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紅顏
盛懷瑜站起來,朝榻上走去,檀聞舟伸手扯他,奈何他力氣大,扯不動。剛想說那上面涼,盛懷瑜就已經(jīng)脫了外袍躺了下去:“好累,我先休息會。”
她嘆了口氣:“那我讓人給你拿床被子吧,大冬天的躺在硬木頭板上難受。”
說著,綠蕪就去找被子。
盛懷瑜懶懶的抬起手,擋在自己眼睛上,忽然含含糊糊說了一句:“今天是我生辰。”
檀聞舟愣住,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臘月十六。
“我很開心。”
“螃蟹好吃,酒也好喝。”
這人,明明平日里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可是每次的笑意卻從未到達(dá)眼底,檀聞舟甚至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哪位前朝罪臣的遺孤,或者是他因為他的父親曾在政治斗爭中失敗而流落到了青州,伺機回到京城扳倒仇人,這些事情只有等自己進了朝堂才有機會查清楚。
盛懷瑜翻了個身,側(cè)臉在朦朧月色下顯得尤其的瓷白,他其實生的極好看,長眉舒展,雙目溫潤,笑得時候眼尾微微上挑,唇紅齒白,那年竹林溪徑邊匆匆一瞥,便讓她陷進去了多年,秋意繾綣里,他笑看著自己,直到后來,她才明白這些都是他的處心積慮。
她忽然覺得有些疲倦,也靠著榻沿坐了下來。
一聲低沉的呢喃湮沒在重重的夜幕里,隨著廊下堆積的白雪在日出時消散無痕。
早上她是被綠蕪叫醒的,侍女撥開簾子,熹光漏了進來。Xιèωèи.CoM
檀聞舟懶散的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間的怔愣:“什么時候了?”
“快卯時了,少爺。”綠蕪?fù)蝗谎谧煨Γ骸按蠹s寅時的時候,那位盛公子就醒了,青萍本來還想服侍他洗漱來著,話也沒說上一句,以后若真成了咱們家的二姑爺,可讓二小姐怎么辦呢。”
實際上盛懷瑜出門時臉色黑如鍋底,一句話也沒說,好像自己在錦麟閣睡了一晚是多大的事似的。
檀聞舟瞬間清醒了過來,聽到綠蕪的話,她看了一眼:“慣的你,現(xiàn)在都敢背后編排人了。”
綠蕪訕訕的吐了吐舌頭。
春暉堂里,檀珩已經(jīng)命人多安排了幾個席位,用屏風(fēng)和簾子遮擋住,江子麟好奇的看了兩眼,卻發(fā)現(xiàn)被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什么也看不到。
昨日里檀珩便命人去信給檀玨,若是有意,也可以讓家里的幾個堂侄女也來一起上課,檀玨本想一口回絕,覺得檀珩突然這樣做好事,肯定另有所圖,再說了,女人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如學(xué)點刺繡女德,找個好人家嫁了。
他卻是想多了,檀珩為官為宰數(shù)十年,想圖什么實在是不用在他身上費什么心思。
好在檀聞裕苦苦哀求之下,甚至搬出了天才舉子盛懷瑜,他才終于同意讓三個女兒也來學(xué)塾上課,只是臨走時,還不忘念念有詞,要她們恪守本分,謹(jǐn)言慎行,不得與外男私相授受,不能辱沒了家門風(fēng)氣等等。
幾個女兒紅著臉稱是。
檀聞裕卻覺得父親實在是有點表里不一,一邊絞盡腦汁的想讓妹妹勾搭上盛懷瑜,一邊又在她面前耳提面命不得和外男說話云云,他到底是想看到阿姐嫁給盛懷瑜,還是不想?
盛懷瑜走進春暉堂時,已經(jīng)看見人檀聞舟到了,許是回去洗了把臉的緣故,他前額的頭發(fā)微微有些濕潤,一進來就一言不發(fā)的坐了下來。
檀聞舟的余光瞟見他進來,心里暗自腹誹,裝沒事人是吧?
想起早上他對自己院里的人沒什么好臉色,她就覺得不爽。
偏不讓他得逞!
檀聞舟故意堆起笑臉,和氣問道:“盛兄昨日夜里睡得可好?早上聽丫鬟說你臉也沒洗就走了,是在我的榻上睡得不好?”
檀聞鶯剛被蓉姨娘從被窩里扯起來套上衣服不久,原本迷迷瞪瞪的,聽到檀聞舟的聲音她探著脖子往這邊湊,好奇道:“哥哥你們昨夜睡一起了嗎?”
這句話不說不打緊,一說,嚇得后面的檀聞萱花容失色,拿筆的手都有些不穩(wěn),滴了一滴墨到紙上。
檀聞鶯還想夠著脖子打探盛懷瑜的面色,要是兩人果真是她想的關(guān)系那簡直就是正中自己下懷了,鬢邊的流蘇耷拉在臉上,她夠的脖子幾乎抽筋也沒研究出來盛懷瑜的臉色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人怎么跟個冷冰塊似的。
檀聞舟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坐端正。
這丫頭,遲早要找個機會好好修理她一頓!
盛懷瑜抬眼。
敢情她在擱這兒陰陽他呢。
自古以來斷袖之事就算不上稀奇,尤其是有些書生,頗愛涂脂抹粉,有的興致來了還會服用五石散助興,在前朝,算得上是名流才能體驗的雅事。
盛懷瑜對這種行為一向嗤之以鼻,雖然他看起來斯文秀氣。
“檀伯父讓我好好督促聞舟的功課,我自然不能躲懶,只是昨日發(fā)現(xiàn)聞舟院里竟還有許多美婢,如此沉溺美人鄉(xiāng),實在是讓人擔(dān)心。”
盛懷瑜說這話時還在仔細(xì)打量眼前這個矮自己一個頭的少年,面如冠玉,睫羽纖長,一點朱唇微抿,他有一剎那的恍惚,眼前人應(yīng)該是個女子才對,生個男兒身未免太浪費了這一身冰肌玉骨,不怪江子麟之前出言刁難。
江子麟怕不會對她已經(jīng)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吧?
這個念頭太過荒唐,一閃而過。
“居亂流而持身正,處暗夜而向光明。”她不在意的笑笑,“盛兄看上了我院子里青萍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我又不是那種小氣的人,盛兄喜歡,我盡可以讓她紅妝艷抹,到盛兄房里去服侍。”
說著還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都是些機靈可心的美人兒。”
盛懷瑜不說話,檀聞舟畢竟前世和他陪伴了多年,明顯的感覺到他生氣了,忍不住心中微微得意,轉(zhuǎn)過頭,不理他。
見宋先生遲遲沒來,有的人開始提筆寫文章,有的人開始背書,直到半個時辰后,宋先生身邊的書童才氣喘吁吁的跑過來說讓大家將紙上的題目寫一篇文章出來,今日宋先生身體不舒服,寫完了交給他審閱。
檀聞舟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是一篇關(guān)于對“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句話為主題的策論。
他們都是從小學(xué)這些之乎者也君子之道,對這種題目只覺得是小事一樁,但是對于檀聞鶯、檀聞萱等人,卻顯得很是艱難,難以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