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香蓋
盛懷瑜平靜道:“娘娘宅心仁厚,臣愿為娘娘肝腦涂地,報答娘娘對臣的一番苦心。”
皇后伸出手指,指尖輕輕鉤住他弧度誘人的下巴,輕聲道:“本宮讓你待在陛下身邊,是為了讓你能在陛下面前多為本宮的弟弟說幾句話,這些日子,陛下的病是越發(fā)重了,連脾氣也怪了起來,許是病痛纏身的緣故吧,心情也是時好時壞,對本宮都不似從前那般和順。”
“再過幾月,娘娘便要臨盆,誕下大胤的嫡皇子,到時候連太子都比不上小殿下的出身,娘娘又何愁有沒有陛下的寵信?”
“寵信倒是無所謂,不過眼下本宮倒是確實(shí)有件事,不知道該怎么做好。”皇后拿起桌上那份家中送來的書信,信中蕭越痛陳嶺南之行的諸多不舍,掛念家姐與未出生的外甥云云,心里越發(fā)來氣。
盛懷瑜知道皇后肯定又要問他了,道:“但憑娘娘吩咐。”
此時有宮女端著托著青瓷藥碗的托盤走進(jìn)來,掀開垂下的紗簾掛在兩側(cè)墻上的曲鉤上,絲履繡鞋踏過地毯,悄無聲息。
“娘娘,該喝安胎藥了。”宮女低眉道。
藥碗里的藥湯異常的滿,幾乎要灑出來。
皇后嗯了一聲,殿宇角落早已經(jīng)侍候在旁的一名婦人走了出來,跪在地上,宮女將藥碗里的藥湯舀出一半,放到一旁的空碗里,遞給了那名婦人。
盛懷瑜看了一眼,注意到她小腹微隆,似乎已經(jīng)有了四五月的身孕。
懷孕的婦人毫不猶豫的一口飲盡,隨即放下碗,乖順的侯在一旁。
眼看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宮女見沒事,便準(zhǔn)備將碗呈給皇后服下。M.XζéwéN.℃ōΜ
皇后接過碗,正遞到嘴邊時,只聽宮女身后,那名身懷六甲的婦人扶著墻慢慢的蹲了下來,眉目間滿是痛苦之色。
刺目的鮮血從她的裙擺間流淌下來,觸目驚心。
殿外的魏如臨也沖了進(jìn)來,臉色難看道:“還不快把她拖下去。”
宮女回過神來,抖抖索索的扯著婦人的衣服,半扶半抱的帶了下去。
皇后臉色蒼白,手里的藥就這樣端著,半晌后,她輕笑一聲,喃喃道:“就這么等不及了么?”
她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盛懷瑜,涼涼道:“本宮想給小檀大人一點(diǎn)顏色看看,他在京里一日,本宮一日不能好好養(yǎng)胎,你可有好法子?”
盛懷瑜頓住,卻知道此刻不能猶豫,更不能維護(hù)她,這樣只會更加惹得皇后不快。
他的腦海里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過。
“這有何難,娘娘不喜歡的人,便是臣不喜歡的人。”他淺笑道,“陛下如今雖然對娘娘不滿,卻只是暗地里,明面上的寵愛依舊,所有人的眼里,娘娘還是大胤風(fēng)頭鼎盛的皇后娘娘,想讓誰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皇后哦了一聲,挑眉道:“怎么說?”
“婦人孕期一向口味多變,有的孕婦尤其喜歡吃水果,娘娘可向陛下請一道旨意,讓陛下差人采辦一批鮮香蓋果來。”
“鮮香蓋果?”皇后皺眉道:“宮中要吃什么自由尚食監(jiān)調(diào)配,而且各地進(jìn)貢給宮中的瓜果要么都是風(fēng)干的干果,要么是制好的蜜餞,新鮮的芒果最是嬌貴,不易貯存,不宜輸送,稍有顛簸便容易壞掉,這東西又嬌貴,還產(chǎn)自嶺南這樣偏遠(yuǎn)濕熱的地方,一路送到京里怕是早就爛了,陛下也不一定會答應(yīng)。”
盛懷瑜道:“臣倒是覺得,娘娘還是不夠理解陛下。”
皇后挑眉一笑:“怎么?盛大人這些日子鞍前馬后地伺候在陛下身側(cè),竟然也能揣測上意了?”
盛懷瑜道:“陛下好面子,從世子的事情上就不難看出,陛下明明對世子十分介意,卻仍然只是將世子流放,也沒有牽連娘娘的家人,便足以見得,娘娘只需要在請旨的文書里提及自己身體不適,口干無味,不利坐胎,加上近日因?yàn)樾值艿氖虑闊o法安睡,陛下看到這里,肯定會忍不住揣測娘娘是不是要要挾陛下寬恕世子,并因此生出不快,娘娘在最后再說出請陛下為您采辦些水果,緩解孕期不適,全篇絲毫沒有提及要為世子求饒,只是求一批水果,這樣一來,高開低走,陛下不僅不答應(yīng)的,反而還會心情舒暢,覺得娘娘寬容大度。”
“然后再讓檀聞舟做采辦鮮果的使節(jié)?”皇后心意微動,又忍不住暗自咂舌這番折騰人的心機(jī)。“等到他在本宮規(guī)定的日子還沒有運(yùn)來新鮮的香蓋果,便以辜負(fù)圣恩,欺君罔上的罪名折騰他一番。”
“正是。”盛懷瑜微微一笑,心里卻有些澀然。
若是聞舟知道了,怕是又是一場打罵。
皇后忍不住道:“你這人,心倒是真黑,本宮實(shí)在想不出這樣折騰人的法子。“
盛懷瑜道:“臣說了,都是為了娘娘高興。”
她揮揮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晚間紫宸殿傳了旨意來,說是煎藥的宮女做事不利,立即杖殺,抓藥的太醫(yī)更加有罪,太醫(yī)革去了職位,趕出了京城。
景徽帝又著孫堯送了許多的玩物器具來,算是安撫了。
皇后喝著重新煎了端上來的安胎藥,眉宇間淡淡的,似乎方才的血并不是真實(shí)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滔天怨氣。
她需要發(fā)泄出來。
于是她傳召了檀聞舟進(jìn)宮。
對老皇帝,甚至盛懷瑜,她心里有一絲報復(fù)的快感。
檀聞舟跪在地上,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么晚了,皇后招她來是要做什么。
難道是為了蕭越?
她已經(jīng)將監(jiān)視盛懷瑜的人給撤了,鳳儀宮里的事情她自然無從得知,只不過八成和自己流放了蕭越有關(guān)系,一進(jìn)宮門,一路行來,鳳儀宮的宮人見了她都默不作聲,避之不及,等她走遠(yuǎn)又竊竊私語,一副成了砧板魚肉的模樣。
面前矗立著一道云母屏風(fēng),隔在了她與皇后之間。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
皇后歪靠在貴妃榻上,腿上搭著一條百蝶穿花錦被,隔著屏風(fēng)的間隙,細(xì)細(xì)打量著殿中跪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