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沉疴
他本來就是混跡在街頭巷尾的混子,有活干就干,沒活干就節(jié)衣縮食,省著點花,偶爾還能接一些意外的大單子,便也能多瀟灑幾月。
只有在檀聞舟這里,才真正的安穩(wěn)了幾個月。
看見檀聞舟處理這些同他一樣的平民時,心里才覺得有些許的隱隱歡心,甚至在心里某個他察覺不到的角落,有一個小小的小人在每一側(cè)檀聞舟挺身而出時鼓起掌來。
聽到她這樣問,墨麒心里忽然生出一絲緊張,像是.......一只即將要被拋棄的貓狗。
墨麒被這個突然涌進腦海里的念頭嚇了一跳,趕緊甩了甩腦袋。
自己肯定是今天呆在那鬼地方腦子被悶壞了。
檀聞舟好奇道:“那你解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墨麒本來哼著小曲,現(xiàn)在也停了,聲音也有些干干的,微微有些冷了下來:“不知道!”
車里的檀聞舟沒有再說話,墨麒心里生出些許的忐忑,擔心是不是方才自己說話的態(tài)度太差,讓她不高興了。
他突然很討厭自己,很討厭這種感受,好像自己被這種人與人得聯(lián)系控制住了,一喜一怒都要被這個人的情緒牽動。
他從小就是一個人,從來沒有和誰產(chǎn)生過這樣的聯(lián)系,這還是他第一次生出這樣奇怪的錯覺。
于是,他聲音緩和了些,飄忽道:“我啊,飄萍一個,天地為床鋪,哪里都能去得。”
“那繼續(xù)一直跟在我身邊,可以嗎?”
檀聞舟的聲音飄進他耳朵里。
墨麒的心好像漏了一拍,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回過頭,好像要透過車簾看看她臉上的表情,是不是在開玩笑,卻被車簾擋著,看不到任何東西。
一股奇怪的感覺在他心里蔓延開來,抽絲剝繭,蜿蜒盤桓,扎進他心里。
“可以。”
鳳儀宮里。
皇后臉色淡淡的,一身水紅紗裙,坐在梳妝臺邊篦發(fā),看起來無喜無怒。
可是侍奉了她多年的魏如臨卻知道,此時她很生氣。
他端起一捧飄浮著幾瓣玫瑰花瓣的露水,服侍她凈手。
這只手原本雪白纖細,此時卻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紅。
方才梳頭宮女為她簪釵時,誤將一只紅寶石鳳凰金釵劃到了她的頭皮,皇后“嘶”的皺眉輕呼一聲,宮女才反應(yīng)過來。
她趕緊跪下,乞求皇后不要怪罪她,按照往日,皇后待人一向?qū)捄停雭斫袢找膊粫c她計較,可是只看見皇后端坐在椅子上,俯視著她,扯起嘴角笑了笑,捏起簪子,慢條斯理的在她的臉頰上比劃一下,隨即重重的戳了下去。
盛懷瑜侯在不遠處的煙霞帳幔下,平靜的看著這一切。
宮女捂著臉抖著身子低聲哭著退了出去,指尖鮮血溢了出來,掉落在鑲嵌著珍珠和寶石的地毯上,像是開出的點點梅花。
皇后嫌惡的將發(fā)釵扔棄一旁,繼續(xù)對鏡篦著頭發(fā),透過暈黃的銅鏡,她看到不說話的盛懷瑜,突然笑了一聲,道:“站那么遠做什么?本宮會吃了你?”
她慢悠悠的將放下來的頭發(fā)挽起來,蔥白似的指尖在案上琳瑯滿目的首飾珍寶上來回梭巡,最后拈起一對更顯年輕的蝴蝶撲花琉璃釵,插進如云鬢中。
盛懷瑜走上前,彎腰撿起地上帶血的簪子,放到一旁,道:“臣笨嘴拙舌,只是怕讓娘娘更加心煩。”
皇后唇角笑意更深,道:“你笨嘴拙舌?沒有你開口,陛下能親自去看檀聞舟審本宮的弟弟?你若是笨嘴拙舌,天下人便都是啞巴了。”
盛懷瑜不說話。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角笑意更濃,淡淡的魚尾紋像是琴弦一般蜿蜒出來,縱然再是保養(yǎng)得當,也仍然擋不住歲月再臉上留下痕跡,說出的話將空氣也氤氳出些許的曖昧來,道:“盛大人的唇舌靈巧的很呢。”
盛懷瑜臉上仍是那一幅波瀾不驚的淺笑,他躬身道:“娘娘舒心,便是做臣子的萬幸。”
皇后以手撐著下巴,打量著銅鏡里映出的那一幅俊俏眉眼,道:“聽聞陛下去了一趟,回來又宣了太醫(yī),那地方,不好受吧?就這么心疼你那小心肝?巴巴的也要湊上去,可惜人家好像也沒領(lǐng)情啊。”
“娘娘多心了,都是陛下的意思。”
“哼!”皇后冷哼一聲,臉上的笑意也冷了下來,“多心?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有多護著他,之前李敦逸的事情,本宮還沒追究他,今日又特地將陛下引過去,你可別忘了,是誰再朝中提攜你的,檀珩眼見就要倒了,你可別做出糊涂事。”
盛懷瑜眼中異樣的神色一閃而過。
魏如臨將水端進來,服侍皇后凈手后才退下。
皇后一邊擦拭手上的水珠,一邊悠悠道:“檀聞舟怕還不知道,他的堂兄費盡心思搜羅到檀珩這些年收受賄賂,和江家結(jié)黨營私的罪證,已經(jīng)不日就要呈給陛下了,如今陛下沉疴未愈,又要發(fā)現(xiàn)昔日好友,朝中重臣做出這樣的事,不知道這病會不會再重上幾分。”
盛懷瑜道:“國有國法。”xしēωēй.coΜ
皇后微微驚訝,嗤笑道:“你倒是清醒,就不怕你的小心肝從此惱了你?”
盛懷瑜壓抑住心里泛起的苦澀,道:“臣心里只有娘娘。”
雖然知道未必是真話,皇后卻依然很受用,她扶著案幾站起來,幾步路走得弱柳扶風,歪歪靠在貴妃榻上,道:“腿酸得很。”
盛懷瑜心領(lǐng)神會,走上前跪下,為她輕輕捏起腿來。
看著這一副年輕健壯的軀體,皇后心里暗暗有些惱恨起來,可惜自己有了身孕,不能像往常一般了,看得見卻得不到,實在讓她煩躁。
又想起景徽帝那已經(jīng)褶皺的皮膚和呼吸間沉濁的氣息,心里更加郁悶。
“今日太醫(yī)怎么說?”她一手揉著眉心,問道。
盛懷瑜知道她問的是陛下,道:“陛下的病更重了些,說是要靜養(yǎng)。”
皇后點點頭,道:“聽說成里北地的流民更多了,有些還會說一些怨懟的言論,鬧得很是不安。”
盛懷瑜點頭,道:“娘娘的意思是,要借他們的手?”
皇后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知道就好,你的舅母病也好多了,聽說這些日子想你得狠,你去看看她吧,等這事辦完了,本宮自會派人將她送回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