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完成遺愿
即使婚事已經(jīng)過了有些日子了,人們依舊津津樂道。恐怕,這是近年乃至以后,京都的人們最有意思的談資了。關(guān)于它的盛大,關(guān)于它的奢華,關(guān)于那個神秘女子的傳奇,關(guān)于權(quán)傾朝野的風(fēng)相國對這個女子的寵愛,總之它永遠讓人們說不盡道不完。
這個神秘的美麗女子,這個可以輕易虜獲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風(fēng)相國的女人,人們所知道的關(guān)于她的一切,只有她的名字水冰清,以及她是在水一方的老板,一個孀居的年輕女子。
這兩天,我一直在后悔一件事。話說那天,我真的不該讓瘋子扒下那層皮。
以前吧,瘋子一會兒風(fēng)滿樓,一會兒無影地耍著我玩,再怎么樣,他都會先把行頭備齊了,才到我這里開唱。現(xiàn)在可好了,什么事都一清二白了,他隨時隨地就在那邊展現(xiàn)他的雙重人格,什么道具都不用了。當(dāng)然,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無影頂著張美臉裝無辜裝可憐,我還是可以接受的,唉,美人嘛,總是可以特別照顧一下的。但是,他用那張向來比較深沉的凡人臉在那里演悲情,我就非常受不了。
就比如說現(xiàn)在。瘋子坐在床邊,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水兒,今天我睡上面吧。”
我一腳把他踹下床,“下邊去!”
“可是,可是,地上很冷吶,而且我都已經(jīng)睡了七天了。”
瘋子真的挺奇怪了,寧可睡地板,也不去睡客房。我曾經(jīng)想過,他是不是怕下人知道,有失臉面。但是,后來我很快發(fā)現(xiàn),這是不可能的,先不說他有兩層皮,不怕丟臉,光是他府里那些下人,恐怕在他們面前播□□,他們也不會看的。真不知道這些人是誰管教出來的,簡直太厲害了。
“還有二十三天呢。”二十三天,已經(jīng)夠便宜他的了,想想,我第一次見無影,無影都做什么了,簡直不可饒恕!后來,竟然還死賴在我那兒,睡了四晚。我要和瘋子算的賬,多了去了。沒把他給剁了,他就該偷笑了。
我吹了蠟燭,“記得,閉嘴。”我還有好多事要想想呢。
婚后第二天,我就見到了翌晨,沒有看到凌靈。她與我本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所以她怎么樣了我并不關(guān)心。當(dāng)初她傷了我,我卻保住她的命,都只是為了翌晨,怎么說她也是他的師妹,我不能讓翌晨難做。
翌晨就睡在風(fēng)府的客房里。沒錯,是睡,這當(dāng)然是由于瘋子下了藥。我從瘋子那里拿來了解藥,喚醒了翌晨。看到完好無損的我,他很高興。我知道,我失蹤的這些日子,他一定拼命在找我,他看起來很累,很憔悴。他問我去了哪里,我卻沒有回答他。無心山莊是瘋子一個秘密地點,不告訴翌晨,對我們大家都好。
我告訴翌晨,我和風(fēng)滿樓成婚了。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問了我一個問題,便離開了。從這天起,我便再也沒有了翌晨的消息。也許我與他從此便是陌路人了,但是,這樣很好。因為我總覺得翌晨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見了我。
我一直在等一個人,可是等了七天了,他還是沒有什么動靜。
“喂!”
沒聲音。
“風(fēng)滿樓!”
沒動靜。
“無影!”
還是沒人應(yīng)。
“你死了嗎?如果沒死就應(yīng)一聲,不然,我就叫玄衣來收尸了。”深吸一口氣,打算喊人。
“還活著。”瘋子慢悠悠地說。
“柳元慶怎么樣了?”怎么又沒有聲音了,“你回句話不行嗎?”
“可是,是你讓我閉嘴的!”瘋子很委屈地控訴著。
“我叫你去死,你去嗎?”最近我時常覺得自己很適合做后媽,他,就不能正常一點嗎?
“去!當(dāng)然去!”瘋子想也沒想就回道。
“你!”息怒,息怒,他是瘋子,我是正常人,“說正事呢,他怎樣了?”
“水兒可真關(guān)心義父啊。”總算恢復(fù)成正常的風(fēng)滿樓了。
“我和他,你不是早查得一清二楚了。我,需要你幫忙。”
“沒問題,只要我可以......”話已經(jīng)不用說了,他早已用行動表明了。
再次把他踹下床,“別想!除非......”
“除非什么?”
“明天我們下盤棋,不管我輸贏與否,你必須幫我這個忙,但是如果你贏了,可以在地上少睡一天,怎么樣?”他的棋藝比我好,這雖然是個不平等條約,但是他也幾乎百利而無一害,所以他一定會答應(yīng)。
“好!”
