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廟會
嶺南,廣州府。
接風(fēng)宴的第二日。
一大清早,兩人就撞了個照面。
屋子里的水喝完了,侍從又在外頭忙著燒水,檀聞舟拿著水壺,準(zhǔn)備出去接點(diǎn)水,一開門,被嚇了一跳。
裴衍眼下烏青,直挺挺地站在門口,擋住了檀聞舟出去的路。
檀聞舟面無表情地繞過他,接完水回來,又路過他時,檀聞舟露出醞釀好的微笑,眼光從上到下,側(cè)眼將他掃視了一番。
果然,裴衍被她看得發(fā)麻。
呵!
檀聞舟瞬間化身一副不甘受辱的忠貞義士,硬生生憋出兩滴淚來,看得裴衍越發(fā)心驚肉跳。
“你你你你你你你別這樣,我昨天喝多了......”他開口解釋。
“算了,我知道了,原諒你了,你回去吧。”檀聞舟揮揮手里的水壺,打發(fā)他走。
裴衍想起此行的目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這樣的,我來有兩件事,一來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我好受了許多,之前聽消息說以為你是女兒身,這才有了昨日的誤會。”
檀聞舟挑眉,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二來,城里今日有廟會,廟會上有請我親自題詞的環(huán)節(jié),可是......”他臉一紅,吞吞吐吐道:“可是我書法一般,我是粗人,比不得你們這些文人,舞文弄墨的,寫出來的字也難登大雅之堂,所以想請你和我一同去,給廟會題詞。”
檀聞舟點(diǎn)點(diǎn)頭,慢悠悠地提著茶壺走了進(jìn)去,裴衍后腳跟了進(jìn)來。
她忽然道:“為什么非要我來?你帳下應(yīng)該也有會寫字的幕僚吧?張千似乎讀過不少書,他寫出來的字也不行?”
裴衍想到張千,嘆了口氣:“他家里老娘病了,剛告了假回去侍奉,我?guī)は乱灿袝懽值模橇喑鲆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出來,百姓也不樂意,更主要的是,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紳聽說京城的特使也來了嶺南,如今又在都督府里,都好奇得很。”
矛頭直指現(xiàn)在閑著無事的檀聞舟,一副她不做點(diǎn)什么就對不起嶺南父老的樣子。
這是把她當(dāng)吉祥物了?
俗話說的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在龍泉寨里是這樣,來都督府也這樣!
怕她不樂意,裴衍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嘴:“嶺南的廟會和京中大有不同,各種吃食玩意便罷了,還有專人排好的社舞戲,其實(shí)去了也好,比悶在府里好玩。”
聽到有吃的玩的,檀聞舟眼睛一亮,便不再猶豫了。
裴衍出門一向是騎馬的,他坐不慣車,總覺得晃晃悠悠又太慢,耽誤事,但是今日走到馬前時,還是猶豫了。
檀聞舟那小子菜桿子一樣瘦,騎得慣馬?
看她那一副禁不著風(fēng)吹雨淋的樣子,估計在家里也是只坐馬車的主。
這樣想著,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吩咐身旁的下人,讓他們將自己那輛四駕的馬車收拾出來。
一旁的兩個下人一聽都愣了愣。
主子今日竟然要啟用那輛馬車?兩人面面相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裴衍瞧了他們一眼,他們才趕緊去準(zhǔn)備。
檀聞舟換好衣服,走到都督府的大門,看見候在門口的馬車。
裴衍已經(jīng)在馬車?yán)锏攘嗽S久,剛挑開車簾看一眼,正好看到同樣望過來的檀聞舟。
桃花眼中流彩蕩漾,仿佛星河璀璨,一身玄色緞子窄袖圓領(lǐng)袍,領(lǐng)口處露出雪色木槿花鑲邊,腰間松松墜著把白玉折扇,從臺階上緩緩而下,像是哪家豪門貴府出門游玩的小公子。
檀聞舟走到車前,下人已經(jīng)為她掀開門簾,她踩上腳踏,掃視了一眼車內(nèi)的擺設(shè),挑了一個離裴衍最遠(yuǎn)的位子,坐了下來。
馬車極其寬敞,幾乎可以稱作是一個二進(jìn)的小套間,地上鋪了一整塊的虎皮地毯,小套間上做了一排的書架,上頭放著十來本沒有翻動痕跡的藏書,西南角的香爐縫隙中,裊裊青煙絲絲繞繞,她吸了吸鼻子,是上好的沉水香。
裴衍端坐在主位上,見她進(jìn)來,禮貌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檀聞舟也回應(yīng)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xしēωēй.coΜ
車輪壓過青石地面,車身搖搖晃晃地朝廟會的地方行去,一路上游人如織,大家都知道這是嶺南節(jié)度使裴帥的車駕,都?xì)g呼起來。
節(jié)日的氣氛如此濃厚,檀聞舟忍不住勾起唇角,望向一旁一直不說話的裴衍。
她捂住嘴,差點(diǎn)噗呲一聲笑出來。
裴衍雙目輕闔,呼吸清淺,腦袋微微低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仿佛小雞啄米,眉心輕蹙,不知是不是在做夢。
裴衍,竟然睡著了?
她悄悄往前移了一個位子,見他沒有動靜,又屁股往前,挪了一下。
一直挪到了他面前。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得意一笑,肆無忌憚的在他面前做起了鬼臉,還伸手拿起矮幾上的毛筆,準(zhǔn)備給他畫一雙更加濃黑的眉毛。
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臂。
檀聞舟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濺出來的兩滴墨汁污了裴衍雪白的長衫,落成兩朵墨團(tuán)。
裴衍眼中平靜如水,看得檀聞舟心虛,她干笑一聲,道:“我準(zhǔn)備練練字來著。”
說著撿起地上的筆,又看到他衣服上的污漬,有些尷尬的看了他一眼。
裴衍無聲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不等他開口,檀聞舟拿起那塊臟污的衣料,想了想,提筆落下,在那點(diǎn)墨漬上刷刷幾筆,繪成了兩朵墨蘭。
三筆兩筆下去,濃淡有致,空出的大片留白給那兩朵墨蘭更添意趣。
她的畫是檀珩手把手教的,是她為數(shù)不多拿得出手的六藝之一。
裴衍看著衣服上那出畫龍點(diǎn)睛般的水墨畫,眼中暗含贊嘆,面上卻裝作無事發(fā)生一般,道:“罷了。”
車在龍王廟前停了下來,檀聞舟跳下車,來不及站定,就被人差點(diǎn)擠得站不穩(wěn)。
墨麒和燕白給她攔了塊不大不小的空間出來,裴衍在她身后下了車。
廟會以龍王廟為中心,輻射東南西北四方的坊市和街巷,百貨駢闐,為諸市冠,龍王廟一共十二排大殿,十二片廣場與庭院,此時此刻,每間大殿,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