司機(jī)嗎?”娟子今天倒是沒有沒大沒小,語氣完全像個完美的秘書。
老鬼擺擺手,招呼了下丸子向著電梯走去。
電梯里,人們很自覺的分成兩邊,老鬼和丸子靠在一邊,另外一邊是這大廈的一些公司的員工,老鬼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拎著那把車鑰匙,想著事情,電梯叮的一聲,卻是到了地下停車場。
招呼了丸子向外走,一抬眼的,卻看到蕭川一路念念叨叨的跟文聰從那邊走過來,世界真小。
“時棋?”蕭川猶豫了一下,還是遲疑的打了招呼。
“巧,趕時間,改日聊。”老鬼笑了一下,簡單的說了句,接著找到自己那輛車子,這車,每天都有人擦的亮亮的寂寞的呆在這里。
文聰和蕭川站在那里,看著老鬼開著那輛輝騰從他們身邊穩(wěn)穩(wěn)的開了過去,老鬼喜歡輝騰,不是因?yàn)樗氖裁疵麣猓聦?shí)上這車并不屬于許多成功人士的首選,但是他喜歡這車不急躁。
“夏時棋,那是夏時棋?”蕭川問文聰。
文聰?shù)故切α讼拢骸岸鳎吹搅耍哉f,陶樂童恒我是不會還的,沒得商量,不管孟曄毀了也好,多難過也好,他是我的。蕭川,你覺得針尖和麥芒能撮合到一起嗎?倒是你,這么多年了,還裝呢?”
文聰拍拍好友肩膀,笑瞇瞇的離開,蕭川站在原地,呆了很久之后仰天無聲的嘆息了一下,無奈的叨咕了一句。
“你以為我愛裝啊。”
老鬼不認(rèn)識粱浮一,即使他見到這位一見他就莫名其妙激動不已,熱情非常的老同學(xué),他還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婚宴非常熱鬧,老鬼成了一個話題,他隨了五千塊錢的禮錢,坐了靠前的位置,許多人過來對他說:“哎,夏時棋,猜猜我是誰?”
老鬼突然想起一句話。
希伯來書十三章八節(jié)說,基督耶穌,昨日,今日直到永遠(yuǎn)是一樣的,宇宙間任何事務(wù),都要改變正在不斷的改變……
老鬼也認(rèn)為,人也在改變,唯一不變的是,除了圣人,人們都唾棄貧窮而非他與眾不同的性向,贊譽(yù)是死之后得到的聲音。
田佛坐在他距離高房市幾萬里的另外一個辦公室,今天,和他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兩位哥們,還有兩位的股東,就要把自己的股票全數(shù)讓給田佛。
公司私有化,一直是田佛的夢想,在最初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因?yàn)樾枰罅康馁Y金,田佛和兩位好友還有兩位外來的股東共同創(chuàng)建了這家公司,隨著公司生意越來越好,關(guān)于那把有著決定權(quán)的椅子的戰(zhàn)爭就從未斷過,現(xiàn)在這些人終于肯放棄那些股份了,這里有個非常可笑的原因。
最近因?yàn)樗蜁r棋的關(guān)系,社會各方的壓力都很大,有幾家公司已經(jīng)把某種態(tài)度放到生意當(dāng)中,各方面完全莫名的壓力就籠罩在他的生活當(dāng)中,直到現(xiàn)在田佛都不敢相信,就因?yàn)樗男韵颍@些人竟然要拆伙。
萬般無奈之下,田佛“很不愿意”的買下那些他們愿意出讓的股份,股份轉(zhuǎn)讓的價格很合理,合理的他出乎意料。
田佛一臉灰暗的簽署著那些文件,心里卻苦笑,沒錯,他利用了某種東西,真是奇怪,一直沒有達(dá)到的目的,竟然因?yàn)橐粋€簡單的私生活問題,就這樣輕易的解決了?人們狹隘的不可思議。
“田佛,大家合作了這么些年了,我們也舍不得,可是你嫂子……哎,抱歉了。”那位不再是摯友的人,本想去拍拍田佛的肩膀,但是手卻停在半空中,他拍不下去,只好遺憾的聳聳肩膀,轉(zhuǎn)身離開。
田佛合起那些證書,他突然想起來干爹在郊外那座房子,那房子周圍十幾里了無人煙。他記得每次去看干爹的時候,總能看到他靠在那棵桔子樹前,盤腿坐在那塊青石頭上。他總是閉著眼睛默默的享受著從四面吹來的風(fēng),以前的田佛覺得義父仙風(fēng)道骨,現(xiàn)在他明白了,他在抗?fàn)帲]起眼睛是因?yàn)樗难劬镉胁桓剩谂危瑹o奈,屈辱,苦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念著手里的那串佛珠,那是他的信仰,那是他的救命繩。
田佛認(rèn)真的把那些合同再次翻閱一遍后,交到秘書的手里,是,田佛沒有信仰。
現(xiàn)在……他想他有了,他信仰夏時棋。
他慢慢推開窗戶,這邊的城市,下起細(xì)雨,他喜歡下雨天,這種天氣他覺得是最有情趣的,很多有愛的故事都發(fā)生在雨天,那些春雨絲絲點(diǎn)點(diǎn)的被風(fēng)卷到他的臉上,有些冷卻能令人清醒,那些雨水卷下去年最后堅(jiān)持的殘葉,再過一段時間,那里會長出嫩嫩的細(xì)芽。
享受完春雨的滋潤后,田佛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是給干爹,他告訴他,現(xiàn)在他終于又向前邁進(jìn)了一步,那些被干爹卡掉的合同書,可以簽給他了,當(dāng)然,他愿意出最合理的價格。
第二個他打給夏時棋。
老鬼喝了兩杯新人敬的酒,就客氣的告辭,他開著車子,慢慢回公司,丸子和那位非常遺憾,丟下新娘子非要送他的新郎一起送他出的。
“喂?田佛?”
“恩,是我。”
“怎么了?”
“夏時棋。”
“恩?”
“我想向你祈禱,并且求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
老鬼愣了一下,把車停到路邊,奇怪的問他:“你怎么了?”
電話那邊,田佛的聲音非常清晰有力:“我要向你祈禱。”
老鬼沒說話,他默默地聽著。
“夏時棋,請給我力量,令步伐堅(jiān)定,令我堅(jiān)忍,時棋,我斬斷了我所有的后路,我窮你跟我受窮,我富你跟隨我享用,這一次,我們都沒退路了。”
老鬼看看天空,那里陰郁著,他最喜歡的雨要來了,他沉默了一會,點(diǎn)點(diǎn)頭,即使田佛看不到他還是要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他說:“好。”
放下電話的老鬼看看外面,他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電影,那些主人公沖破一切阻礙,終于親吻擁抱,電影屏幕上會在那對相擁的身影前打上大大的再會兩個字,然后曲終人散,人們確定那兩個人從此就過上了幸福的日子。
現(xiàn)實(shí)里,卻不是如此,一切才剛剛開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