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禱
一曲舞畢,盛明嘉拉著聶峻臣去了后花園。他方才說的那些話,于自己是個完全陌生的存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聽更多。
后花園中的樹上灌木叢中,都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小彩燈,彩燈如同一只只漂浮乍哄鬧空氣中的螢火蟲,一閃一閃的,映襯得夏夜晚空的星光都略顯暗淡。
“聶副官,最后那對母子,怎么樣了呀……”
“我讓巡警來處理了,那男人死在東家,屬于工傷,東家應(yīng)當(dāng)賠錢。”
只能言盡于此,他也不是圣人,能幫那對母子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可沒有替萍水相逢之人保駕護航的道理。
他上前去主動幫忙,也是那位中年婦人帶著孩子時茫然無助的樣子,令他回想起自己的母親。
他亦是早年喪父,只有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含辛茹苦地將他撫養(yǎng)成人,教他讀書參軍,教他不負(fù)于國家。
盛明嘉雖然被養(yǎng)得天真,但不是蠢,她很清楚聶峻臣沒說完的話里是什么意思。只好略顯失落地點點頭,略過這個話題不再提。
她腳上穿的一雙細(xì)高跟鞋,跳了幾支舞后,腳后跟踩得微微有些疼了,干脆倚著秋千坐了下來。她的裙子太蓬松,幾乎占據(jù)了整張秋千,聶峻臣只好靠在秋千旁,單手插兜。
見她還在為方才的事隱有失落,自覺他不該多話引得小姑娘不開心,正思忖著安慰她,卻見小姑娘已經(jīng)振奮精神,拍拍她身邊的秋千道:“聶副官,坐下來呀!”
她拉開自己的紗裙,為聶峻臣騰出一小塊地方。今晚夏風(fēng)沉醉,推辭主人的美意,只會破壞這般和諧靜謐的氣氛,聶峻臣順從地挨著她坐下。
他將將入座,身后響起一陣煙花轟鳴,隨著一道道光線直沖上天,深藍(lán)色的天空中就綻放出盛大的煙花。姹紫嫣紅,變幻不定,幾欲迷人眼。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抬頭仰望夜空,盛明嘉驚喜地尖叫兩聲后,就閉起眼捂手開始許愿。聶峻臣本抬頭仰望夜空,卻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眼神在她光潔的側(cè)臉流連。
煙花綻放帶來的重重光影,在她姣好的面上變幻不定,襯得她幾多俏皮,又幾多寧靜。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聽的故事,中秋時節(jié),總會有玉兔對著月亮許愿。她此時就像個對著星星月亮默默許愿祝禱的小白兔子。
她合該擁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聶副官,你怎么不許愿啊?”她睜開眼,不想?yún)s與聶峻臣四目相對。他在旁閑閑散散地坐著,分明沒有半點許愿的意思。
“我只聽說過對著流星能許愿,卻沒有聽說過對著煙花許愿的道理。”聶峻臣單手撐在膝上,笑著望她。
“我知道了,聶副官是嘲笑我沒見識。”盛明嘉氣沖沖地側(cè)過身去坐著,不再看他。亮晶晶的耳環(huán)隨著她扭身的動作,在耳旁甩得仿佛一粒小水滴。
聶峻臣簡直對她隨時隨地都能生氣的性子頭疼,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酒精微熱,溫存在他周身。
平時冷淡的人也被宴會里歡快的氣氛染得一身繾綣,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好了,大小姐怎么又生氣了?”
盛明嘉自然不會因這點小事生氣,至多是討厭聶峻臣不懂女孩子的羅曼蒂克罷了。
既然被他轉(zhuǎn)了回來,她索性伸出白生生的小巴掌,討要禮物道:“聶副官不知道,我方才許愿,希望聶副官能送給我一個禮物。”
“這禮物要讓我頂滿意,我才能消氣。”
“不知道對著煙花許愿,到底有沒有用呢?”
小姑娘又恢復(fù)了小狐貍般的狡猾本性,他無奈失笑,哪有這般直接要禮物的人兒?
他自然是準(zhǔn)備了禮物的,只是今日太過匆忙,沒來得及好好包裝,將小盒子抓起塞在褲兜中就上路了,只希望這小丫頭不要生氣。
盛明嘉兩眼笑盈盈地看著他,不料見他竟從褲兜中掏出一個絲絨小盒子,臉上的笑意逐漸有些僵硬。
這人未免也太隨便了吧!
