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 路見不平收四孤
“哪個不開竅的短命鬼,老壽星吃□□——嫌命長了不成,敢來捋虎須?!”曾子建一把推開面前哆哆嗦嗦的男童,怒斥道。
而另一邊出聲的蕭暄一臉平靜,袖中雙手卻是狠狠攥住,她帶著小廝并幾名護(hù)衛(wèi)出府,途徑永定橋,恰逢惡少曾子建欺壓賣藝人,蕭暄氣不過,這才出聲阻止。
她前世為孤兒,自是明白成長艱辛,是故生平最憎倚仗權(quán)勢,欺壓弱小之人。
今日曾子建犯了她的禁忌,怕是要倒大霉了。
偏巧那潑皮曾子建乃是實(shí)打?qū)嵉幕熨~主兒,最恨他人擾了自己的興頭。平日里京城百姓都知曉他的德行,不與他多做糾纏,越發(fā)長了他囂張氣焰。
目今蕭暄唱了反調(diào),他焉能不氣?
曾子建罵罵咧咧,卻未著急轉(zhuǎn)過身來,端著架子,背對著蕭暄等人,一副鼻孔朝天,頤指氣使的模樣。
旁邊的狗腿兒家仆會意,忙竄上前來,大喝道,“對面哪個不長眼的,敢出來攪合!不知道咱家公子姓曾,乃是刑部曾尚書的愛子嗎?”
俗話說“主辱臣死”,蕭暄一側(cè)的小廝聞言站不住了,上前輕笑道,“曾尚書乃是朝廷大官,你家主子既然是曾府人,倒還真權(quán)勢不小?!?br/>
小廝望著前方愈發(fā)驕縱的主仆,卻話鋒一轉(zhuǎn),“可是我家小爺姓蕭,倒是比你這姓曾的更高貴!”
曾子建一聽,蕭可是國姓,忙轉(zhuǎn)過身來,仔細(xì)瞧了瞧蕭暄,卻如大夢里澆了盆冷雪水,用膳時咬了舌頭根,猛地清醒,使勁揉了揉眼,再次上下打量蕭暄,沒錯,真真是玉帶蟒袍,一身貴氣,乃是皇親之列,王侯之尊。
頓時,唬的曾子建二十八只牙齒捉對兒廝打,渾身如重風(fēng)麻木,動彈不得,兩腿如軟腳蝦般無力,口里連聲叫苦。
這一嚇,著實(shí)驚得三魂棄位,七魄升天。
“敢問這位爺是哪位大人物?”曾子建點(diǎn)頭哈腰,態(tài)度生生轉(zhuǎn)了彎,活脫脫一條搖尾乞憐的癩皮狗。
“我家爺?shù)膩須v豈是你可以打聽的?”小廝知道蕭暄不喜歡顯露人前,便急急忙忙堵了曾子建的話頭。
曾子建聞言更是心尖顫悠悠,腦子里直打鼓,怕就怕眼前這位小爺真是鳳子龍孫、皇親貴戚,那自己豈不攤上大事了?指不定還會禍及全家。
“這位小爺,這東南西北中,我算哪根蔥;風(fēng)雷雨雪霜,數(shù)我最荒唐!我有眼不識泰山北,方才頂撞了爺,望爺千萬別往心上去,只道我是個臭屁,放了得了”,曾子建雖一貫跋扈,惡行頗多,可也不是一竅不通的蠢蛋,哪些人惹得,哪些人惹不得,心底跟明鏡似的。
無奈地瞅著眼前棄了折扇,作揖求饒,前后態(tài)度迥異的惡少,蕭暄一陣無語,她明白自己這身蟒云衣服太過招搖,已是被曾子建猜出了底細(xì)。如此尋思,將來出府,定不能再依了母妃,穿這等錦衣玉袍,怕是會惹出亂子。
“哼,現(xiàn)在討?zhàn)?,方才可是兇悍的緊!”蕭暄一貫痛恨高高在上,肆意欺辱平頭百姓的富家公子,習(xí)慣性地摸了摸鼻子,出言極是不屑。
“我命你把這落地的銅子全部拾起來,交予賣把式的男童,而后再拿出紋銀百兩一并付與他們。最后,你得和你的這些個狗腿兒在這耍寶賣藝,直到有了百枚錢子,才能離去,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蕭暄擺了擺手,不愿再理會這等紈绔,真是污了她的眼,壞了她的心。
