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魔鏡(下)
淡白的煙霧裊裊上升,華燁在煙霧之后微微朝窗外瞟了瞟,下雨了,他擰起眉。
客廳里很熱鬧。
公寓不大,來的朋友可不少,有華燁那個圈子里的,也有許沐歌以前的同事,所有的桌子和椅子全利用起來了。菜是讓飯店送的外賣,酒是他和許沐歌從超市買回來的。剛剛買來的碗碟、杯子洗洗干凈、消了毒,全派上用場,除了那一對情侶馬克杯。
韓國精美的骨瓷,杯身光潔如玉,圖案有點卡通,是一只繡著蝴蝶的拖鞋,兩只杯子合在一起,剛好是一雙鞋、一對蝴蝶。許沐歌一進(jìn)瓷器店,一眼就喜歡上,象個小兒孩一樣催著店員拿過來。
“我這只喝茶,那只喝咖啡。如果好朋友來,我可以忍痛割愛與他分享一下?!彼似鸨?,向他笑著示范地做了個喝水的姿勢。
沐歌的性子還是和從前一樣,看到精美的小玩藝、小器皿就挪不動腿,戀愛的那幾年,他也沒少受這樣的小禮物。
在搬進(jìn)新房時,那些禮物連同他們之間的照片他全都打包放到樓下的儲藏室中。
許沐歌不單買了杯子,還買了幾只精美的湯碗,每挑中一件,她都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
他聽著,嘴角含笑,好象回到以前的時光,兩個人手牽手地逛街,看到櫥窗里擺放的商品,都要議論一番。
沐歌今晚穿了件煙灰的毛衣、黑色的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盤在腦后,顯得特別纖細(xì)、修長。音響里現(xiàn)在放的是她在巴黎的交響音樂會上的獨奏錄音,她一邊為客人倒酒,一邊講述演出時的情景。
如果不是朋友們知道他們曾經(jīng)做過戀人,今晚,從表面上看,沐歌待他與別的客人沒有什么不同。他們甚至連對視都很少。
他端著酒杯走進(jìn)陽臺,心里面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沐歌永遠(yuǎn)是聚會的焦點,她的氣質(zhì)、修養(yǎng)和美麗,總令人無法忽視,何況她還是那么親和。
不知誰說了句笑話,客廳里哄地笑出一條聲。
他輕抿了一口酒,看著路燈下,雨如千絲萬縷的絲線,斜斜地飄蕩,馬路上汽車急匆匆地疾駛著。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時間過得很快,九點了,沒有短信,沒有來電,他呼出一口氣,嘴角浮出一絲苦笑,陶濤比他想像得要犟。
今天是她離家出走第三天。
“你在等電話?”許沐歌拿著酒瓶走了過來,淡然的口氣不帶任何情緒。
“哦,不是,我看下時間?!彼剡^頭,把杯子遞給她,看著她斟滿,兩個人的手都有點抖。
“你太太今天怎么沒有來?”
“她媽媽身體不好,她回娘家了?!?br/>
“天,沒什么大礙吧?”許沐歌關(guān)心地問。
“沒有,老毛病了?!?br/>
“那你呆會早點走,應(yīng)該過去看望一下的。有沒和太太通下電話?哦,酒要少喝點,要開車呢!我給你拿水果去?!?br/>
他笑了笑,喊住她,“不要緊,我的酒量你還不清楚?!?br/>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怔住,對視的眼神慌忙看向外面的雨絲。
“我剛到巴黎時,巴黎也總在下雨,一個人住在陰冷的地下室,裹幾條被子都沒辦法睡,于是起來練琴,不想被鄰居投訴,去學(xué)院的路上,錢包又被偷了,語言不通,喉嚨喊啞了,都沒人理??墒俏叶紦芜^來了,因為我舍棄了我最珍貴的一切,來到這里,我不能回頭,我咬著牙都要朝前走?!痹S沐歌嘴角浮出一絲淡淡的苦澀。
“既然都向前了,為什么還要回來?”他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許沐歌幽幽地笑了笑,走到陽臺的角落,避離客廳中看過來的道道視線,“我想季阿姨可能沒告訴過你吧,去醫(yī)院做人流是她陪著我去的?!?br/>
華燁震愕地看著他,心跳都象停止了,“我媽媽知道。。。。。。?”
