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體滑坡了
為了治理河水泛濫,不影響村上的良田和道路,村上每年到了秋收后就搞一些或筑壩、或開墾土地的水利工程。我們青龍村的有些田地,就是從河邊那雜草叢生的荒野里一頭一頭挖出來的,人們因地制宜,努力以人力來征服環(huán)境和改造環(huán)境。水少的地方,就修水渠,水多的地方,就筑大壩。有些荒涼的山洼,如果有利于種植,就把它開墾出來種莊稼。所以,無論是筑壩還是開墾良田,對于我們村里人來說,就像夏收一樣,是個盛大的事情。一旦到了這個季節(jié),家家都要上人,戶戶都要出力。父親在堡子上留下了腰疾,不能上這體力繁重的工程,就只能讓母親和姐姐去上了。
搞筑壩工程時,幾百個社員聚集在這里,一干人挖地基,一干人拉土,一干人運石頭,還有一干人打夯。整個筑壩場面人來車往,塵土飛揚,人們干得熱火朝天,有條不紊。
姐姐在打夯人行列。打夯隊通常都是由九個人組成。除過像馬車把式似的夯把手之外,其余八個人都是拉手。他們身子一仰一仰地拽著夯繩,那圓圓的石夯抬起,落下,如此反復(fù)地敲擊著地面。夯上鑲嵌著一個木把,按夯的把式一面掌握著夯把子,一面聲調(diào)悠揚地唱著夯調(diào):
方家女女呀嘛,
大家附和道:呼嗨!
把式唱道:長得乖呀嘛,
大家唱道:呼嗨!
把式領(lǐng)唱道:比那妖精,
齊唱:眼睛大,
領(lǐng)唱:比那妖精,
齊唱:腰兒細(xì)!
領(lǐng)唱:大家說呀嘛,
齊唱:呼嗨!
領(lǐng)唱:誰個好看呀嘛,
齊唱:呼嗨!
領(lǐng)唱:女女乖呀妖精壞,
齊唱:女女好呀嘛,呼嗨!
隨著那“呼嗨”聲,沉重的夯被嘩地拽了起來,然后又在把式的過門詞中“嗵”地落下。姐姐就這樣拽著夯。他們姿勢一致,步伐一致,唱聲一致,把式編的什么詞,針對什么人,他們都呼嗨地附和著,有的地方還附和得恰到好處。譬如“眼睛大”、“腰兒細(xì)”、“妖精壞”,把式唱了上半句,他們就齊聲唱下半句,好像之前排練了似的,個個唱得集中、專注,又有節(jié)奏。
打夯唱歌,是工地上必不可少的形式。如果在打夯中不唱歌,夯就特別重,人拽上沒力氣,打下的地基就不堅固。至于歌詞,都是把式臨場發(fā)揮的。剛才這個針對姐姐說詞就是如此。夯詞往往說的是身邊的人和事。而調(diào)子,則沿用的是幾首家喻戶曉的民歌調(diào)子。如果把式?jīng)]有一定的水平,就領(lǐng)不好打夯隊。所以,每個隊上都有幾個老到的把式。父親以前也領(lǐng)過夯,自從他腰傷以來,再沒領(lǐng)過。
此刻,姐姐聽著把式給自己編的這個夯詞,見大家唱著這么默契,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唱著唱著,還抿嘴微笑。
筑大壩的工作是很艱辛的,社員們早上下山,晚上回來,中午就啃點干糧。勞動時間長就別說,單是那土方量,也是夠人承受的。但你再承受不了,都得承受。人們都說,修一場水利,得脫一層皮。
古歷十月初二的這一天,打夯組的姐姐中午休息時,和她的好朋友琴兒姐姐一起到大壩旁邊的小溝里去方便。為了怕人看見,她倆走到了一個山崖下的旮旯里,就在這時,出事了!
