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4 章 恭請圣安
九月十七日,北方軍強渡長江。
而此時,南方晉朝的水軍已經(jīng)無力抵抗和騷擾大軍渡江。
陸軍統(tǒng)帥郗鑒在長江南岸布防,意圖截擊第一波渡江的大軍,但他們隨即遭到了北方江面水師的弓箭與火油壓制,失去城池的固守,晉朝的普通士卒完全不是王虎這種猛將的對手。
王虎早就準備,立起了專門的板車抵擋,弓箭手在板車后放箭,壓制對面大軍難以靠近,
在江北略略站穩(wěn)腳跟后,而工程兵們則開始打樁,大量的小船在江上一字排開,以鎖鏈相互連接,中間排起木板,開始駕起了浮橋。
郗鑒一見此情此景,立刻將手上所有人手聚集,強行沖陣,意圖燒毀這浮橋。
但一連幾次都是失敗,而王虎已經(jīng)看到對面簇擁的統(tǒng)帥,他見此情形,悄悄退上浮橋,領一百精兵,以大船從河下游渡船開敵方視線,然后帶著戰(zhàn)馬從后方殺出。
這攻擊來得太突然,郗鑒發(fā)現(xiàn)時,為時已晚,被這百騎生生撕開陣勢,他正要指揮著著將士將這只敵軍剿滅,就在這時,王虎猛然搭弓。
這距離已經(jīng)不到三十米,以他的箭技,閉著眼睛也能射中。
如他所料,弓如霹靂,一箭破敵。
郗鑒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命令,就已經(jīng)墜落馬下。
晉軍本就士氣低落,見主帥墜馬,一時大駭,近衛(wèi)簇擁著郗鑒退去,卻被還在戰(zhàn)陣中的段文鴛抓住機會,猛然突擊而出,里應外合,將整個大軍殺得潰敗投降。
如此一來,渡江大局已定。xしēωēй.coΜ
……
南朝,建鄴
江南的九月暑氣未退,街道里生意冷清,這都城里的人都閉門不出,仿佛在等著最后的審判。
玩家趙昊坐在店鋪柜臺前,無聊地數(shù)著今天的收益。
銀幣在他的指尖發(fā)出輕微的碰響,東晉不發(fā)行貨幣,但這又是市場需要,所以北方的貨幣基本已經(jīng)入侵完晉朝的市場,取代了東吳大錢和紅邊五銖錢,也讓遼東那位的銀礦山一再擴張,聽說幾乎小半個扶桑國的人都來給那位采礦了——銀子在那里作用不大,可遼東的貨物和糧食一過去,基本就穩(wěn)穩(wěn)當當。
今天的收益不多,只有三個銀錢,但也夠一家子姑娘們吃喝了。
他的米粉鋪子剛剛開業(yè)時收益不錯,但后來學著做的人太多,生意只夠勉強溫飽,不過那些姑娘都很滿意,說這些日子已是當年不敢想的了。
“郎君,你還在擔心么?渤海公不會讓亂軍索城,你大可安心。”一個姑娘拖過一根馬扎,坐到他身邊,“我問過行商了,他們都不擔心。”
以前無論哪方大軍攻城,都會放任士兵大索三日——這是激勵士氣,讓士兵奮戰(zhàn)的最好辦法,但渤海公治下,從來就沒有這種事情,無論朝廷如何抹黑,但這一年來,淮南靠著建鄴太近了,事實擺在那里,從淮南過來帶人歸家的人那么多,是真是假,大家心中都清楚。
“這是當然,”趙昊不無驕傲地應道,但隨即又垂頭喪氣,“有點快,但也算在我意料之中。”
“嗯?”姑娘困惑地看他。
“小七,以后這個鋪子,就歸你了,”趙昊拿出一封文書,“渤海公治下很好,到時你找個好郎君嫁了,這些就是你的嫁妝了。”
“趙郎……”
“我要走了,”趙昊按住姑娘的手,嘆息道,“從今天起,我要遠去海外,放心,船我已經(jīng)聯(lián)絡好了,從水路過去,正好十月廣州的商船就要去乘季風歸去,以后可能見不到了。”
“我與你一起!”
“不行,海上風險太大,都是男人,到時你一女子,我護不住你,”趙昊摸摸她的頭,“其實當初不離開武昌才是最好,但現(xiàn)在區(qū)別也不大,我留下,會死的。”
姑娘頓時大哭。
趙昊又安慰了她一會,便離開店鋪,前去拜見了一個公子。
王導的二兒子王恬正在他的院落里與人下棋,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卻生得鐘靈毓秀,挺拔不凡,見有人來,禮貌地微笑。
“你有何事?”王恬抬頭看著趙昊,這一年多,對方給他不少新奇玩意,他便也庇護了趙昊和他手下的一群歌伎們。
“在下將要南下,前來感謝公子這些年的照顧。”趙昊禮貌地拜謝。
“自去吧。”王恬懶得理這些俗事,對面前的少年道,“羲之,該你了。”
趙昊瞬間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兩眼,又不由得惋惜他太小了,不然拿一幅真跡可就足夠吹上幾百年。
搖頭之后,他告辭離開,他原本想攀上這些貴族搞一番大事業(yè)的,不過這些人一個個眼高于頂,看他不起,只能算了,以后只能去波斯埃及什么的地方試試看能不能生活了。
反正死是不可能的,他就要活著。
……
趙昊走后,院里的少年王羲之抬頭道:“昨日大敗,局面已定,陛下那里,如何分說?”