她輕輕點了點頭,“我一得知懷孕就告訴了她,我說我要去法國,孩子必須拿掉。季阿姨沒有同意,她要求我必須結(jié)婚。我說等兩年后我回國,我立即結(jié)婚,然后生孩子。季阿姨說那你和華燁分手吧,我永遠(yuǎn)都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了。二年,其實很短的?!?br/>
“那你為什么不和我說實話,我可以說服媽媽,也可以等你?”他痛苦地低吼。
“季阿姨含辛茹苦把你養(yǎng)大,我不想因為我讓你們母子分歧。再說我也太自私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到了法國才知道夢想有時并不那么重要,但。。。。。。呵,人錯了,果真要付出代價,幸好你過得比我幸福。你太太很清麗很可愛?!彼柭柤?,口氣酸澀凄婉。
“你見過她?”他咽下心口中涌起的疼痛,強作正常。
其實再把往事翻出來閱讀已沒任何意義,她確實太自私了,完完全全忽視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就把他的人生方向偏了個角度。媽媽說那番話很自然,那是他的孩子,媽媽心里面不知有多欣喜,要她和他分手,不過是在賭他與她的事業(yè),在她心底孰輕孰重。
她選擇了事業(yè),這是他一直都不能愈合的傷口。
“見過?!闭f話的人是經(jīng)藝,喝得有點微醺,走路歪歪扭扭的,“我們給沐歌接風(fēng)的第二天早上,在。。。。。。酒店,不知是不是去跟蹤沐歌還是和人。。。。。。。幽會,嘿嘿,和一個花花公子緊緊抱在一起,在走廊上。。。。。。裹著個紗巾,鬼鬼祟祟的。。。。。。?!?br/>
“經(jīng)藝,你喝醉了,怎么盡說胡話?!痹S沐歌慌亂去捂經(jīng)藝的嘴,經(jīng)藝推開,“本來就是呀,我們。。。。。。還說話了,她。。。。。。說她走錯樓層,聽著就在說謊,怕她難堪,我們沒。。。。。。點破。。。。。。華燁,你家小娘子。。。。。?!?br/>
華燁愕住,定了幾秒,緩緩地抬頭,直直地看向許沐歌的臉,那一個早晨,陶濤走得很早,說去哪里了?突然間,他什么都想不起來,心急促地狂跳著,無端端地打了個冷戰(zhàn)。
“燁,你別聽經(jīng)藝瞎說,那是個誤會,偶然碰到而已?!?br/>
“我該走了?!比A燁把酒杯放在窗臺上。
“干嗎要走,沐歌喬遷,是你幫的大忙,你這一走多掃興呀!來,我們干杯。”經(jīng)藝?yán)∪A燁。
“讓燁走吧,他還得去接他太太。”
“都已經(jīng)娶了她,難道還對不起她,干嗎這樣緊張。她爸不是有錢,打不起的,我資助好了?!?br/>
“夠了?!痹S沐歌喝止經(jīng)藝,用眼神示意華燁離開,柔聲叮囑,“雨天路滑,開車慢點。”
華燁向眾人打了招呼,下樓開了車就直奔桂林路。陳姨開的門,說陶濤一早就回家了,他飛快地又開車回家。
窗外風(fēng)疏雨狂,冷得牙齒直打戰(zhàn),他的心里面卻象著了一團火。
他沒有敲門,直接掏出鑰匙開的門,屋子里很安靜,所以浴間的一點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真的沒事,嗯,心情好些了,馬上就洗澡。明天?明天我不想出去,就呆在家里。嗯,嗯,謝謝左老師?!彼笫莾隽耍且艉苤?。
然后是沐浴房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水流聲嘩嘩地響起。
華燁輕輕地關(guān)上門,直奔浴間。陶濤在洗澡,怕冷,浴霸開著,浴間內(nèi)溫暖如春,她身子朝里,任水流沖刷著,沒發(fā)現(xiàn)他進(jìn)來。
洗衣籃里扔滿了衣服,一間男人的西服露出一個角,華燁慢慢蹲下身,一點點地拽出來,心跳戛地停止了。
衣服沐得盡濕,顏色有些改變,可他看得出來這不是他的。他象機器人一樣,慢慢地轉(zhuǎn)了個頭,看著她擱在洗手臺上的手機,怔了怔,做了一件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做的不齒之事。
打開通話記錄,最近的幾天里出現(xiàn)最多的一個名字叫“左老師”,這個名字就在前一分鐘剛剛和她通話過,奇怪的是記錄里有一個名字叫“一頭豬”,他按進(jìn)去一看,號碼竟然是他的,他差點背過氣去。他接著把她手機儲存的照片和視頻逐一翻了個遍,一張男子酣睡的照片差點奪去他的呼吸。燈光很暗,拍攝的效果不好,可是仍看出緊緊閉著眼睛的男人俊美不凡,背景象是酒店的房間。
他想站起,全身的骨頭卻像用力用過了頭,于了生了根,動也不能動。
他扶著洗手臺才站起身,腳步象有千斤重。
這些都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他怎么一點點都沒發(fā)覺。他回過頭看著沐浴著的陶濤,心象撕裂了一般,疼得連四肢都象麻木了。
陶濤擦著頭發(fā),從浴間出來,一抬頭看到華燁直直地坐在沙發(fā)上,嚇得差點叫出聲。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看看門,又看看窗,眨眨眼。
華燁眼神冰冷如同窗外刮著的雨,“他是誰?”他拿起手機讓她看清里面的照片。
陶濤走近,瞄了一眼,定定地看著他,秀眉慢慢地擰起,“你希望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