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章 晦明禪院聞玄機
忘憂山,若論巍峨,不及雄傲四方的泰山;若比靈麗,不及天下獨秀的南岳,除卻幾處溫泉,倒也無他之長。
但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不甚出眾的山巒倒是藏了一個遠近聞名的鎮(zhèn)國寺。
鎮(zhèn)國寺位于忘憂山頂,偏僻安謐,清凈無為,更利于僧眾修身養(yǎng)性,誦經(jīng)悟理,超脫世俗。
這鎮(zhèn)國寺雖場面不大,又因常年閉門謝客,與世無爭,香火不旺,但終歸乃上敕之地,福澤深厚,自是名聲匪淺。畢竟這天底下凡事與皇帝老兒沾了邊,旁人都得高看三分。
寺中前院建山門天王殿和左右鐘鼓二樓,正中為大殿三間亦稱萬佛殿,后院東為觀音殿,西為地藏殿,各為五間,中建三佛殿。今番蕭暄等人從后山入,倒是略過了前殿,直入后院一干僧眾休憩之所。
“世子爺當心”,趙安扶著身量不足的蕭暄,邁著小短腿,一步步跨門過坎,謹慎萬分。
蕭暄一路行來,四下觀看,這鎮(zhèn)國寺僧人不多,更是平添了幾分冷清,涼風拂過,蕭瑟的緊。
“趙安,你以往可是來過?”蕭暄倒是好奇,憑著趙安的跳脫性子,此刻怕是東瞧西望,不得安生,哪會現(xiàn)下這般平靜,熟門熟路,一瞧便是回頭客。
“喲,世子可真是半天云里做衣服---高才,一猜就中。六年前自打王妃有了喜,也就是懷了爺時,王爺便多次前來寺中祈福,小的常有幸跟隨,倒也來過幾趟,熟了地皮?!壁w安一臉坦誠,微微挺了挺胸脯,多了幾分豪氣。
“原來如此,那你可曾聽聞那晦明和尚與我父王都說些什么?揀緊要的講”,蕭暄不著痕跡地摸了摸項上白玉。
“這,恕小的不能回稟,當時王爺與那禪師在屋內(nèi)密談,屏退了我等,即是做奴才的,怎敢去偷聽墻角根?那可是掉腦袋的活計”,趙安不假思索,而后攏了攏袖子,瞇了瞇眼,卻又補充道,“爺既然發(fā)了問,小的倒是記起一件,有一日下山時,車隊方到了寺門口,那晦明和尚卻是攔了隊伍,交給王爺一個布袋,至于裝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br/>
蕭暄點了點頭,止了話題,她知道那布袋里裝的就是那塊夔龍玉佩,正好端端掛在自己脖子上,也就不再深究。
終是到了方丈所在的禪院,領路的小和尚輕叩門扉,清朗朗地道,“師祖,榮王世子到了?!?br/>
“進來”,屋內(nèi)一聲回應,帶著幾分蒼老。
小和尚隨即推了門,立在當口,望著蕭暄,做了個“請”的姿勢,“師祖喜靜,世子爺進去便可,休帶從人?!?br/>
蕭暄也不推辭,擺手攔了正欲發(fā)作的護衛(wèi),囑了兩句,便入了屋,轉(zhuǎn)過簾子,榻上穩(wěn)穩(wěn)坐一老者。
但見其身上一紅袈裟,塌下一芒鞋麻間隔,樸實無華。
兩縷長眉,飄飄并不染塵埃;一雙慧眼,耿耿全然洞世間。端的一個,晨暮誦佛千萬聲,返璞歸真日月明。
這般行狀,必是得道高僧,蕭暄雖不信教,卻也心下折服,生出幾分欽佩之意。
“阿彌陀佛,世子請坐,老衲恭候多時了”,晦明轉(zhuǎn)著手中佛珠,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大師,我......”蕭暄彎腰拜了一拜,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此刻心中千頭萬緒,諸多疑惑,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竟是忐忑不安。
“世子且放寬心,老衲既然算準你今日前來敝寺,就知你心中所憂之事”,晦明禪師瞧出了蕭暄緊張,收了木珠,雙手合十,語氣不緩不急,略一停頓,“目今此處就你我二人,恕老衲直言,汝之命非當世中人,乃是異數(shù)?!?br/>
蕭暄聞言,大驚失色,她本是魂穿于此,自然不是當世之人,可沒想到,這等秘聞,這方丈居然知曉。
“世子不必慌神,老衲乃是出世之人,遵循天道法旨,自會保守你的秘密”,晦明像是知曉蕭暄反應,微微一笑。
蕭暄聽后松了一口氣,卻又滿腹疑慮,“方丈,我本不是此世界之人,且前生又未死去,為何會托生于此?”
“天數(shù)有章,人力不及。世子你為何托降生于此,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老衲亦不敢妄言,然老衲贈你玉佩,勸你父王將你充作男子教養(yǎng),乃是順了天理,亦是為了幫你?!被廾鞅犻_雙眼,思索片刻,繼續(xù)道。
“這作何解釋?”蕭暄一頭霧水。
“世子無須多問,你且謹記,你是神喻改命,天降于此。老衲曾推算,你的命理貴不可言,乃光耀北宸,眾星拱之。但你的命格卻是驚濤駭浪,禍福難料。是故老衲亦是琢磨不透,不便妄加揣測,唯恐誤了天理。成與敗,但憑造化。”晦明法師白眉輕顫,微瞇著眼,望向遠處,慨然長嘆道。
蕭暄聽了這席話,面色絲毫不變,盯了晦明一刻,方才淡淡道,“方丈所言,禪理頗深,恕我未能通達。蕭暄此次前來,一是探尋轉(zhuǎn)世再生之謎,二則是望方丈明示,蕭暄今后當作何打算?是否從此當個逍遙王爺,度完余生?亦或是尋他日隱姓埋名,做回女子?”
晦明聽后,合掌垂目,良久未曾吐露一字,直到蕭暄耐心將盡之際,才沉沉道來,“世子心中如何想,便如何做,旁人豈可決定?但你要明白,人行于世,禍福相依,善惡有報,若是強邀天意,必惹得天怒人怨,若是順應天時,必一生平安喜樂?!?br/>
蕭暄以手扶額,久久佇立,這老和尚只顧些天機玄理,把人誆得云里霧里,也不知作何理解,是對是錯,真真廢話一堆,屁用不頂。
蕭暄望了望又閉上眼,轉(zhuǎn)著佛珠,事不關己的晦明,恨得牙根癢癢,沒來由地焦躁。只覺得仿若一把鈍刀懸心口,不利不快,卻是在細細地不間斷地磨,好不安生。
“世子不要勞心,凡事自有道理。自此半月之后恐有大事發(fā)生,那時世子可再來寺中,老衲也許能幫襯少許。然今番世子便離去吧”,晦明輕道,言下一片送客之意。
蕭暄幾欲張口,卻找不到話頭,少頃嘆了口氣,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