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chapter57
    chapter57
    翻到的這一頁相冊里還有許多別的照片,都是那一年生日宴上的情形,其中好幾張拍到了明蓉。她穿著純白的禮服裙,或是端著酒杯與人交談,或是與伴奏者一起演奏,陽光燦爛,她漂亮的桃花眼微彎,眸底波光漾開。
    明蓉生前留下的照片很多,演奏會基本都有錄像,但這是謝翡第一次在別人家的相冊里見到她。
    也是這么些年來,第一次再見到她。
    自從明蓉死后,謝翡一直保持著某種不聽不看的狀態(tài),直至今日,直至此時此刻。
    初冬的暮色如水漫過視野,落地窗外夕陽余暉收攏于天際,天空中亮起星辰二三點,他站在這之下,站在這之外,倏然間,思緒恍然。
    而下一刻,顧奶奶的話將謝翡飄乎的神思拽了回來。
    慈祥和藹的老太太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笑著說:“你眼睛和你媽媽一模一樣,都特別好看。”
    繼而關(guān)切問道:“好多年沒見過她了,也沒聽說她近些年辦了什么演奏會,她現(xiàn)在還好嗎?”
    這也是謝翡第一次被問起這種問題。
    明蓉的死,驟然而又悲切,當(dāng)年葬禮辦得低調(diào),只通知了少部分親友,不曾告訴媒體。
    謝翡看著面前的老人家,沉默半晌,斂下眸光,輕聲說:“她三年前就去世了。”
    “怎么會,她還那么年輕,怎么就……”顧奶奶瞪大眼愣在當(dāng)場,緊接著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調(diào)整表情,放柔語氣,道:“抱歉,小翡。”
    謝翡抿了下唇,想笑一下,但還沒翹起唇角,手就被顧方晏抓住。
    “奶奶,媽,我們先下去了。”顧方晏道,語氣堅決、不容置否,說完直接帶著謝翡離開書房。
    走廊空蕩,棕色的木地板上淌著柔亮的光,悠揚(yáng)的樂聲從底下傳來,掠過墻上的掛畫,廊道上常青的盆栽,從盡頭半開的窗戶飄灑而出,落進(jìn)初冬的風(fēng)里。
    “對不起。”顧方晏站在謝翡面前,垂眸定定望著他,低聲道歉,“沒想到她們會問起這個。”
    謝翡彎起眼,完成了方才沒有完成的微笑,以一種輕松的口吻對顧方晏說:“我沒事,她走了好多年,我早就習(xí)慣了。”
    顧方晏伸出手,指腹觸碰謝翡唇角,將那道上揚(yáng)的弧度抹平,“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想笑?”謝翡臉上的表情淡去,漸漸的,又生出另一種情緒,噗嗤一聲笑開。
    “因為我喜歡你。”顧方晏重新拉住他,帶他朝樓下走。
    書房在三樓,顧方晏的房間在二樓,他們慢條斯理地走,突然地,謝翡注意到顧方晏另一只手上多了點東西。
    “你怎么把照片給拿出來了?”謝翡揚(yáng)了揚(yáng)下頜,問顧方晏。他左手牽著謝翡,右手上拿著的,赫然是剛才顧奶奶從相冊里抽出給他們看的照片。
    顧方晏一本正經(jīng)說:“我們的照片,當(dāng)然該放在我們這里。”
    “你招呼都沒打,就不怕你奶奶生氣?”謝翡幽幽問。
    “再印一張,給她送去就是。”顧方晏說得淡然。
    謝翡哼笑一聲,忽然覺得為了這種小事執(zhí)著的顧方晏有些可愛。
    他們并肩走過長長的廊道,踩著木質(zhì)階梯下樓,謝翡拿手指勾了一下顧方晏手指,道:“說起來,我都不記得還有這樣的事情。”
    “看見照片,我想起來了一些。”顧方晏低聲道。
    那一年澳洲的春天日光輕暖,有個小小的漂亮的Omega說自己想像媽媽那樣表演,但找不到合適的伴奏者,聽說他會彈鋼琴后,也不管他不樂意,使出吃奶的勁,把他摁到了鋼琴凳上。
    由此可見,這混賬從小就那么混,別人不情愿什么,他偏要。實在是符合他的微信頭像。
    但謝翡那樣問,令顧方晏有些不爽。他偏頭看向謝翡,面無表情問:“當(dāng)時的照片你都看過了,還是什么都沒想起來?”
