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 48 章
溫凝的不安全感顯然超乎了江恕的想象,他不敢去想當(dāng)初那場短暫的婚姻對她的打擊有多大。</br> 離婚的每一個夜里,他雖然也煎熬,可他至少還有龐大的身家資產(chǎn),每天在御乾灣那偌大的豪宅里念著情分,也不用擔(dān)心未來沒有著落,于他而言,是身邊少了個女人,可于溫凝而言,是連家都沒了。</br> 最開始的幾個晚上,她都沒有地方去,江恕說的那句“我看你離開了御乾灣還能去哪”真真把她傷了個透徹。</br> 恐懼大概就是從那時候累積的,一個人無依無靠真的很累。</br> 她活到二十歲,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辛苦,她在嬸嬸家就一直沒有自己的房間,爺爺病臥在床之后,更是常常被趕出家門,天為被地為席地過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嫁給了江恕,僅僅同他糾纏了半年,離婚之后睡涼亭,睡取款機廳,日子又重新淪落到居無定所的地步。</br> 現(xiàn)在,她好不容易有個能長居的小地方,哪怕小區(qū)破舊,遠離市中心,可至少能容得下她,她不是個貪心的人,只是太想有個自己的小家了,因此很珍惜現(xiàn)在偶爾拍拍小角色,跑跑通稿,溫飽不愁,居有定所的日子,關(guān)于江恕的一切,她都不敢再重來一次。</br> 她從小習(xí)慣了順從,習(xí)慣了掩藏自己的難過,因為沒有人會心疼,所以學(xué)會不說。</br> 今晚若不是她陰差陽錯傻乎乎地喝了太多的酒,這些話江恕怕是一輩子也沒法從她的口中聽到。</br> 溫凝說完,軟綿綿地趴在江恕身上,側(cè)臉貼著他狂跳不已的心臟,默不作聲。</br> 江恕抬起手,猶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將掌心貼到她嬌小的后背,一下一下輕撫。</br> 溫凝沒有像往常一樣出聲抗議,江恕怔了許久,雙手緩緩將懷中的小女人抱緊。</br> 她仍舊不吭聲,江恕半晌才敢低頭看她的臉。</br> 溫凝已經(jīng)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向來不喝酒,今晚這一瓶下去,能撐完那么一長段話已經(jīng)是奇跡,此刻整個人軟乎乎的攀著江恕睡,江恕將她抱緊,她還嫌睡得不舒服,皺起眉頭哼哼唧唧往他身上蹭,先前沒忍住流下來的眼淚珠子全擦江恕外套上。</br> 好不容易往上挪了一截,細嫩纖長的雙手小孩兒般伸向男人脖頸,無意識地圈著,仰著小腦袋歪到一邊,枕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呼氣均勻,撒在他下巴處的氣溫?zé)嶂羞€帶著點酒的甜。</br> 江恕沒忍住,低頭一下吻上她嘴唇,溫凝“嗯”了聲,被他親完后,舌|尖探出來舔了舔唇,砸吧砸吧又癟著嘴睡了過去,大概夢里覺得似乎沒有酒甜。</br> **</br> 隔天溫凝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早上十點,她難得睡過頭,大抵是昨晚實在太醉,睡下去便舍不得起。</br> 她腦袋昏昏沉沉,不過沒有想象中宿醉后的難受。</br> 昨晚江恕擔(dān)心她醒來會頭疼,煮了碗醒酒安神的湯,趁她迷迷糊糊間,哄著喝了干凈。</br> 她抱著被子愣愣地坐在床上,回想了好久關(guān)于昨晚的場景,零碎的記憶一點一點拼湊起來,小姑娘皺起眉頭,眼眶忽地有些酸澀。</br> 所以她一直耿耿于懷的那個,江恕藏在御乾灣三樓關(guān)于他過去的秘密,其實就是自己?</br> 他知道她是小時候來后山找他的那個小孩了?那么他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呢?</br> 這么久以來,他不停地低聲下氣回過頭來找她,是因為知道了她就是小時候的那個人,所以才后悔的嗎?</br> 溫凝雙手不自覺地握緊被子,總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br> 腦海中總有無數(shù)個答案侵擾著她,讓她無所適從。</br> 然而她記得,她昨晚醉醺醺時,壯著膽子和他把話說開了,說開了也好,溫玉珊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江恕那樣的人,喜怒都易變,如今她把話說得這樣直白,他應(yīng)該也沒心思再耐著性子與她糾纏,那么無論他是從什么時候認出自己,都不重要了,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將來了。</br> 小姑娘環(huán)抱著雙膝,將頭埋進臂彎里。</br> 江恕在外頭輕敲了敲門,還沒等溫凝說能不能進,便自行推著門進來了。</br> “醒了?”這在他意料之外,她昨夜喝得那么醉,睡得又那么沉,男人難免有些擔(dān)心,一整夜都沒往自己床上躺,隔半個小時就要進來看她一趟,擔(dān)心她踢被子,又擔(dān)心她滾床鋪底下,總之放心不下。</br> 溫凝聽到聲響,緩緩將頭抬起來,對上他的眼時,江恕說:“知不知道昨晚你喝了一整瓶的酒?酒窖里的酒,你也敢一個人喝下整瓶?”他的本意是擔(dān)心她不會喝酒,而他的藏酒雖說為了將就她,挑得都是些低度數(shù)的,可到底比外頭賣的醇,就她這個酒量,一瓶子下去還真讓他提心吊膽了一晚上。