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 永定橋頭遇惡少
上回咱們說道單璃遮了面容,掩了身份,進(jìn)入王府,卻不巧被蕭暄撞見了,幾人涼亭相遇,甚是尷尬。
至于這后事如何,暫且放一放,賣個關(guān)子。先說說這單璃為何要請公主相助,夜入王府。順著這由頭,明白個中種種端倪,才好理清這來龍去脈。
只因前不久發(fā)生了一件事。
閑話莫提,將說這永京城,乃是一國之都,天子腳下,繁華勝于他城,正是富貴溫柔鄉(xiāng),紙醉金迷地,尋花問柳處。
自古王侯將相代代繼,布衣白丁輩輩傳。在這煙花繁盛之所,從不缺依仗祖輩庇蔭,整日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強(qiáng)搶豪奪,欺民霸街的紈绔公子。
且說京都刑部尚書曾泰忠家有個浮浪子弟,喚作子建,排行老幺,生得人五人六,卻是自小不成家業(yè),只好打架斗鷹,時常出入三瓦兩舍,眠花宿柳,顧些雞鳴狗盜之事。
平生專好惜客養(yǎng)閑人,招納四方干隔澇漢子,收聚走投無路的亡命徒,行些不恥勾當(dāng),逼死了好些人命。
說到此人,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掠奪壞事做絕,若論仁、義、禮、智,卻是一門不會。百姓私下都道他是十足的仗勢壓人,欺善怕硬,端的過街老鼠。背地里都稱他為“曾千刀”,說他惡貫滿盈,真該千刀萬剮。
這日,曾子建領(lǐng)著一眾仆從,頭戴巾帽,手搖折扇,招搖過市,路人唯恐避之不及。
再說這潑皮毫不在意自個兒聲名狼藉,每每尋街,找些新鮮玩意,過過癮,長長眼。
日暮,到了永定橋,瞧見橋一邊百姓扎推,圍成圓扇,不知作些什么,曾子建頓時來了興致,忙招呼眾小廝,前去湊熱鬧。
走近一看,原是幾個黃口小兒在捻場子,耍把式。
只見一穿著破爛的男童將指粗的鐵鏈子捆在身上,層層環(huán)繞,后大喝一聲,卯足了勁,想將鐵鏈震開,許是餓了好幾天,面黃肌瘦,氣力消減不少,直繃得汗珠兒若小溪,顫抖得渾身如篩糠,試了片刻,鐵鏈還是紋絲未動,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一陣指指點(diǎn)點(diǎn),覺得無甚意思,準(zhǔn)備離去。
“各位老爺少爺,姑娘大嬸,我二弟原是有些神力,只因這幾日有上頓沒下頓,著實(shí)餓得很,這才沒了勁頭,丟了面皮,還望大伙兒行行好,能給幾個子,混口飯吃?!毖鄢蛑娙松⑷ィ硪粋€年齡稍長,卻更加瘦弱的孩童忙從后面挪出來,磕頭作揖,乞求幾個銅子,行狀分外可憐。
周遭百姓有心善者,丟下一兩文錢,搖頭走遠(yuǎn)。
“諸位叔叔嬸嬸,先別走!我二哥雖出了岔子,小女子斗膽獻(xiàn)技,與大哥小妹演一出‘人塔’,望各位看戲的老少爺們,賞點(diǎn)錢兩,只當(dāng)是做點(diǎn)善事,可憐可憐我們”,這幾個賣藝小兒總共四人,除卻前面二男童,余下兩女孩,愈發(fā)體弱身虛。其中一女孩,面色蒼白,發(fā)若枯枝,身子帶著一股子霉味,她瞅見今番又無甚收獲,怕是又得餓上一頓,匆忙起身,向眾人急聲道,語氣哽咽,眼中帶著淚花花。
此言一出,頓時又引來不少人回首。
但見那小姑娘恁地膽大,腰一緊,頭一仰,腿一收,整個人呈后翻姿態(tài),雙腳雙手著地,活脫脫一個橋狀。
這倒也無甚稀奇,可令人稱道的是后來那年長的男童放了討錢的破鑼,一個鷂子縱身,翻到女孩兒的肚子上,單腿站立,隨即喚來余下的另一個小姑娘再翻身而上,踏在男孩的肩膀,這才完成了真正的“人塔”。
望著這一幕,眾人才算盡了味,起了興頭,紛紛慷慨解囊,扔出幾文錢來,只當(dāng)是飽了眼福。
幾個小兒見了,顧不上喘氣,抹了抹汗珠,隨意擦了擦臟兮兮的臉,眉開眼笑,忙著拿破鑼、碎步裝銅錢,邊收邊鞠躬,揀幾句吉祥話講。
“且慢”,一聲厲喝,擾了周遭人群。
眾人循聲而視,瞧見是曾子建,曾潑猴,頓時驚作鳥獸散。這曾子建何許人也,碰見他如何安生若是其他個志誠老實(shí),學(xué)些好的人也就罷了,偏生是這個惹事的害人精,沒信行的小人!亦且當(dāng)初有諸多過犯來,舊性死不肯改。
遇見這等人,尋常布衣豈有不躲之理?可眼下眾人又舍不得這熱鬧事,便都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
“這位爺,你有什么吩咐?”收錢的男孩訕笑幾聲,緊了緊手中陳舊破鑼,小心翼翼盯著為數(shù)不多的銅錢。
曾子建見狀,幾步行至男童身旁,一腳踢翻了其手中破鑼,直滾了一丈遠(yuǎn),銅子灑了一地。而后拽著男童衣領(lǐng),居高臨下,不懷好意道,“你這小兒,毛都沒長齊,學(xué)別人賣藝,方才表演的‘人塔’也就一般,算不上絕技,今番碰見小爺,你們?nèi)裟苎輦€絕活,我賞你們白銀十兩,但若是演不出,那就全部從小爺我的□□鉆過去,如何?”
“這位少爺,方才的‘人塔’大為耗力,我們兄妹幾個已是許久未食得一頓飽飯,怎還有氣力去做他般活計(jì),還請少爺你大人大量,饒了我們賤命,就當(dāng)行行好。我們以后定念著少爺?shù)亩鞯拢杖掌砀?,祝少爺吉星高照,順風(fēng)順?biāo)?,男孩瞧見銅錢四處滾落,內(nèi)心一陣酸楚,強(qiáng)忍著眼中翻涌的淚,低聲下氣道。
“哦,有點(diǎn)意思,想求小爺我放過你們也行,但你們每人得在我□□鉆三回,再叫我三聲祖宗,如何?”曾子建向來樂于享受此等低三下四的求饒聲,仿若自個兒閻羅堂里判生死,凌霄殿上審禍福,唯獨(dú)兩字,痛快!
周圍百姓大多義憤填膺,平日里沒少受這仗勢欺人登徒子的氣,個個磨拳搽掌,咬牙切齒,卻礙于曾子建是尚書愛子,不敢輕舉妄動。
自古便是窮不與富斗,富不與官爭。誰敢輕易得罪一品大員之子,豈不是茅房里照燈籠——找死嗎?
唉,都道是世風(fēng)日下,窮人難有活路。更苦了這幫賣藝小徒,薄藝在身,四海為家,背后盡是“風(fēng)吹雨淋街巷走,難免饑寒守清貧”的酸楚窘境。
“天子座下,如此行徑,當(dāng)真該死!”一道響亮稚嫩的喝聲,解了這番尷尬局面,卻也引得曾子建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