“那么晚安了,夫君。”
今天是下浣日,瘋子不用上朝。其實,瘋子是個自由的上班族,并不用天天上朝,原因么,因為他有一大班的走狗,自然不用他這個老大勞心勞力。
今天天氣很不錯,所以命人把棋盤搬去了花園的涼亭里。
與瘋子下棋,很刺激。你永遠猜不到他下一步會走哪里,你也永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踏進了他布下的局。
我皺著眉,看著棋局,表面上我的局面開朗無比,可實際上卻危機四起。唉,要輸了,我要輸了。
“夫人,柳大人求見。”魎向我稟告說。
魎現(xiàn)在是我的貼身婢女,是我向瘋子要的,瘋子當(dāng)時很猶豫,但最后還是給了我。魎現(xiàn)在只聽命于我,瘋子的話,都不用管。
“不見!”我還沒說話,瘋子就在那邊嚷嚷。
“他要見的是我,不是你,風(fēng)大人!”無視瘋子緊緊皺著的眉,“把人帶這里來吧。”柳元慶今天來得可太是時候了。我把棋一放,“今天,不下了。”
“微臣參見風(fēng)相國,參見夫人。”柳元慶的聲音適時地出現(xiàn)在我們耳邊。
瘋子冷冷地瞟了柳元慶一眼,扔下棋子,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走人了。
“義父,義父。”我叫了兩聲,某人還是呆得像只木雞,看來瘋子把某人的心順帶著帶走了。我走到柳元慶身邊,“義父!”
柳元慶終于回神,“夫人,”柳元慶尷尬地喚我,“風(fēng)大人他,是不是很不高興見到下官?”
夫人?下官?啊,對了,上次在在水一方的事……
我忽然跪在柳元慶面前,柳元慶嚇得臉都白了,“夫人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來,若讓大人看見......”
“義父若不原諒清兒,清而就不起來。”說著抬頭看向柳元慶,“當(dāng)日在在水一方,清兒因為得知夫君要與公主完婚,心里很苦,才會這樣與義父說話,還求義父莫要放在心上。若義父不能原諒清兒,清兒,就,就不起來了。”
柳元慶臉上的尷尬與驚恐淡去,“唉,快起來,快起來,義父怎會怪清兒呢。”
“來人,奉茶。”
“清兒,風(fēng)大人他......”
“哦,沒事,他今天本就心情不佳,與義父無關(guān)。”我說著垂下了腦袋,“說來,還都是清兒不好?”
“怎么了?”
“這,唉,清兒想讓夫君給義父升升官兒,”柳元慶一聽,頓時兩眼發(fā)亮,緊張地看著我,“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夫君說,您只是清兒的義父,又不是親生父親,所以他,”唉,我一嘆氣,“義父,您不知道,夫君性情淡漠,除非是至親,否則……”
“那你怎么不告訴他,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我說了可是夫君不信,夫君知道,您只娶了義母一人,沒有其他夫人,所以夫君以為我騙他,正氣著呢。”我越說越委屈,眼睛一眨,好不容易積起來的淚水,就滑了下來。
“唉,真是難為清兒了。”
“夫君似乎氣得不清,怎么辦呢,義父?”柳元慶只是緊皺著眉,不答話,看來這藥還不夠猛啊。于是我低低地抽泣起來,“義父,夫君說,他最忌恨說謊之人,若,若夫君從此嫌棄清兒,可怎么辦?”我繼續(xù)哭訴,“夫君誤解清兒事小,可是,若害了義父,這叫清兒怎么......怎么去見九泉下的娘親?”
“清兒,別急,讓義父回去好好合計合計。”說著,匆匆離開。
這天瘋子可氣得不清,于是隔日,柳元慶便降成了一個四品官。呵呵,這可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了。瘋子最記仇了,柳元慶壞了他的好事,他還不狠狠地報復(fù)柳元慶。只是那動作還真是快!
柳元慶的動作也快得很,那天下午,便趕過來,說打算把母親的牌位迎入祖祠里。我當(dāng)然贊成的很,可是依舊狀似很為難地道,“這樣義父的聲譽可不就……”
柳元慶一臉英勇就義的樣子,“義父的事小,清兒的事才重要呀。”
我接著說了一大堆感激涕零的話,然后送走了柳元慶。
這夜,我一晚上都沒睡,我終于可以幫水芙蓉風(fēng)光地進入柳家大門了。
可是人都死了,還有什么意義呢?
瘋子回答說:“人活著,也未必有意義。何必想那么多?”