曾子建一聽,叫苦不迭,他一個官宦公子,怎的會做賣藝的行當(dāng)?可眼下形勢比人強(qiáng),不得不從。
蕭暄不再停留,這等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公子哥,眼見即煩。
她剛欲離去,卻是兀地停了腳步,又折返回來,招呼四個孤苦賣藝兒,柔聲道,“你們可是親兄妹?家住何處?怎不見你們父母長輩?這般年紀(jì)便出來討生活?!?br/>
年長的男孩感念蕭暄幫他們解了圍,又知曉跟前這位小爺怕是出自鐘鳴鼎食之家,忙畢恭畢敬道:“小的賤名喚作六子,俺們幾人皆無爹無娘,雖不是同根生,卻更甚于親兄妹。兩年前有個耍把式的班子收留我們,班主是個菩薩心,他沒有子女,便待我們?nèi)缂撼觯粌H給我們吃喝,還教我們絕活。我們便隨了班子,走南闖北,賣藝為生?!?br/>
“后來班主欲投奔永京親戚,便攢了盤纏,裹了細(xì)軟,帶著我們北上。孰知這賊老天恁地捉弄人,我們那苦命的班主娘子染了惡疾,病死途中,班主成了鰥夫,日日傷悲,不久前又在臨風(fēng)城吃了官司,一病不起,不幾日也撒手而去?!?br/>
六子泣不成聲,惹得周遭圍觀之人一陣嘆息。
“后來我們幾個散盡銀兩,為班主料理后事,手中不余一文錢。走投無路之際,只得繼續(xù)往永京城來,給那班主親戚捎個信,豈料那戶人家早已不在。我們原就了無牽掛,不知去往何處,只得在這永京城暫且住下,做這賣藝營生?!?br/>
聽六子訴盡苦水,蕭暄慨然而嘆,這世間本就是為善的受貧窮又命短,作惡的享富貴又壽延,恁地不公!
自古“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別瞧這永京城煙雨繁華幾回夢,暗地里不知尸骨堆積幾重山。在士族權(quán)貴豪飲之時,可曾想小巷深處遍地餓殍。
揮金如土,身無分文看似相隔云壤,實(shí)則共存一處。
“你們今番落腳何處?”蕭暄皺了皺秀眉。
“城外西去一里地,有座破土地廟,權(quán)且棲身”,六子老老實(shí)實(shí)應(yīng)答,抹了抹眼角淚。
“唉,你們正直幼齡,日日如此缺衣少食,身體如何消受?不若跟我回府,在府中謀些差事,今后也好打算?!笔掙训晚妓髌?,有了長久之計(jì)。
“這,這怎生使得?”六子受寵若驚,倘若真能去了這富貴少爺府上,即便做最為低賤的粗活累活,也好過在橋頭賣藝度日百倍。
“有何不可?我瞧你四人合眼緣,留你們在我府中做事,不知你們可心甘?若不愿,我決不強(qiáng)求”,蕭暄行事向有自己準(zhǔn)則,從不勉強(qiáng)于人。
“不不,我們乃是上不了臺面的江湖小子,未見過世面,沒個像樣出身。今日遇見貴人,心下感激涕零,豈有不愿之理?”六子忙招呼其余弟妹,一行人呼啦啦立成一排,齊齊跪下,磕頭謝恩。
蕭暄愣了愣,急急伸出手,拉起六子,他們身上一股腐臭霉味,熏得身后小廝并侍衛(wèi)都皺眉掩鼻,蕭暄卻面不改色。
招呼小廝拿了六子等人的行囊,安置妥當(dāng),方才回府。
離永定橋不過幾來米遠(yuǎn),得一客棧,名喚招興,客棧二樓臨窗處,猛見一位女子靜靜品茗,周遭站著十幾位仆從,左右戒備。
女子怔怔望著蕭暄等人消失在路的盡頭,眼中一片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