</br> 然而溫凝卻會錯了意:“酒的錢我會還給你的……”</br> “我差你那點酒錢?”他整個身家都能給她,還差這點酒錢,江恕手里頭端著個碗,走到床邊,“把這個喝了,剛煮好的,還是熱的,昨晚給你喝過一次,早上起來頭不疼吧?”</br> 還真不疼,溫凝剛想應(yīng)聲,卻又把那聲乖巧的“嗯”給咽了回去。</br> 江恕也不以為意,這么長時間,他都快習(xí)慣溫凝不搭理他了,他甚至覺得,只要她能像現(xiàn)在這樣住在他身邊,哪怕一輩子對他愛搭不理,他也能滿足。</br> 溫凝從被窩里伸出手,打算將碗接過,江恕卻偏了偏手,不給她:“張嘴。”</br> 他用勺子盛了一勺,吹了幾下才湊到她嘴邊。</br> 溫凝:“……”</br> 她哪被人這么伺候過,見江恕這個樣子,總覺得他是不是不記得自己昨晚剛說的話了,明明她這個喝醉酒的人都記得。</br> 溫凝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可以自己喝。”又不是沒手,只不過喝醉了一晚而已。</br> 江恕表情一副理所當(dāng)然:“碗燙,你拿不住。”</br> 他過去從沒為別人操過心,江家傭人無數(shù),任何生活瑣碎都不需要他多慮,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一會兒擔(dān)心她衣服穿少了著涼,一會兒又怕飯菜不對她胃口,吃少了掉稱傷胃,夜里還擔(dān)心她踢被子,兩人又不住一間房間不睡一張床,他想盯著照顧,自己就別想睡。</br> 這么多天,他也果然沒有一天睡過好覺,可每每在她房里走一遭,都覺得比睡足了覺還舒坦。</br> 溫凝乖乖地嘗了一口,自己都沒覺得嬌氣地皺起了眉頭。</br> 這湯的效果很好,可是味道卻比較難入口。</br> 江恕睨著她那小表情:“不好喝?”</br> 這要是換做江檬檬,別說讓江恕親自喂,就是嫌棄一聲,都得被她哥一句“作天作地,愛喝喝不喝拉倒,誰慣得你,病死了財產(chǎn)直接捐出去。”懟得夠嗆。</br> 溫凝倒沒說什么,搖搖頭:“還行。”然而表情卻委屈得不行。</br> 江恕滿眼寵溺地勾了勾唇,隨手從褲兜里掏了顆糖給她,和小時候給她的糖一模一樣:“喝完了就給你吃。”</br> 溫凝:“……”怎么和哄小孩似的。</br> 她看著他掌心這顆糖,倒是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只是江恕今早這表情正常得過分,甚至讓她覺得她記憶里壯著膽子說的那堆話,都只是喝醉之后的幻想或者夢境。</br> 小姑娘沒喝完藥,就先把糖拿走了,剝開來放到嘴里含著后,含含糊糊開口問他:“我昨天晚上喝醉了之后,有沒有做過什么,或者……說過什么話啊?”</br> 江恕眼神里閃過一瞬不自然,輕咳了聲,又恢復(fù)他慣有的淡定,懶懶地扯開自己居家服的衣領(lǐng),把昨晚被她咬的那處指給她看:“做過什么,你自己看。”</br> 溫凝睜了睜眼,那圈小小的牙印過了一夜的時間已經(jīng)成了青紫色,她有些不可置信:“不是我吧?”</br> 江恕揚揚眉:“除了你還有誰有這膽子沖我這咬,嗯?”</br> “也就是你,咬了我還得我親自給你喂湯喝。”</br> 溫凝還盯著那處看,江恕嘖了聲:“不信?那你在旁邊再咬一口,自己比一比。”</br> 溫凝鼓了鼓腮幫子,有些心虛。</br> 江恕不知道這丫頭昨晚喝醉之后說的話,她自己還記得多少,反正幾乎沒有一句對他有利,除了要離開就是要他放手,可他怎么放得了?</br> 他索性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br> 可溫凝似乎并不想如他的愿,她也不再和他說咬人的事,就著他喂過來的勺子安安靜靜地喝了幾口,隨后心平氣和地喊了他一句:“江恕哥哥……”</br> 江恕拿著湯匙的手指一緊,心臟一下懸到嗓子口,他知道她即將開口的話,自己肯定不愛聽。</br> “江恕哥哥,我昨晚說的話,你應(yīng)該考慮清楚了吧。”這段時間,溫凝也想了很久,她對于江恕的感情很復(fù)雜,可說到底,她其實并不恨他,兩人只是有過一段不太美好的婚姻,未來不能一起走下去,比較遺憾罷了,可總歸不是仇人。</br> 她并不想像之前那樣,把這關(guān)系搞僵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畢竟他們曾經(jīng)還有過短暫的互相取暖的美好回憶,江爺爺一直對她很好,她和檬檬也是拋開嫂子和妹妹這層關(guān)系之外的好姐妹,實在沒必要和江恕鬧得不愉快。</br> 非要說起來,若是真把他惹毛了,她往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br> 溫凝抿了抿唇,看向他的表情里沒有了先前的抗拒和疏離:“江恕哥哥,我們也可以嘗試著好好做朋友,不用像之前那樣——”</br> 江恕有一瞬間都忘記了該怎么開口說話,總覺得喉嚨里有股勁兒堵著,發(fā)不出聲來。</br> 可是他心里揪著疼,她怎么能這么輕描淡寫地說出“做朋友”這幾個字。</br> 做個屁的朋友,他只想做她。</br> 男人好不容易才將心底那股無名火壓了回去,盡量讓自己嗓音放得柔和些:“誰他、誰想和你做朋友?”</br> 溫凝羽睫顫了顫:“不做朋友就算了。”也確實,他這樣地位的人,她確實成不了他的朋友。</br> 江恕又指了指脖子處那塊被她吻咬過的地方:“老子只想和你做這種關(guān)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