他們下的棋非常隨意,甚是心不在焉。
“還能如何說,各家部曲都已經(jīng)戒備,禁軍軍權也都在世家之后,宮中唯一可掌的,不過是些許禁衛(wèi)罷了。”王恬落下一子,“如今大家都擔心陛下沖動行事,要與各家魚死網(wǎng)破,觀望著呢。”
“族叔尚在宮中,你便不擔心么?”王羲之緩緩問。
“擔心又如何,不擔心又如何?你我不過是這池魚,能做的,唯等而已。”王恬云淡風輕地道。
“你總這樣,難怪被世叔責罵了,”王羲之笑了笑,突然道,“明歲,我亦要去北地,迎回父親尸骨。”
王羲之的父親王曠在朝廷抵御匈奴時死在上黨郡,已過了快十年。
“你自去,左右北地安穩(wěn),無甚危險。”王恬無所謂地道。
“兄長不好奇么?”王羲之笑道,“北地到底是何等樣子,為何連悅兄一去,便不愿返,還給咱們王氏將宅都建成了。”
“吾只知,北軍來后,你我,怕不再是如今的你我了,”王恬隨意落下一子,結束了棋局,嗤笑道,“真是無趣的世道。”
-
建鄴的王宮之中,新的戰(zhàn)報已經(jīng)快馬送來。
沒辦法,如今的戰(zhàn)場離都城太近了,近到幾乎讓人有能聽到喊殺聲的錯覺。
王導等人大朝上,百官由署中聚集到朝上,和帝王太子一起,等待著最后的結局。
他們其實都知道,除非天降神跡,否則局面基本無可挽回。
但還是沒想到,來得會這般快。
從昨日的水師大戰(zhàn),到今日的渡江,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毫無停歇之意。
晉帝坐在王座之上,神情肅穆,看不出一點喜怒,仿佛已經(jīng)風化成了死物。
太子倒是蹙著眉頭,在眉心已經(jīng)形成了豎紋,明明是少年模樣,卻成長的像一個老人。
王導等人則努力地讓自己像個石頭,不發(fā)一語。
朝堂上鴉雀無聲,但大臣們不時眼神交流,你我相看之余,又偷偷看著那座上王者,整個大殿,都籠罩在一股詭異的氛圍中。
終于,又有前線軍情來報,北方大軍已渡江而來,離建鄴外城不過三十余里。
一時間,朝上臣子們發(fā)出了細微的驚泣聲,目光更加愁苦。
這要怎么辦,又能怎么辦呢?
他們都已經(jīng)無計可施,是死守,還是投降?
死守的話,必然血流成河,很多守備,都還是他們這些世家子。
如今沒什么選擇了,如果陛下能出城投降,當然是最好。
可是……
他們誰都不敢提這茬,亡國之君的帽子,是大多君王死也不愿意戴的。
而且,有資格提這話的人,只有一個——他們又忍不住,將目光聚集在王導身上。
王與馬共天下,要投降,這位,也是跑不掉的。
一群人饑腸轆轆,他們已經(jīng)等了一天一夜,實在抗不住了。
可君王都不吃不喝,他們又怎么敢僭越?
就在僵持不下之時,突然又有軍情來報。
眾人一時不解,便是敵軍過來,怕也要時間吧?
但這次的消息,卻讓人完全絕望了,義興周氏在揚州起兵,聲援渤海公,說司馬睿得位不正,要迎新皇。
一時間,眾人心都涼了,揚州一亂,建鄴便是一坐孤城,連退路也斷了。
而王座上的司馬睿卻仿佛如回過神來一般,看著殿中的大臣,被他看到的臣子紛紛低頭,回避目光。
他先前回想起了南下的艱苦,稱帝的豪情,還有如今的頹然。
也知道如今的局面。
他看了一眼滿懷憂愁的太子,突然間心里一嘆。
這世上,還一心為朝廷打算的,怕也只有這個兒子了。
他若不愿當亡國之君,大可將皇位傳位于太子,讓他去面對這殘破家國。
但,這又何必呢?
紹兒不過十五,還未加冠,他自幼聰慧,還有大好人生。
望他如秦王司馬鄴一般,將來可在北方治下,安穩(wěn)生活,也算幸事。
就如此吧。
“傳朕制,”司馬睿終于開口,而朝下眾人精神頓時一震,“當今天下,司馬氏族因權禍國,至使災殃,幸……”
他頓了頓,終是艱難道:“幸有渤海公魏瑾出世,平定山河,救民定邦,當有圣德,今吾愿、愿退位讓賢,禪位于渤海公,以天下托之,恭請圣安。”
朝堂之下,眾臣對眼神交匯,頗有些不知所措,但其中已有機敏之人,猛然跪下:“陛下圣明!”
妙啊!如果是兩國交兵,自然地袒肉牽羊,抬棺以降,但如今渤海公畢竟名義上還是晉臣,這一讓,至少能保住姓名還能得個大義名聲,難為陛下能想出這辦法。
王導嘆息一聲,低頭起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