在溝對面的山坡上放羊的梁老漢說道:“兩個姑娘進溝時我還瞅見了,不一會兒,我就看見山崖上端冒起一縷煙土,好像那個小山崖要塌了,我感覺不對勁了,想把進山旮旯的人喊出來。剛喊了兩聲,只見嘩啦一下,那山就塌了……”
這山遲不塌,早不塌,偏偏就在姐姐和她的朋友進了山旮旯后,塌了……
山崖坍塌,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溝壑吼叫,塵土滾滾……那滾落的石頭從側(cè)面下來,連坐溪水旁邊正在吃饅頭的一個人都打傷了。這個人沒死,而我的姐姐和她的朋友被捂在了山崖下……
母親本來是個生性膽小的人。有一年,她幫父親拉驢耕山地,中午休息時,父親把兩頭驢分別拴在杏樹下,想讓驢涼一涼。沒想到一頭驢從杏樹旁的山畔掉下去了,驢懸在空中嘎、嘎地大叫,母親見狀,媽的一聲大喊起來。父親忙叫鄰居抬驢,待把驢抬上來時,發(fā)現(xiàn)母親昏了過去。母親醒后,尿濕了一褲子。
現(xiàn)在,家里發(fā)生了這驚天大禍,母親昏死過去好幾次。每當(dāng)她被搶救過來,她的頭腦稍一靈醒,就哇地一聲又昏死過去了。整整三天,村醫(yī)生黑明晝夜地守在她身邊。
姐姐和母親本是家里的主要勞動力。現(xiàn)在,姐姐走了,我的家陷入了空前絕后的困難中。
一天,父親把我叫到他跟前,當(dāng)著奶奶的面對我說道:“秀秀,爹跟你商量個事。”
我問:“啥事?”
父親說:“你就不念書了,回來幫幫家里吧。你年齡小,出不了工,可以放羊,讓爹在生產(chǎn)隊謀個能拿得動的事兒。隊長也說了,叫我當(dāng)個保管,干個記工的活兒。”
我一聽這話,腦子頓時像開了鍋似的,父親和母親平時對我的學(xué)習(xí)很重視,怎么有這個想法呢?這個想法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
父親語重心長地說道:“秀秀,我知道你愛讀書,也是個讀書的好料子。可你也大了,懂事了,能看來咱家的情況了,如果我身體好著,我就是掙死牛,都會把你供幫成人的。可現(xiàn)在咱家這個樣子,沒有你不行啊。咱們一家?guī)卓谌耍绻缓煤脪挈c工分,遇個瞎年景,就得出去要飯吃了……”
奶奶見我呆著不吭聲,她接著父親的話說道:“秀秀,奶奶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你爹為你念書的事前幾天都給我說了,到底在你跟前開不了這個口。我也是連續(xù)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了,你就體諒體諒你爹吧!”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潮水般地涌了出來,我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就走了。
出到院畔,一股晚風(fēng)出來,槐樹葉子飄飄灑灑地從我頭頂上落下,我渾身發(fā)冷。喜鵲在樹枝上嘎嘎地叫著,好像在問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這時候,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我從睡夢中的山谷里掉下。我經(jīng)常做這樣的夢,夢見從山谷里掉下了,那么暈,那么害怕,我以為我死了,可還活著,我在山谷里到處找路,又找不著。我感覺我被遺棄了,心里極度慌亂,在慌亂之中,我到處找路,大聲吆喝,吆喝得聲音都沙啞……就在這時,我才能醒過來。現(xiàn)在,睡夢中的這個感覺又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心里,這么凜冽,刺激……
晚上,我蒙住了頭,讓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希望自己死了,永遠(yuǎn)別睜開眼睛。自從聽了父親的這個決定,我和任何人沒說話,包括奶奶。飯也沒吃。自從長這么大,我第一次體會到了絕望這個感覺。人一旦有了絕望的感覺,怎能吃下去飯呢?怎能有心情和人說話呢?我覺得我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拋到了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
在漆黑中獨自悲傷的時候,我的被子被拽開了,一個冰溜溜的東西貼在了我的胸前。奶奶將一只梨塞給我,說:“你沒吃飯,吃點梨。你五谷不沾口,我心里難受。你要念,就念去吧,我明兒我給你爹說。家里勞力少了,我掙工分去,干不了重活,可干點輕松活。”
看到奶奶慈祥而滄桑的臉,我的心更如刀絞……
就在這時,我家的院子里又響起了二胡聲。父親又在拉二胡了。他小時候在戲班里混過,會唱秦腔,會拉二胡和板胡。平時生產(chǎn)隊演出時,父親就是樂隊人員之一。隔三差五的,他總拉一拉,抒發(fā)抒發(fā)心情。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對二胡的愛幾乎沒間斷過。他心情好時,就拉;心情不好時,也拉。有時候調(diào)子很歡快,有時候就聽起來很憂傷。現(xiàn)在,見我為上學(xué)的事情傷心、落淚,他又拉起了二胡,好像用二胡在說,不是爹不讓你念書,而是命運,是命運不讓你念書啊。
在憂傷的旋律中,我眼淚又汩汩地流了下來。我也想不通,我們這家人的命運怎么這么苦呢?
