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74章 去登州憂心忡忡
永京城,寶親王府。
寶王爺蕭煥乃當(dāng)今圣上之弟,一母同胞,自是極受恩寵。
他的府邸規(guī)模宏大,占地頗廣,方圓十余里,重墻兩道,每道圍墻都高達(dá)丈高,有門樓五間,正殿七間,后殿后寢十二間,左右還有配殿,金漆玉雕,烏木為柱,瓦頂重檐,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奢華莊嚴(yán),布局之精巧,裝飾之考究,讓人嘆為觀止。
而府中后花園亦是巧奪天工之作,名曰“雨澤園”,景致多重。前有獨(dú)樂峰、蝠池,后有綠天小隱、蝠廳,東接古戲樓廳,西有清新小閣,纏枝藤蘿紫花盛開,秀麗無雙,使人恍如花海聽?wèi)颉@內(nèi)古木參天,怪石林立,環(huán)山銜水,亭臺樓榭,廊回路轉(zhuǎn),別有一番洞天。
眼下,嚴(yán)冬時節(jié),白雪覆頂,園中景色雖不若春季,卻不顯單調(diào)。
一位男子,年近不惑,身披錦裘,頭戴貂帽,靜坐于湖邊亭中,靠著石桌,細(xì)細(xì)品茗。其左手端著精心打制的御用紫砂玉杯,抬眼望著結(jié)了一層厚冰的湖面,兀自發(fā)怔,那雙幽暗的黑色眸子在茶水繚繞的霧氣中,模糊不清,忽明忽暗。
此刻,園中安謐,氣氛緩和,可卻又像是蟄伏著什么,令人壓抑。
“王爺,天愈發(fā)涼了,可要回屋去歇?”
身后人一句輕柔的請示,打擾了玉桌旁男子獨(dú)自沉浸的心神。
蕭煥輕皺雙眉,面上涌現(xiàn)淡淡不悅,卻隨即感到肩上多了一層錦袍,本已有些泛冷的身軀轉(zhuǎn)瞬便暖和了,微微偏頭,望向身后嫻靜姣好的女子,略顯無奈,卻又只淡淡吐出兩字:“無妨。”
還是這般簡單的回答,當(dāng)真是卻惜字如金啊。
每至冬日,他總這般斟茶獨(dú)酌,看細(xì)雪紛紛,那份清寒已然入骨。
女子嘴角劃過一絲苦澀,這么多年過去,眼前男子的心還是若寒冰頑石般,捂不熱,磨不碎,生生膈應(yīng)著,傷人傷己。
呵,可笑吾十年如一日,待爾至親至愛,換回的也不過如此。
是不是該慶幸,你我至遠(yuǎn)至疏,卻還未至反目。
女子心下黯然,雙瞳逐漸氤氳,視線愈發(fā)迷蒙,還記得十幾年前,初識蕭煥,一見傾心,不管不顧,嫁入王府,只盼著總有一日能夫妻恩愛,相敬如賓,又念想會有一天誕下麟兒,子孫繞膝。
不曾料,無論今夕何夕,他仍是那般毫不在意。
唉,蕭煥,你到底還是舍不掉那如煙的女子。
即便她早已嫁作人婦,生下孩兒,相夫教子十余載,你還是這般執(zhí)著,不曾釋懷,不曾忘卻,不曾放下。
唉,不知是你可憐,還是我可悲。
也罷,都怪我玲瓏心思,摯念太過,以塵網(wǎng)自縛,信了日久情深,明知無人回顧,卻還是飛蛾撲火,任你將這情剖開傷透。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皆寡言少語,然形同陌路。
這般詭異而尷尬的氛圍,到底沒有持續(xù)太久。
遠(yuǎn)處一位身著勁裝的暗衛(wèi)快步前來,單膝跪地,“見過王爺。”
“冀州那邊有消息了?”
蕭煥眼皮微微一抬,語氣不咸不淡,態(tài)度不溫不火。
暗衛(wèi)隱晦地瞧了一眼立在旁側(cè)的寶王妃,欲言又止。
“隨我來書房吧”,蕭煥起身,徑自出了湖心亭。
“是”,暗衛(wèi)低沉回應(yīng),直起身子,略作停頓,對著寶王妃鞠了一躬,轉(zhuǎn)首隨在蕭煥身后,漸行漸遠(yuǎn)。
亭中獨(dú)留的女子望著那依稀俊逸的背影,決絕冷漠的態(tài)度,黛眉狠蹙,銀牙切碎般磕碰,眼底涌現(xiàn)一絲瘋狂之色...
冀、登二州交界之處,三匹快馬,奔馳在道。
“少爺,此次巴邑之行,真是大快人心,那昏官周錢被判死刑,連著一干惡差兇役也是伏法,陳大人快刀斬亂麻,真是令人暢快。”
蕭黎一揮馬鞭,轉(zhuǎn)頭笑道。
“陳元稹斷案有理有據(jù),果敢機(jī)敏,自是濟(jì)世良臣”,蕭暄微微頷首,應(yīng)付一句,心情卻不似蕭黎那般輕松,反而愈加沉重,兀地一拉韁繩,眺望前方地界,再有一小段路,就到登州了。
自己一行人在冀州因雪災(zāi)之事耽誤了三天,好在周錢等人惡霸一方,無所顧忌,未曾毀尸滅跡,以至于人證物證俱全,陳大人判案倒是水到渠成,剩下的只需順藤摸瓜,將冀州大災(zāi)之事查到周家頭上。不過刺史周放不似其弟那般草包,定會私下費(fèi)了不少功夫掩蓋劣跡,陳大人要想弄個水落石出,定會遇到極大的阻礙。
依現(xiàn)在的情報(bào)來看,搞不好,最后會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啊。
“蕭黎,冀州之事,朝中可是知曉了?”