    “我連11分鐘前的事都記不太清,何況是11年前?”謝翡說得理直氣壯,可顧方晏表情太臭,他看了眼,趕緊改口:“……好像是有這樣一件事吧。”
    顧方晏扯出一聲冷笑。
    謝翡補(bǔ)充:“我真的想起來了,你從小就面癱。”
    顧方晏轉(zhuǎn)頭沖著他:“呵。”
    謝翡:“……”
    他抬起雙手,拍在顧方晏臉上,朝著中央擠壓,讓顧少爺嘟起嘴,笑道:“行,你生日,你最大,你從來不面癱。”
    顧少爺忍受了幾秒鐘,終于忍無可忍,啪的一聲把這人的爪子拍開。
    他把謝翡帶到房間,打開門,只見里面昏暗一片,遮光窗簾拉得密不透風(fēng),也沒開燈,唯有墻上投射出的光線。
    伴隨著某種刻意制造出的恐怖音效,顧方晏不客氣地打開頂燈,緊接著聽見并排坐在沙發(fā)上的夏路和段一鳴齊齊“嘶”了聲。
    “見光死嗎你們倆?”謝翡被逗樂了,倚著墻笑,“看的是什么?”
    “恐怖片。”段一鳴道。
    謝翡歪頭看了眼投影墻,認(rèn)出里面的角色,問:“美恐?”
    “對哇,你也好這一口?來來來一起看。”夏路立刻抬起屁股,給謝翡挪出個位置。
    顧方晏走去書桌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正要把照片夾進(jìn)去,被段一鳴眼尖發(fā)現(xiàn),問:“顧哥,那是什么照片?”
    夏路聽見“照片”兩個字,直覺有什么奸情,立馬奔過去,在顧方晏合上書的前一秒,阻止下他的動作。
    照片上的人其實有很多,但主角一眼便能辨認(rèn)出。坐在琴凳上的是顧方晏自不必說,那個拉小提琴的男孩的特征亦是明顯。夏路看著照片,又扭頭看看謝翡,如此反復(fù)數(shù)次,震驚道:“我天不會吧,是你和謝翡!”
    “攝于2008年春。這么說十多年前你們就見過并且同框?”段一鳴也湊過來,“這是什么感天動地的天降竹馬劇情!”
    “無敵了你們!”夏路捏起拳頭,做了個舉話筒的動作,問顧方晏:“請問兩位倆什么時候結(jié)婚?”
    “關(guān)你什么事。”顧方晏面無表情。
    “我們是好兄弟!當(dāng)然關(guān)我們的事!”夏路語帶不服。
    顧方晏懶得和他們多說,啪地合上書,塞回書架上。
    “放書里多沒意思啊,裱起來裱起來!”
    “媽蛋都穿的禮服,四舍五入可以當(dāng)結(jié)婚照了。”
    夏路和段一鳴起哄。
    謝翡癱著臉,從沙發(fā)上找到遙控器,威脅道:“還看美恐嗎?不看我換了。”
    “你換吧你換吧,我們看照片就可以了。”夏路毫不在意擺手。
    “就是就是。”段一鳴附和。
    謝翡:“……”
    這個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既然這兩人都這樣說了,謝翡當(dāng)然是立刻退出播放,挑了個別的來看。
    顧方晏陪了謝翡一陣,他父親和爺爺?shù)搅耍瑤兹思娂娤聵恰?br/>
    顧家的長輩,都不是手握重權(quán)不放的類型,相反,他們很早就把一些權(quán)力放給了小輩,讓他們?nèi)v練。顧方晏是作為繼承人培養(yǎng)的,現(xiàn)在他成年,意味著更大權(quán)力的交接,同時意味著,從今往后,顧方晏正式站到了舞臺上。
    這也是這場生日宴的意義,請來諸多名流權(quán)貴作為見證,并讓顧方晏去認(rèn)識結(jié)交。
    大廳華光滿照,裙擺搖曳、香風(fēng)醉人,漂亮的Omega小姐在三角鋼琴前坐下,彈奏一曲貝多芬,獲得滿堂喝彩。謝翡對這種場合無感,被顧母領(lǐng)著見了顧父和顧爺爺后,隨便吃了些東西,又跑回樓上。
    夏路和段一鳴被父母兄長勒令留在一樓,見他們家商業(yè)上的伙伴和朋友。
    他獨自一人,開二倍速重溫某個經(jīng)典番劇。
    夜深露重,寒意從窗戶縫隙透進(jìn)來,就算打著暖氣,直接坐在地上也冷冰冰的,謝翡挪到椅子里,蹬掉鞋子盤膝坐好,一邊看,一邊吃冰淇淋。
    謝翡拿了好些冰淇淋上來,香草的、巧克力的、摩卡杏仁的,慢吞吞吃完,屏幕上已經(jīng)播放了好幾集。
    時間將近九點,屏幕上收到裴星原的消息,問他什么時候回去。
    房間里沒有開燈,但窗簾都被拉起來,外面的燈光映進(jìn)房內(nèi),和屏幕上的光芒一起照亮謝翡側(cè)臉。他起身面朝窗外,透過層林能看見落滿星輝的湖泊一角,風(fēng)過時帶起波瀾,萬分璀璨。
    謝翡眺望著夜色下的鏡月湖,隔了好幾分鐘,回答說:“還有一陣。”
    他沒有再待在房間里,悄無聲息下了樓,從后門離開,出去透氣。
    這棟別墅之后有一片梅林,山上的氣溫比山下更冷,梅花已經(jīng)盛開。是白梅,晚風(fēng)吹過,將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掀起,像是一場細(xì)密的落雪。
    謝翡站在翩飛的梅瓣之下,輕輕呵出一口白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翡聽見沙沙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緊接著,肩上多了一件外套,他被人從背后抱住。
    “我以為你走了。”顧方晏雙手環(huán)在謝翡腰上,額頭抵在他頸后,低聲說道。
    空氣里彌漫出酒香,散在梅香四溢的風(fēng)里,微微有些醉人。
    “是打算走,太無聊了。”謝翡鼻翼翕動,拖長語調(diào),慢吞吞地說,“你又喝了酒?”