母親的牌位風(fēng)光的進入了柳府,我的身份也不再是眾人口中的一個謎。
我沒有認祖歸宗,理由是我已經(jīng)出嫁了,是風(fēng)家的人,而不是柳家。而實際上,我只是不屑罷了。
小帥哥和小圓球也拜了母親,小帥哥看我的眼神很憤怒,小圓球則是茫然。
我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用幾乎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發(fā)了一個毒誓:“各神明在上,請聽水冰清一愿,若他日柳家子孫沒有供奉先母靈位,必將遭受滅門之禍!”
柳元慶瞬間臉色鐵黑,把我拉到一旁,厲聲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于是我便是一番哭訴,說義母怎么怎么仇視母親,母親身份怎么低微,怕以后柳家子孫不供奉之類的,由于那幾乎句句是實情,柳元慶便不再與我追究這事。
至于我發(fā)這毒誓的真正原因,當(dāng)然不可能只是因為這些了。
兩天后,柳元慶不但官復(fù)原職,甚至比以前還高一階,成了正二品官員。我付出的代價,則是把瘋子睡地板的時間從三十天縮短到二十五天,扣除已經(jīng)過去的天數(shù),還只剩下九天了。
在水一方照常在經(jīng)營,我雇了一個掌柜給我全權(quán)處理鋪子里的事情。由于瘋子的緣故,銀子就像流水一般趟進我的口袋。
對于瘋子,其實也沒有多少氣可生了。之所以讓瘋子睡地板,其實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第一次。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這件事。但是,在我看來,絕不是因為生理上的需要,才來做這件事。
我,我對于瘋子的感情,很復(fù)雜,有些說不清楚,有很大一部分是感動。他其實是個很殘酷的家伙,從他殺自己的至親,用活人皮做面具,以及魎和下人們對他的極度畏懼,我便看出來了,說他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肯定不會冤枉了他。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傷過我,甚至多是在保護我。
令外,我想我是有一點愛他的,不然,我不可能在他與翌晨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只是不知道,那份感情是從無影開始的,還是從風(fēng)滿樓開始的。
我的心很亂,這些天我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他一定知道,所以更多的時候,他都不在府里。我在涼亭里,有意無意地撥動著琴弦,眼睛則是注視著上面刻著的并蒂蓮。
沒錯,這就是那把被無影搜刮去的古箏。婚后隔天,我就把它搶了回來。他其實根本就不會彈古箏,我問他,既然都不會用做什么要和我搶。他說,他居然說,我生氣的時候很有趣。所以,我馬上生氣給他看,順便狠狠地踹了他一腳。怎么辦,我越來越暴力了,怎么辦?
“夫人,有客人到訪。”魎總是出現(xiàn)得如鬼魅,無聲無息的。唉,誰叫人家是高手!我曾問她這么好武功是做什么的,她讓我去問瘋子要答案。于是,我問了,瘋子說,魎是他的屬下。這不廢話么?
“誰?”
“一位居士。”居士?啊,就是帶發(fā)修行之人。
“請他進來吧。”
“雪柔公主!”我沒想過會再見到她,更沒想過一個風(fēng)華無限的女子,竟然會憔悴成這般模樣。她未滿二十,卻像個中年女子。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昔日光彩動人的美眸,像一眼枯井般黯淡。
“你過得真好啊,柳小姐,噢,不,是相國夫人才對。”她說話很輕,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似的。手上不停地捻動著佛珠。
“可你似乎不太好。”
嘩——佛珠忽然灑落一地,她猛然抬頭看著我,滿眼的幽怨,“我怎么可能會好,怎么可能會好?”她一步步向我逼近。
魎似要動手,我輕搖了搖頭,這是我與她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她伸手狠狠地抓住我的肩膀,“你現(xiàn)在的一切,本該是我的,你知不知道?”
我看著她的眼睛,沒有絲毫閃避,“我不欠你任何東西。倒是你,曾經(jīng)怎么害我的,應(yīng)該不會這么快忘記吧?”
“是啊,我是害你了,可你失去什么了?沒有,你沒有失去任何東西。可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會這樣都是因為你?你有什么好,為什么他就這么在意你,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你只是遇見了一個錯的人。”
“一個錯的人,是啊,我真的錯了,可是太晚了,太晚了。”她喃喃著,轉(zhuǎn)身離開,“太晚了,已經(jīng)給了,收不回來了,收不回來了......”
把一顆心給了一個錯誤的人,真的是太晚了,收不回來了。
瘋子一定對她做了什么,才使得她心灰意冷,遁入空門。對于這個女子,我是否該覺得愧疚?
我看看那平靜無波的水面,輕搖頭,我為何要愧疚,感情的事本來就是殘酷的。有些仁慈的女人喜歡對自己的愛人說,請不要傷害那個喜歡你的人。可是,很抱歉,雪柔公主,我不是那種善良的蠢女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