奶奶見我又流淚了,用她那干癟的手一下一下地擦著我的淚。我再也忍不住了,撲在奶奶的懷里哭出了聲……
奶奶摟著我,眼淚也叭嗒叭嗒地流了下來。
夜半,天下起了夜雨,伴著風(fēng),雨點不時被吹到窗玻璃上,叮叮剝剝的,整整一個晚上都在叮剝……
那一夜,我上學(xué)的心,死了。
早上起來,我就出去給豬割草去了。根梅見我早上沒去學(xué)校,中午回來特意來叫我,見我一個勁兒地軋著豬草,就著急地說道:“秀秀,快走啊,再磨蹭就遲了!”
我將豬草倒進豬食槽里,豬扇動著耳朵吃著。
“秀秀,你聾了!咋還不動彈。”根梅焦急地說道。
陽光斜斜地照在這里,我依舊不吭聲。這時,奶奶從窯里走出來,迎著太陽瞇著眼睛看看根梅說道:“你去吧,秀秀再不上了。”
根梅木樁似的呆在了那里。少時,她悠悠地說道:“我估計我遲早要被我爹叫回去的,沒想到你倒先比我離開學(xué)校了。你一回家,那我離回家的日子也不遠(yuǎn)了。”
奶奶見根梅這樣說,深深地嘆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不知為啥,咱們這里的女娃娃念個半拉子,家里人就不讓念了。你看看,咱們村里沒有一個女大學(xué)生。是不是你爹和我爹一樣,要張羅著給你找對象?”
我很想說,爹沒有給我提對象的事。他叫我回家,是家里確實有困難。但我難過得說不出口,我搖搖了頭,走開了。我要到山里去。
我輟學(xué)的消息很快在我的班里傳開了。黃東東率先到我家來找我了。黃東東的家在河灣那面的新莊村,平時上學(xué)校,要路過我們青龍村;他又和我在一個班級,彼此都很熟悉。在假期里,我經(jīng)常和他和郭延平、根梅、毛毛蟲、胡全寶等幾個同學(xué)在一起放羊,割草,采藥,郭延平稱呼我們是“游擊隊隊員”。遇到陡峭的山路,大家相互拉著,遇到水深的河道,大家相互扶著。一次,我們貪玩,天快黑了,還沒采下多少豬草。給豬沒有弄下草,就等于給豬斷了食。這時候,黃東東就把我的草筐提去,將他家的苜蓿給我結(jié)結(jié)實實地割了一筐。黃東東家的苜蓿是新種的,他爹打算等苜蓿長高了,割下來曬干,冬天喂牲口,所以他家的豬吃的都是從外面采回來的野草。黃東東給我割了一筐苜蓿,那長勢勃勃的苜蓿地里就出現(xiàn)一個空坨。黃東東的爹上工回來,發(fā)現(xiàn)自留地里的苜蓿被人割了,問東東媽,東東媽說他不知道,問問黃東東,黃東東也說他不知道。黃廣福就說:“這就日怪了,你們沒割,難道是別人偷了不成?”
黃東東爹在新莊村是個支書,這年頭,人見了村支書是很害怕的,盡量巴結(jié)都來不及,誰還會偷他家的苜蓿呢?他就在村里打聽了起來。這一打聽,有人說青龍村的方家女女提了一筐苜蓿過河了。他就知道是我偷了,就找到了我家,站在崖坎上怒沖沖地喊著:“德祥,你出來!”
爹出到院子里一看,黃廣福在莊畔站著。爹熱情地叫道:“喲,黃支書……”
黃廣福毫無表情地說道:“你女子是不是提回來了一筐苜蓿?”
爹有點糊涂了,問道:“啥苜蓿?”
黃廣福指著草窯外的那筐苜蓿說道:“你幾十歲了,連苜蓿都認(rèn)不出來?”
爹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了我提回來的這筐苜蓿。他怔住了:“是……是秀秀割回來的,我也不知道割誰家的。”
黃廣福沒好氣地說道:“別裝洋蒜了。瞎子點燈,睜著眼睛說瞎話哩。娃娃平白無故地偷回了東西,我不信你這個家長不知道?”
我當(dāng)時給奶奶燒著炕,兩股火焰在炕洞里燃燒著,我盯著火焰正拿著火棍捅火時,聽到莊畔上黃廣福的聲音,頓時感到臉上火辣辣的。這時,奶奶也不高興了,扭著雙腳出去了,抬頭對黃廣福說道:“他表叔,你好歹是個支書,咋嘴一張,就這么沖人呢?到底誰把啥偷了?”
黃廣福指著苜蓿質(zhì)問道:“你老人家給我說說,那筐苜蓿是從哪里來的?”
奶奶撇嘴道:“我當(dāng)金子銀子哩,一筐苜蓿就值你發(fā)這么大的火氣?地里長的東西,多一點能咋?少一點又能咋?誰擔(dān)待不起一點柴柴草草的東西?”