    “一點紅酒。”顧方晏道,說完挪動手掌,捂在謝翡的胃和肚子上,幽幽道:“你偷吃了冰淇淋。”
    謝翡當(dāng)即否認(rèn):“我沒有。”
    喝了酒的顧方晏,情緒會比平時放大一些,尤其是其中的不安感,他找了謝翡很久,整棟樓上上下下每個角落都找了一遍,這會兒終于見到人,心中空缺的地方總算被填滿。
    他蹭著謝翡的頸窩,把人弄得有點兒癢,往前縮了縮,立刻緊了緊手,將謝翡給固定住。
    “你以為我沒看見?我看得清清楚楚。”顧方晏輕輕哼了一聲,“你拿了整整三杯,跟松鼠運(yùn)食似的偷偷摸摸運(yùn)上樓,吃完后還不處理掉杯子,現(xiàn)在就放在我的書桌上。”
    既然證據(jù)確鑿,謝翡不再否認(rèn)自己的行為,往后仰了仰,靠在顧方晏肩上,笑著問:“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修辭學(xué)得這么浮夸?”
    “吃了這么多,胃沒有不舒服?”顧方晏垂著眼不理謝翡的調(diào)侃,揉著他的胃,輕聲問。
    “還行。”謝翡道。
    顧方晏“嗯”了聲:“待會兒去喝點湯。”
    話雖這樣說,但顧方晏抱著謝翡沒放手,謝翡嘗試著朝前走了兩步,結(jié)果變成他拖著顧方晏前行的局面。
    “你有本事讓我去喝湯,沒本事放我走?還是說你要這樣和我粘在一起過去?”謝翡對身上這個大型掛件頗為不滿。
    顧方晏仍舊沒動。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口吻格外嫌棄:“顧弟弟,你怎么這么黏啊?”
    “不喜歡我這樣?”顧方晏隔了一陣才出聲,語氣有點兒悶,聽上去像是在委屈。
    謝翡幾乎可以想見這人的表情,冷淡的基調(diào)不變,在上面加了些垂眼,以及撇唇。他的心倏然一軟,偏了偏頭,道:“……也不是。”
    熟料話音落地,就感覺后頸被某個溫涼柔軟的東西碰了碰。
    顧方晏在親他。
    親的還是Omega腺體在的位置!
    “你干什么?”謝翡震驚了。
    而他說完,顧方晏不僅沒挪開,還在上面吮咬了一口。
    不是標(biāo)記那種狠咬,沒有信息素注入,力道不輕不重,但這么要命的地方被碰,還是有一種過電般的酥麻從深處竄出來。謝翡瞬間軟了腰,如果不是顧方晏抱著,或許他已經(jīng)跌坐在了地上。
    “阿翡,我好喜歡你。”顧方晏的唇貼著他,低聲道。
    謝翡咬牙切齒,尾調(diào)止不住顫:“顧方晏,你是不是禽獸?”
    顧方晏卻是若有所思,大概是謝翡說的那個“獸”字給了啟發(fā)。他捏了捏謝翡的腰,問:“我把你養(yǎng)胖一點怎么樣?”
    “不怎么樣!”謝翡翻了個白眼。
    “你小時候笑起來有酒窩,現(xiàn)在沒有了。”顧方晏道。
    “說明我減肥很成功!”謝翡兇巴巴道。
    “有酒窩多可愛。”M.XζéwéN.℃ōΜ
    “那你和照片在一起吧!”
    山風(fēng)清幽,裹挾花香,顧方晏輕哼笑了聲,幫謝翡整理好衣領(lǐng),拉上前襟,再讓他轉(zhuǎn)身朝向自己,額頭抵住他額頭,說“我很高興。”
    “我不高興。”謝翡面無表情。
    “很高興你一直在這里。”顧方晏又道,清冷的嗓音里混著酒與夜色與梅香,說不出的耐聽。
    謝翡打心底被撩撥到了,但還是故作一張冷臉:“我現(xiàn)在就走。”
    說完轉(zhuǎn)身,但顧方晏一伸手,就把他給撈了回去。
    “走不了了。”他在他耳邊低聲道。