“依照少爺吩咐,我等不宜過于聲張,故并沒有放出消息,可是紙包不住火,依照陳大人的個性,定會如實(shí)稟告,此刻上奏的密折怕是已經(jīng)在路上了,不幾日,朝中大臣皆會知曉”,蕭黎一想到朝中榮王爺那嫉惡如仇的個性,少不了雷霆震怒,不禁為冀州的貪官污吏們默哀,這回事情鬧大了,他們算是要倒血霉了。
“哼,即便我們不說,陳大人不說,朝廷里的人也會嗅到風(fēng)聲的,別小看那些人精,哪里沒有他們的眼線,里面的彎彎道道可多著呢!遠(yuǎn)的不提,單是冀州首郡的周放肯定坐不住了,陳大人這把火快要燒到他家門口了”,蕭暄嗤笑一聲,口氣中竟是揶揄。
眼下,自己等人的目標(biāo)還是登州,此次易容在冀州辦事,總歸不能放開手腳,行蹤不宜暴露,不可參合太深,后續(xù)事情交給陳元稹去做,名正言順,加之蕭虎在暗中見監(jiān)視保護(hù),近期應(yīng)該不至于出大岔子,也能把朝廷老狐貍們的目光吸走一部分,不至于把登州盯得太緊。
這般來,也有一定的主動權(quán)在手。
“少爺,此次冀州雪災(zāi)頗為嚴(yán)重,地方官員包藏禍心,欺罔視聽,貪財(cái)慕勢,賣法市恩,情形之惡劣,失職之嚴(yán)重,圣上不會置之不理,我看不久后朝廷定會大力整治冀州,周氏家族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蕭黎平日里跟著蕭暄,也學(xué)會了義正言辭一套,說起來頭頭是道。
蕭暄聞言,卻是劍眉一皺,“只怕朝廷會有所姑息啊。”
“為什么?”
“呵,你想想我那軟弱皇伯父的脾性,他是那種撥亂反正的人嗎”
“可是冀州的周氏家族這般貪張枉法,作奸犯科,堪比土皇帝,圣上乃堂堂一國之君,也會容忍?!即便朝中有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之輩,王爺?shù)热硕〞愒~殿堂,嗆聲以駁,還百姓一個公道的”,蕭黎有些疑惑,小主子難道對王爺也沒了信心?
蕭黎低眉斂目,一陣思索,少頃,猛地抬頭,握著馬駒韁繩的玉手狠狠一緊,“難道冀州的勢力已是那般膨脹了?”
蕭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何止是冀州,全國怕是不少地方皆是如此。唉,這回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當(dāng)周家的替死鬼了。”
她知道抓了一個周錢對整個大局并沒有什么作用,必要時,周家也會犧牲掉這個只知道財(cái)色酒食的蠢貨。目今,大廈將傾,官員離德,外敵環(huán)視,內(nèi)政腐敗。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以至于狼心狗肺之輩洶洶當(dāng)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
這般下去,恐社稷變?yōu)榍鹦妫n生飽受涂炭之苦。
唉,中央有奸佞當(dāng)?shù)溃∪藶榈湥艺\耿介之士,飽受迫害,地方亦官商茍合,匪患猖獗,江山有累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啊!
即使貴如父王,若不是占著宗室皇族之名,手握北疆?dāng)?shù)十萬大軍,怕是早就被排擠出決策層,坐半輩子冷板凳了。而今雖有父王等人苦苦支撐,可小部分人的有限努力,又怎能力挽狂瀾,撥正乾坤呢?
自己早年隨師父修行,見到了多少悲戚之景、霍亂之象,這大梁的天下真的是風(fēng)雨飄搖。
蕭暄長嘆一口氣,世態(tài)炎涼,自個兒早已經(jīng)見慣了,卻還是忍不住滿腔怒火,了解到巴邑雪災(zāi),后續(xù)內(nèi)幕時,只想將周錢周放等人直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平日里養(yǎng)氣的功夫倒是險些破了功。
唉,還是師傅說的對啊,自己的性子太直太耿,早晚會壞事的。
蕭暄望著前方,眼眸深邃,再一次憶起無名給予的淳淳誡言。
“蕭暄,你且銘記,成大事者,謀天下為局,以蒼生為子。機(jī)敏而不自大,傲氣而不驕縱,果斷而不剛愎,隱忍而不勢發(fā),你心正氣急,往往喜怒言于色,這點(diǎn)乃是上位者之大忌,切記!”
自己將來要做的不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也不是治理一方的刺史。小小的一個失誤,卻可能換來大批人陪葬,不得不慎重啊。
這急脾氣,必須得克制得再嚴(yán)一些。
“黎兒,此番前去登州,必是會有很多棘手之事,我們初來乍到,不可魯莽,你傳令下去,飛麟不可輕舉妄動,要隱于人后,謀定而動。”
蕭暄一夾馬腹,偏頭吩咐道,即是告誡他人,亦是警示自己。
“是!”
言訖,眾人皆是心有戚戚然,不約而同地狠狠揮鞭,胯下馬兒的速度頓時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