黃廣福陰陽怪氣地說道:“看你老人家說的這個話,那我把你地里的莊稼割些,看你行嗎?難道道理就出在你的門上了?”
這時,爹發(fā)火了,沖我喊道:“秀秀,你給我出來!”我一聽,膽戰(zhàn)心驚地走了出來,爹指著苜蓿筐問道:“這是咋回事?”我說:“是他家東東給我割的。”
黃廣福高聲說道:“你說啥?!”
我說:“不相信你回去問你們東東去吧。”
聽說他的兒子黃東東親自給我割的苜蓿,黃廣福氣呼呼地走了。回去就把賴在炕上睡覺的黃東東扯了起來,抄起鞋底大打出手:“我把你這個敗家子,你連牲口吃的一口草都送人哩!”黃東東冷不丁挨打,像被蝎子叮了一口,一骨碌跳起來躲在炕角。黃廣福一面怒不可遏地罵著,一面穿著鞋還要上炕去打。黃東東大叫了起來:“媽,快來呀!”東東媽忙不迭地跑了進來,一把從炕上拉下了東東爹:“你吃了火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黃廣福氣得扔掉手中的鞋:“狗日的,把咱家的苜蓿割了送人,人家的豬吃草,讓咱們的豬喝西北風(fēng)去?”
黃東東脖子一歪頂撞道:“送了個草有啥關(guān)系?我明天買包老鼠藥,把豬給毒死去。”
“我讓你毒!”黃廣福脫下另一只鞋,光著腳朝炕上追去。
東東媽見狀,沖兒子喊道:“還不快跑!”
黃東東穿著褲頭跑出了院子。
黃東東被他爹打得光著屁股跑出去的事很快被村里人傳開了,也順著河水傳到了我村,傳到了我的班上,好多同學(xué)都說黃東東和我關(guān)系好。我聽到這樣的話,恨不得去扇對方的耳光。我們雖然玩得不錯,但心里總還有個底線的。在我的心目中,郭延平和黃東東、毛毛蟲他們不一樣。他的身上總有一種氣息,這個氣息很吸引我。因此,在內(nèi)心深處,我喜歡郭延平,怎么把我和黃東東扯在一起呢?我真不該要他那筐苜蓿。所以,為了避免閑話,從那時候起,我?guī)缀醪缓忘S東東說話了,他不問我,我就不理他。一筐苜蓿,使我和黃東東變得跟不認(rèn)識似的。
沒想到他今天竟來到我家來看我了。我剛割了一捆青草,從山洼里上來,黃東東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秀秀。”他叫道。我沒有表情地說道:“干啥?”黃東東蹙著眉問道:“你咋不上學(xué)了?”
“不想上。”我硬邦邦地說完,就朝前走。黃東東擋住了我的去路問道:“告訴我,到底為啥不上學(xué)呢?”
提到上學(xué)的事,我就想落淚。為了別在東東面前落淚,我匆忙離開了他。
“老師叫你呢。”黃東東說道。
果然,沒過幾天,班主任和幾個同學(xué)在根梅的帶領(lǐng)下來我家了解情況來了,同學(xué)之中還有郭延平。
當(dāng)時,我正在豬圈里喂豬,瞧見根梅帶著老師和同學(xué)從坡里走了下來,尤其看到郭延平時,我心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為了別被他們看見,我趕忙蹲了下去,將頭伏在膝蓋上,無聲地哭了起來。我知道他們來的意思,是勸說父親讓我回校的,因為我班的女生總有流失的現(xiàn)象。學(xué)習(xí)成績差的女生回去了,老師倒不覺得怎樣;成績好的女生回家了,老師就感到惋惜,就要到學(xué)生家里做做家長的工作,盡管這種工作的成效不太大。
等他們進到院子后,我從豬圈跳出,跑了,一口氣跑到了大門前的山坡下,在山崖邊,盯著血紅的黃昏,無聲地流著淚……直到夜色蒼茫,我才回到家里。奶奶兩手壓在屁股下面坐在炕上發(fā)著呆。窯洞里沒點燈,黑黝黝的,只有暮色歪在門口,將一點余暉勉強地?fù)卧谀抢铩8赣H的窯洞里,又傳出了悲凄的二胡聲。
我無聲地走到奶奶面前,她問:“你咋去來?你們老師和同學(xué)來看你了,不見你的人影。”
我說:“我知道。”
奶奶說:“知道咋不見呢?是不是故意躲了?”見我不吭聲,奶奶又說:“你爹心里也翻跟頭,他說,要不然你就仍然上學(xué)吧,老師和同學(xué)都很看得起你。”
我說:“不了,我給咱們掙工分,讓甲峰好好上吧,希望他將來成個大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