見她笑意減退,聶峻臣不安之下,又有些好笑。她真是,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心中想法如何,一眼便知。
被擠壓得略顯皺皺巴巴的小盒子揭開,里面黑色天鵝絨襯布上,靜靜臥著一條項鏈。
細(xì)如塵沙般的銀鏈,正中系著一顆晶瑩圓潤的粉色珍珠,正熠熠發(fā)著溫柔和煦的光。
這條項鏈必定價值不菲,但盛明嘉顯然不會問價格幾何這樣煞風(fēng)景的話。
她眼中立馬泛起笑意,取下脖頸上原本臥著的一條鉆石項鏈,唇邊抿出兩個小酒窩,向他微抬下巴,示意要聶峻臣給她立馬戴上。
聶峻臣淡笑,取出臥在盒中的項鏈替她系上。只是他從未替女子系過項鏈,那一點點小扣子分外不配合。
兩手穿過她雙肩,手上在同項鏈做斗爭,目光卻在她光潔幼嫩的側(cè)頸流連。隔的距離如此近了,仿佛能瞧見她微紅的耳垂和臉上細(xì)嫩柔和的小絨毛。
溫?zé)岬暮粑鼮⒃谒拢⒚骷文D:仡I(lǐng)悟到氣氛的曖.昧,她驀地想起方才文泓哥哥調(diào)笑一句“男朋友”,眼皮黏澀,有如千斤重一般抬不起來,只好眼睫亂顫,目光低垂,望著他系得一絲不茍的軍裝領(lǐng)結(jié)。
終于替她系好項鏈,恰逢新一輪的煙花在天邊綻放,盛明嘉羞怯地微掀眼皮,正好對上他淡櫻色的薄唇……
“死鬼!”靜謐的后花園中突然出現(xiàn)這一女聲,那聲音先是高昂,接著顫顫巍巍地低下去,直至嗚嗚咽咽。
黑燈瞎火中這般曖.昧,引人遐思。聶峻臣率先反應(yīng)過來,眼底閃過一絲厲色,唰地站起身,拉著盛明嘉就往回走。
盛明嘉即使少不更事,但平日看的小說電影中少不了這種場面,再見到聶峻臣這般臭臉,越發(fā)肯定心中想法。
只好臉紅紅任由他拉著自己走遠(yuǎn),只是心中好奇,回頭望了一眼。卻見樹影婆娑中,一抹玫瑰色的軟緞旗袍,她明白了大半,連忙頭也不回地逃走。
兩人重新回到燈光下,王媽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連聲道:“大小姐,先生大家都等著你呢,要切蛋糕了!”
她差點忘了這回事!
盛明嘉瞪了身邊的聶峻臣一眼,提著裙子跟著王媽去了。
聶副官站在原地看她走遠(yuǎn),只覺得她仿佛童話里的辛德瑞拉,時間到了,要提著裙子趕緊離開,去趕上那南瓜車。
末了,他為自己無稽的想法感到可笑,拋下那點念頭,隨著人群進入客廳中。
盛明嘉再露面時,又換上一身淡月白印度綢旗袍。簇?fù)碓谝蝗耗贻p學(xué)生當(dāng)中,男男女女,好不熱鬧。
她臂中挽著開司米披肩,在眾人的祝福聲中,歡歡喜喜地閉眼許愿。隱在人群中的聶峻臣淡笑望她,見她的水滴領(lǐng)中懸著那顆珍珠,眼中笑意更甚。
許完愿后,她手執(zhí)一把光可鑒人的蛋糕刀,將那精致華美的三層蛋糕切開。
一時間,場內(nèi)笑聲不斷,所有人不管出于真心還是看在盛司令面子上的虛情,都拍手鼓掌,慶祝盛司令的愛女年滿十六,亭亭玉立,風(fēng)姿綽約。
盛明嘉在人群中搜索了許久,終于得以同聶峻臣四目相對。
男人指了指肩章,示意軍營中有急事需要他前去處理。見到小姑娘略微失望,他微笑,對著空氣,無聲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
直到人都走遠(yuǎn)了,她才想起今晚還沒有告訴他,對著煙花許愿真的可以實現(xiàn)愿望。
她很喜歡,她很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